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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精神,就是天人和合之道

 HNYZL 2021-03-28

《中国文化精神》作者:徐倬云

中国文化精神,就是天人和合之道

《中国文化的精神》,这本书立足于宇宙观、社会形态、宗族与人际关系、文学等多个角度,阐释了中国文化的内在精神。

说起“文化”这个命题,可能会让大家有些空泛、抽象。因为我们谁也不能给文化下一个非常精准的定义。因此,要谈论“文化”,我们就必须从政治、社会、经济、心理、情感、文学等多个角度切入去讲,否则就是空中楼阁。

而且,大家一般对于文化的内涵理解也并不深刻,比如,如果一个老外问:请举几个体现中国文化的例子?我们一定会对他如数家珍:清明节、端午节、孝道、祭祖、汉服、汉字,等等,每个人都能说出几样自己了解的传统文化。但如果他继续问,这些文化背后有什么内涵?我们可能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要是你对这些传统习俗了解的比较深刻的时候,就可以告诉他——清明和端午,是为了纪念春秋战国时期的名臣介子推和屈原,体现的是我们对忠臣的敬重和对先人的怀念;孝道祭祖,则体现了我们的宗族传承与敬天法祖的传统;汉服汉字,体现的是我们的礼教文明与文化传承。

中国之所以会演化出,如此独特文化的原因,就要从咱们今天要谈的话题——“中国文化的内核精神”说起了。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必须以哲学眼光和人文情怀去回答。

中国文化这个话题,是个大命题。而要提炼出中国文化的精神,并融诸于一本小书,则是个难上加难的课题。但许倬云先生却用一本《中国文化的精神》,为我们提炼出了传统文化的核心要素。这本书,不仅能回答前面提到的疑问,更能让我们认识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特性和深远的现实价值。

本书的作者是许倬云。在十三邀新闻节目中,著名媒体人许知远评价许倬云是:“触摸到旧文明系统的夕阳,同时又是中国文人少见的受到西方式知识训练”的人。许先生有学贯中西的学术造诣,这与他的人生经历不无关系。

1930年,许倬云出生于无锡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年少时,他遭遇战乱,颠沛流离,这段经历非但没有令他向现实妥协,反而影响到了他此后的学术和人生选择,加深了他对于国家和民族的思考。

1948年,18岁的许倬云进入台大,师从民国著名学者傅斯年。傅斯年在文史哲方面都有相当深刻的研究,由此,许倬云也接触到了不同的学派和思想。后经胡适推荐,许倬云得以进入芝加哥大学深造,获得博士学位。学成归国后,他开始担任台湾大学历史系教授,从此著书立说、笔耕不辍。后来,他到美国匹兹堡大学任教,而在他的学生中,最出名的一位,就是著名作家王小波。

《中国文化的精神》是许倬云先生在88岁时的作品,全书试图为我们勾勒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的框架结构,并用大量社会、心理、文学、宗教的实例予以填充。书中提炼总结了我们的生命态度、家族观念、生活理念、宗教与信仰生态等在内的中国文化精神。难能可贵的是,全书论述的出发点和参考材料,大多是关于普通国人生活的史料和作者自己的亲身体验。因此,书中的内容具有极强的可读性。

此外,本书还对西方文化和现代文明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许先生指出了现代文明存在的一些问题,并试图从中国文化的传统精神上去寻找解药。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有些类似于“新儒家”的士大夫,而对现代性和现代化始终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当然,不管中国文化的精神是否能真正的拯救新时代的焦虑,至少许先生字里行间的温情和人文关怀,是值得我们肯定和接纳的。在他的笔端,流露出的是顾炎武的那种“君子为学以明道救世”的现实主义情怀。所以,这本书虽然是传统文化著作,却关注了诸多与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现实问题,我们一定能从中获取养分,收获体悟。

中国文化精神,就是天人和合之道

下面,我们就一起,从万物的秩序与变易、人存在的意义、人际网络与社会关系几个方面出发,去了解中国文化的具体精神内涵吧。

咱们的第一个话题,要先从万物的变易和秩序开始谈起,因为这展示了中国文化中的宇宙观。

宇宙观,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如何看待我们生存的时间与空间。中国古代著作中说的:“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所表达的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中国古人很早就有了明确的时空观宇宙观,并将这种观念具象化为一系列节日、传说和哲学体系。像农历节气、五行阴阳、象数占卜……无处不体现着我们祖先强调变化,同时又重视秩序的独特宇宙观。

就拿我们比较熟悉的农历来说吧。农历的英文含义是“月亮的历法”,但这种翻译,实际上并不准确。因为,我国古代所使用的农历,其实是一种阴阳合历,它以月光还未出现作为本月第一日,以满月时当做月半,月光消失作为最后一日,每个月有29.5天,加起来,要比阳历稍短一点点。而二十四节气,则是根据太阳年的长度来划分,每个节气间隔15天左右。

二十四节气的出现,是因为在中国古代的农业社会里,人们必须勤勉劳作,以免耽误农事。为此,他们通过精密地观察天文物候的变化,综合太阳月亮的时节,制定出了农历。这一历法,虽然在精确度上,不如西方的儒略历和格里高利历,但却体现着我们与时空密切的交融感。如果你细心留意,就会发现,清明容易下雨,立秋过后天气会转凉,而当天气骤然下降变冷的时候,也基本是在秋分前后。可以说,农历中,浓缩了中国古人对气候的东西,庞大的时空便在这小小的历书上,无言地为我们的生活做了脚注。

中国古人还把节气抽象化,变为了一种思维。他们纵观四季的不同,对世间万物进行了一种理论化的分类,慢慢的,就在春秋战国时期形成了五行学说。

所谓五行,就是金木水火土,它们代表世间五种基本的物质形态。这种分类法是颇具广泛性的,几乎世间万物,都可以纳入五行之中。比如,南方属火,代表色是红色。中央属土,代表色是黄色。东方属木,代表色是青色。西方属金,代表色是白色。北方属水,代表色是黑色。这是方位的划分。四季也可以这样进行划分,春属木,夏属火,秋属金,冬属水,而夏天与秋天之间的时间,也就是农历六月份左右,古人称之为长夏,这个时间属土。

古人之所以会这样划分节气,是通过 “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推导出来的。比如,古人认为,在冬日寒冷的肃杀之中,又孕育着春日的希望,而水正是有收藏生发之意;同时,春天的万物生长,正巧对应了五行当中“木”的属性。冬春的交替,也恰巧对应了,五行中水生木的理论。所以,五行的框架虽然看似较为朴素,但实际上也能对应现实生活的某些现象,反映了古人对天地时空的独特认识。

中医的理论中,也运用了五行的理论。中医认为,人的身体其实就是一个小宇宙,心对应火,脾对应土,肾对应水,肺对应金,肝对应木,外面大宇宙的变化,对小宇宙有一定的影响。比如在冬天,就宜养肾,养肾就宜吃黑色食物,这就是食补。中医对“五行”说的使用,是为了说明每个器官具有本身应有的特性,而季节的转换则会引发器官本身变化,许多器官之间的变化也是彼此牵引,一旦失衡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发生疾病。

虽然这样的观念在今天看来,是有局限的,根本算不上科学。但从中所反映的,是中国古人“天人合一”的宇宙观,他们把人与天地万物看做一个和谐系统去看待的。

如果说古人通过五行,是对世间万物的秩序有了初步认识,那么古人对世间万物的变动的认识,就体现在《易经》之中。《易经》的名字,意为“论述变化之书”。《易经》是以曾经发生的案例作为参考,来预测未来事件的后果。比如,《易经》的卦辞:上九,亢龙有悔。意思就是,事情如果做得太强太过,便可能像飞腾上天的巨龙,虽然高居天上,却难以下来,这登峰造极的地步,就是无路可走,下一步,就要盛极而衰了。这其实也是对我们的提醒和指导。

《易经》是一套极为庞杂繁复的理论体系,为了方便实际使用,古人又将《易经》的理论具体化,运用于生活当中。这就是我们的堪舆之学,也就是风水学。这是一门以地理形势和人类生活相配的方术,堪舆学把八个地理方位对应为八卦,而高低对应为阴阳,借此选择适合居住和埋葬的地点,即所谓的阴宅阳宅。古人会将大地山川看作有机的生命体:山川的配合,犹如阴阳的互补和互济,可以构成平衡,而平衡的交汇点,则是风水最佳的位置。

总之,我们的传统文化始终将人和宇宙视为一个整体,用天人合一的观念,描述了世间万物的矛盾变化以及反应和发展的进程,五行、四季、易经、堪舆,无一不体现着我们祖先,探索变化又重视秩序和谐的宇宙观。其中的观点,在今天仍然具有相当魅力,并指导着我们的生活。

以秩序和变易的理念,认识了宇宙天地以后,古人又把目光转向了自身,开始研究起“生死”的问题。在任何一个文化体系中,“人的生命何从何去”都是一个重要的哲学议题。

王羲之曾在《兰亭集序》中写道: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意思是,不辨出生与死去、不分高寿与短命,都是很荒唐的。

的确,古人很看重自己的生命价值,倡导活着的时候,要积极入世、立功立业,纵然死去,也是要视死如生,慎终追远。像魏晋时期那种“一死生”、“齐彭殇”的虚无主义思潮,是历史的例外。在大多数时候,中国人在信仰上,是很严肃地对待生命、对待生活的。

中国文化语境中的生命,具有集体和个体的双重意义。从集体意义而言,我们的祖先都是聚族而居,凭借“姓氏”确定了族群的划分,同姓则聚为一族。我们每个人的“姓”,是血脉和生命的来源,所以,我们不仅是我们自己,也是族群中的一员。在族群里,还有更加亲密的、父子祖孙相承的亲缘系统,维系着小家庭内的传承与发展。

在古代,年轻人到了十六岁,女子可以出嫁,男子可以进入社会。古人便为长成的新一辈人及冠加笄,为他们戴上独特的帽子,改换服装,这就是古人的成年礼。从此以后,他们将从父辈手中接过兵器和锄犁,作为君主的农民、战士与纳税者,同时也是家庭和宗族的成员,继承个人作为社群和社会一员的责任。而到他们老年之时,因他们身体衰弱,便放下手中的工具,把社会责任交付给他的子女。但老人经验较多,可以对子女的生活、农事做出指导,因此我们有了敬老传统。族群如此一代一代地延伸传承,长达数千年之久。

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中国人的生命观始终是看重现世,但我们也有敬重鬼神的一面。不过,我们对鬼神的敬仰,是出于对祖先的敬重和尊奉,不像埃及人、印度人那样,纯粹是为了来世的好报。所谓敬天法祖,就是这个意思。《左传》说,国之大事,在戎在祀。这说明,在古人的认识里,国家最重要的事,就是打仗与祭祀。

秉着严肃对待生死的态度,和认为人死后魂魄不灭的观点,古人是非常看重祖先祭祀,以及死后的灵魂世界的。《礼记·祭仪》中说,人断气之后,家人们要做的第一步,就应该是带着死者的衣服,爬上屋顶呼叫死者的名字,请他回来;三次叫不回来,就把衣服放在原来的寝床上,使魂魄有所依附。最后,要给他准备一个木牌位,上面写上他的名字,由此,他的灵魂就能与祖先一同在祠堂中享受烟火和祭拜,而不至于到处流落无归。

灵魂之外,还有“魄”的存在,它会和躯体一起在地下安息。古人讲究入土为安,人的生命是一代一代延续下去的,死后是生前的延伸,而且每一代都是从生前这个世界延伸到地下的世界。皇帝在地下,当然也是继续做皇帝,所以才会准备兵马俑、财宝等等。当然普通人在地下,也要备一点纸钱,以供在阴曹地府买路。

不过,纵然是达官贵人,坐拥财富和官位,在死后也会被历史迅速地忘掉。那要如何才能做到身后不朽、为万世所铭记呢?对于这个问题,儒家给出自己的了答案:三不朽。《左传》中提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因此, “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不朽,随着儒家思想的传播,逐渐开始成为中国人最高的人生目标。

所谓立德,就是树立伟大人格,供人纪念。这一点,带有一些宗教性,就像基督教死后把做出突出贡献的人,追封为“圣人”一样,儒家也会在某些人死后,将其成神封圣,比如关圣帝君,就是立德的典型。

在如今,慎终追远、崇功拜德的理念仍旧存在。这就能很好地解释一开头的问题,即,我们为什么会崇拜介子推、屈原等忠臣,为什么会对先人予以祭祀,其本质还是因为我们的生死观。

古代的民俗信仰,虽然已经废弃了不少,但我们今天的丧礼中,也还有焚烧纸扎器物、纸钱的习惯,在新年、除夕、元旦、清明和冬至,也都会祭祀祖先。甚至在某些家庭的新年饭桌上,还会为去世的先人留一副碗筷,这其中都是表达祭亲如在、事死如生的态度。

当然,中国人不仅重视生死,还重视现实生活。在现实生活中,不仅有宗族内部的和睦亲爱,也有与外人之间的社交网络。那么,走出宗族与家庭的门槛,走向社会这一广阔天地以后,传统的中国文化是如何塑造我们作为社会人的交际的呢?

唐代大诗人王勃曾写过这样一句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拥有良好的人际关系,能给予我们精神的抚慰与现实的帮助。世界到处都有人类的集体组织:最开始是村落、是部落,到了近代,则是民族和国家。但这些团体,都不如所谓的社区和社群更有凝聚力。

而在中国,这种社群共同体,就叫做差序格局的人际关系。在这个共同体中,每个人都是大网络的中心。从他身上,可以延伸出亲缘、姻亲、朋友、师生、同事、同学等多重关系。社会关系越近,他与对方就越亲密,相互承担的权利与义务,也就越多、越广泛。差序格局的特色,在于“对外是一家,对内却有亲疏远近的差别”。比如,在对外时,我们会说,我是某家的人,但在家庭内部,却与不同亲属有亲疏之分。

中国文化精神,就是天人和合之道

在书中,许先生把这种人际网络内部划分为六大类人群:第一种是“亲”,就是同姓宗族内的人。第二种是“姻”,就是姻亲,我们爱人那一方的宗族。第三种是“世”,就是世交,普通朋友可以归入此类。第四种是“僚”,就是同事。第五种是“年”,就是同科,当时是指的同年同场科考之人,现在不存在了。第六种是“学”,就是同学。此外,师生、师徒,师兄弟姐妹,也要算作这格局中的一部分。

身处这个网络之中,我们需要对其他人担负权利和义务。在家中,我们要父慈子孝,夫妇敬爱,兄友弟恭;对朋友,我们要讲信修睦,宽仁待人,以诚待人等等。许先生认为,在这样的相对关系下,也就无形之中规定了人际关系处在什么样的关口,要对什么人要给予什么样的帮助;同时,对什么人可以期待什么样的援手,也会比较清晰。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能在社会网络上寻找到自己的位置,既不会完全孤立无援,也不会感到孤独寂寞。

而这种人际关系发展到极致,便出现了所谓的“世家大族”。一群亲缘或类亲缘关系的人相互结合,以深度的合作,组织为一个同生死共荣辱的共同体。比如,在香港的新界,有某个郑氏宗族,在这个上千家的大村落里,每家挨户排列,同时,每家不超过三间房。全族共有海边新辟的土地,按照各家的劳力分配耕地,其祖产便是村子里的房子,按照需要分配住房。

这种聚族而居、世家为治的社会网络,在政治上也有深远的影响。在中国古代的地方行政上,这种世家大族以“乡土”的观念编织起了庞大的地方组织,他们的领袖,也就是地主、乡绅、乡贤,这些人控制着中国古代的基层自治。

咱们就以许先生的家乡无锡为例来说吧。在无锡,江南士绅集团自从明代以来已经逐渐成形,这些士绅执行着地方的管理工作,而中央的皇权,实际上到县一级就结束了。在地方,每一代人差不多有二三十名士绅,来代表三五十家大族共同参与地方管理。这些管事的士绅,并不是以财富或是官位,直接参与地方的管理工作。大致上还是以人品和性格而被大家推举出来。也就是说,选拔出来的都是德高望重、能够服众之人。

就算在天下大乱之时,这种基层自治体系也能积蓄力量,组建民团保卫乡里。许先生举了个民国时期河南某县的例子,该县某士绅在所辖区域,推行保甲制度,家家联防,使盗贼无所藏身。当地居然可以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个区域甚至可以不经过法律、纯粹依靠人际关系,形成和谐的秩序来自治。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核心在于,乡绅们会强调人人尽力为人,同时也为己,他们会以道德的力量约束大家,从私扩展到公,促使大家共同保持乡里的安全和繁荣,实现传统中国的理想社会。

总的来说,中国文化的人际关系差序格局,是由近及远,逐步蔓延的。我们从最亲近的骨肉,延伸到宗族、乡里,乃至师生、朋友、师徒、同学等社会性的团体。我们在这个格局中承担义务,同时也得到他人的帮助与救济。这种构想,是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重叠。

所谓由近及远、推己及人。我们每个人都从提升自己开始,先照顾到亲戚朋友,然后是师生朋友,逐渐把差序格局的网络笼罩于更大的人群。在拓展社会关系网的同时,我们是集体的一份子,但也不是完全屈服于集体的“人情世故”。

我们付出的义务,与从集体得到的保障,是互为因果的。举例来说,如果一个朋友不再慰问你的生日,那么你也就不会再慰问他。而如果有人送你东西,你就应当回送。在这种礼尚往来中,逐步加深我们与他人的联系,并促进个人在集体中的发展。许先生认为,这种基于情感的、紧密的、互相依托和帮助的,人际关系能破除西方的个人主义带来的孤独和割裂。显然,在今天的社会中,他的观点是值得我们思考的。

从天地谈到个人,又从个人谈到社会。现在,我们不妨再举一些小说的实例,从文学的角度去管窥中国文化的精神。之所以叫做“管窥”,是因为一本小说,虽源于许多民间故事之类的材料,但毕竟出自一人之手,所以只能代表作者本人的理念和价值观。但是,也正是这样的小说,才恰恰反映了广泛的社会生活面貌,也能渗透到当时的社会文化之中。从这些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人们爱好什么、排斥什么,崇敬什么,畏惧什么。所以,小说也是反映文化精神和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

我们先来说说《水浒传》。《水浒传》是元末明初的小说家施耐庵的作品,描写的是宋代梁山起义军中一百零八人的英雄故事。它反映的是社会底层的生活和价值观。而在传统“忠孝节义”的价值观中,梁山好汉们最看重的是“义”。因为他们里面有叛军军官,这不忠。也有无法成家、不能履行宗族义务的,这属于不孝。但即便如此,这一百零八人还是能靠“义”维系在一起。这个“义”,就可以理解为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信任和互相帮助。

但是,如果细读,我们就会发现水浒中的人,并不是真的 “忠义”。比如宋江,充满心机,虚伪不堪,他上山前对李逵极尽拉拢,开口闭口“兄弟”;上山后,却改成了“黑厮”,还几次要斩李逵。还有吴用,设计杀了无辜的儿童小衙内,逼美髯公朱仝上山;梁山打曾头市打祝家庄,是为了补充军粮,也看不到什么劫富济贫。

按许先生的理解,《水浒传》这本书,实际上是作者施耐庵身处元明交替、天下大乱中的人生体验。他自己在乱世几遭不测,因此悲观失望,认为世间种种作为,犹如梁山的五年,其中有虚假、有苦恼、有失望,最后是一场空。就像他安排的情节,鲁智深、武松因为觉悟了佛家道理,而最终得以圆满,宋江未能觉悟,因此遭灾。书中包含着施耐庵面对无常的命运,惶惑无端,向宗教寻求安慰和帮助的无奈。

相比之下,《三国演义》中却充满了英雄建功立业的豪情,充满了兄弟知己、相亲相惜的忠义之气。诸葛亮一时俊杰,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是,刘备的三顾茅庐终于打动了他,他为了知遇之恩,从此死心塌地辅助刘备。纵然在刘备死后,诸葛亮也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就是传统士人的义,也是诸葛亮对刘备这个知己应尽的义务,同时也包含着对刘备这个主公的“忠”。

但是,如果我们想一想,是曹操去三顾茅庐,诸葛亮会不会帮他呢?恐怕很难。诸葛亮帮助刘备,是因为刘备的目的,是为了帮助汉朝复兴。而曹操在文中,始终都是一个篡位者。因此,在曹操阵营中,我们很少能看到“义”,充满的多是欺骗和利用。作者罗贯中在情感倾向上是非常明显的。他对以利而合、无利则散的利己主义集团并无好感,他喜欢的是刘关张诸葛亮这样的、凭情感和义气结成的集团。这种集团秉承“忠”的信条,走对了道路,便能迸发出强大的力量,这就是小说给予我们的深刻启示。

最后,我们再借《西游记》,来谈谈传统文化中宗教的问题。西游故事的主角孙悟空,是一只从石头中蹦出来的猴子。它在灵台方寸山学习了武艺,而灵台方寸,指的就是人心,同样,作者多次把孙悟空称作“心猿”,意思就是,孙悟空,代表的是你我众人之心。而孙悟空成佛的历程,其实就是我们人心的修行之旅。

《西游记》中掺杂了儒道释三家的观点,也有中国民俗文化中瑰丽多奇的神怪灵异故事。但全书是以佛教思想为主,譬如,文中经常提到佛教经典《心经》,并用《心经》表明了“西天取经”的核心意义——也就是体会“色即是空”“心无挂碍”。同时,书中的故事还告诉我们,人要克服心情上的诱惑和障碍,才能得到解脱和自由。在路上遇到的苦难,无非是懦弱、动摇、怒气、怨恨、食欲、色欲等等。这都是来自于我们内心中的诱惑。因此,在心灵追求解放的历程上,我们必须面临种种的诱惑。克服这些诱惑,就是我们人生的修行。这是许先生对《西游记》核心主题的理解。

许先生认为,在现代社会中,每个人散漫而无所联系。表面上是朋友,但其实唯利是图,人人争利,人跟人之间多是利益冲突,很难有和谐共存,更难有《三国》、《西游》中描绘的真感情,这让我们感到孤独。他觉得,要改变这种局面,就需要多从传统中寻求解法。平心而论,我们很难说,古代农业社会下诞生的哲学理念,就一定能补救现代文明的弊端,毕竟时代早已变了,不能强行类比。现在的我们也无法再重建古时候的人际关系格局,也不会用五行阴阳的观念去看待万物。但我们可以从古人的留下的话中,找到一点智慧,并从文化源头的角度,去理解我们生活中的现象。毕竟,古人所传颂的忠诚、节义、互助、敬天等理念,纵然穿越时空,也具有不朽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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