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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蔺㮟矶場札记 | 河沟头

 古蔺同乡会 2021-03-30

▲画作来源 曹端明

㮟矶場札记

河 沟 头


文 | 冷畅依

世上有首脍炙人口的歌唱的是《外婆的澎湖湾》,而在我心中永远难忘的却是外婆的河沟头。
河沟头是个小地名,就在川南山区古蔺县皇华镇㮟矶場边上。跨过㮟矶場大土头街口那座新桥,再步行十多分钟就到了。我外婆的家就在那里。
河沟头确实有河。㮟矶河从㮟矶場靜静的流来,又从外婆家门前缓缓的流去。弯弯的小河两边水田波光涟涟,半坡上的地梯次有致。一棵高大的沙泡老树伫立在路边,路坎下的田角头一口老井清澈见底。外婆家的土墙茅屋像一间神仙居住的小屋紧靠在青山的脚下,给人的感觉十分美妙。
外婆何氏,皇华龙井人。从小我都不知她老人家叫啥名字。记忆中的外婆不爱说话,只知一天埋头家务。而外公则十分健谈,一根铜嘴长烟杆常不离手。
外公梅家在河沟头算是大族。梅家人男的个个英武高大,女的人人贤淑聪慧。最记得河沟头外公那一辈有一位我们叫三姑婆的,过去是㮟矶場街上最有名的地主老太婆。三姑婆能说会道,对人和善,人缘好,会当家。就是在那个“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特殊年代,三姑婆虽属“阶级敌人"遭“专政”,但㮟矶人不把三姑婆当外人,不但不怨恨反而还敬重她,有的人还会常去看望她。这个三姑婆的儿子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曾担任过古蔺县副县长、政协副主席等。三姑婆去世时享年八十多岁。河沟头梅家基因好。
小时候,我最爱去耍的地方就是河沟头外公外婆家了。那是我童年幸福生活的港湾。外公外婆一生只生养了两个女儿,我妈为长,㮟矶場的人都管她叫梅大孃,还有一位就是我姨妈,我叫她孃孃,人们称她梅咪孃。我妈她们两姐妹是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外公外婆把人世间全部的爱都倾注在自己的两个女儿身上后,又把小外孙的我们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金贵。从我有点记忆开始,就记得外公外婆在家不论有多忙多累,只要我走进外公外婆家,老人家都会放下手中的活路抱我亲我,然后找出家里最好吃、最好玩的东西给我。冬天,外公怕我冷了;夏天,外婆又怕我热了。外公外婆对小外孙们那种无微不至的爱,时时体现在他们对小外孙的吃、穿、玩、打、闹、哭、病的精心关注之中,真的是揑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老人家对小外孙的种种牵挂与疼爱,犹如大海般深沉、宽广。

▲画作来源 曹端明

记得外公外婆家门前那时有一棵乌桃树,年年都会挂滿大个大个的乌桃,香甜极了。乌桃成熟了的季节,是小外孙们最欢快的时候。外公外婆的乌桃,唯有他们亲亲的外孙才能尽情享用,外公外婆自己是舍不得吃的,更不说其他人能得多少吃的了。我长大后远离故土长期在外工作,每每想起河沟头外公外婆那又红又大的乌桃,口中总有絲絲的甜美。一九八六年秋,我因工作从河沟头外公外婆原先居住的坎下经过,蓦然间似乎看见外公外婆又在那儿摘乌桃。我抬头一看,秋阳下一棵桃树的叶已快落完了。联想起儿时在河沟头外公外婆家吃乌桃的情形,不由又记起了外公外婆那皱皱、慈祥的面容,感觉河沟头的秋风送来了阵阵桃香。
还记得那时山里人的生活苦,大米、包谷米兼半做出来的干饭,再加回锅肉或坨子肉,或再来一份小豆酸菜汤就如同过年了。吃糍粑在山里人来说,算是高兴的事了。外公外婆家的糍粑特别好吃。每次妈带我去看外公外婆,或许是太疼自己的女儿,也许是太爱自己的外孙,外公外婆总要张罗着打糍耙吃。听着外公拧着糍粑棒在碓窝里杵杵的响声,外婆早已在旁准备好了烙糍粑的热锅。打好的糍粑拖出碓窝后,外婆把还冒着热气的糍粑揑成小个小个的,用微火在铁锅中烙得泡泡的,然后沾上放了盐的熟黄豆面粉才递给我吃。那个味,真叫绝。既盐又香,既糯又脆。看着小外孙乖乖的吃相,外公外婆脸上总洋溢着幸福的笑。
记忆最深的是人民公社吃大食堂的年代,那时天灾人祸,人们都吃不饱饭。哥、我、妹、弟四张小嘴,成天围着爸妈要吃的。无奈的妈总是含泪呵我们去睡觉,说睡了就不饿了。那个时候,外公外婆分得的饭,总是吃两口就留下了。每到傍晚,外公总是杵着自己那根三尺长的铜嘴烟杆,吃力地来到小外孙们的面前,然后躬着身摸索着从长衫衣袋里掏出一坨饭团分给我们几姊妹吃。每当这时,母亲在旁看着外公那躬身驼背的身影,总会掩面偷偷地哭泣、流泪。而外公总会安慰她,劝说我母亲不要怕,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外公外婆的脾气倔。那时“公社化"搞得凶,河沟头梅家的人都被赶到另外的地方居住去了。外公外婆因年纪大多病故土难离死不搬走而留在了河沟头自家那间土墙草房里。外公外婆生存、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但外公外婆的心始终惦记着自己的小外孙。他们冒着被拼命的危险,在自家房前屋后的坟头、竹林中偷偷种些青菜、萝卜,经常采摘些野花椒当香料,把青菜萝卜煮熟了给小外孙们充饥。尽管没有油水,饥不择食的我们几兄妹仍会大碗小碗的把外公外婆煮熟的青菜萝卜吃个精光。
唉!世道沧桑!
河沟头的故事多。而我那永生难忘的外公外婆也终于没法挺过那难熬的艰难岁月,于一九六零年腊月病逝了。在㮟矶埸,外公叫家公,外婆称为家婆。我的家公家婆病故时享年六十余岁,他们是相隔两天一起走的,合葬于河沟头老房子后侧。
从此,河沟头多了一座高高的坟茔。
时移世易,岁月悠悠!
而今,我在祖国的春风中已步入古稀,也成了两个外孙的外公了。没有当年河沟头的外公外婆的精心扶养、呵护,何谈本外公現今的天年福足!
清明节到了,谨将《河沟头》献给河沟头的亲人!
河沟头永在我心中!
 (二零二一年清明时节)

作者近照

文|冷畅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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