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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封燕然山铭》,你要知道的都在这里了

 晨钟声鸣万物欣 2021-03-30

李峤《饯薛大夫护边》: 

“伫见燕然上,抽毫颂武功”。

王维《使至塞上》: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李白 《发白马》:

“倚剑登燕然,边峰列嵯峨”。

范仲淹《渔家傲·秋思》: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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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爱山(古称 燕然山)

燕然刻石的典故在唐诗宋词等等传统文学作品中俯仰皆是,字里行间流露的豪壮情怀与历史情结也始终被我们津津乐道。昨天,《封燕然山铭》 刻石在蒙古国杭爱山发现的消息甫一发布,便被传得铺天盖地。许多朋友更是对此表达了激动甚至激烈的情绪。为何《封燕然山铭》会备受关注?因为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出现的边塞纪功碑铭!而且《封燕然山铭》的撰文者还是鼎鼎大名的《汉书》作者班固。 

考察工作现场

为什么会以这种在当时来说比较新奇的方式纪念一场战争呢?且先看看史书上是对战果的记载。

《后汉书·窦宪传》:“宪以北虏微弱,遂欲灭之。明年,复遣右校尉耿夔、司马任尚、赵博等将兵击北虏于金微山,大破之,克获甚众,北单于逃走,不知所在。”

《后汉书·孝和孝殇帝纪》:“(永元三年)二月,大将军窦宪遣左校尉耿夔出居延塞,围北单于于金微山,大破之,获其母阏氏。”

《后汉书·南匈奴列传》:“三年,北单于复为右校尉耿夔所破,逃亡不知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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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燕然山铭》整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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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燕然山铭》拓片局部

经历了永元二年的战役,匈奴元气大伤。再经过永元三年乘胜追击的讨伐,北匈奴彻底瓦解。北单于的母亲被抓,北单于自己灰溜溜的逃走黯然离场。匈奴过去何等强盛,虎狼之秦还只能劳民伤财搞个大工程项目——长城来抵御骚扰。赤帝之子高祖刘邦还不是被匈奴来了个“白登之围”,险些丧命异域他乡。过往一切的耻辱都在东汉和帝时洗刷干净,打得匈奴丝毫脾气都没有。此种全面胜利当然让举国上下都沉浸在excited的氛围之中,大将军窦宪觉得一定要“不虚此行”,于是“刻石勒功,纪汉威德”,钦定了班固作铭。才子班固并不推辞,更没有表达“另请高明”的意思。“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避趋之”呐,他欣然畅意地写下了千古名作《燕然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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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惟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

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既南单于、东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鳄。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埽,萧条万里,野无遗寇。

于是域灭区单,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上德。

其辞曰: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敻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 

译文:

大汉永元元年(公元89年)秋七月,国舅、车骑将军窦宪,恭敬天子、辅佐王室,理国事,高洁光明。就和执金吾耿秉,述职巡视,出兵朔方。军校们像雄鹰般威武,将士们似龙虎般勇猛,这就是天子的王师。六军俱备,及南单于、东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等人,猛骑三万。战车疾驰,兵车四奔,辎重满路,一万三千多辆。统以八阵,临以威神,铁甲耀日,红旗蔽空。于是登高阙,下鸡鹿,经荒野,过沙漠,斩杀“温禺鞮王”,用其血涂鼓行祭;用“尸逐骨都侯”的血来涂刀剑之刃。然后四方将校横行,流星闪电,万里寂静,野无遗寇。于是统一区宇,举旗凯旋,查考害传图籍,遍观当地山河。终于越过“涿邪山”,跨过“安侯河”,登燕然山。践踏冒顿的部落,焚烧老上的龙庭。上以泄高帝、文帝的宿愤,光耀祖宗的神灵;下以稳固后代,拓宽疆域,振扬大汉的声威。此所渭一次劳神而长期安逸,暂时费事而永久安宁。于是封山刻石,铭记至德。铭辞曰:威武王师,征伐四方;剿减凶残,统一海外;万里迢迢,天涯海角;封祭神山,建造丰碑;广扬帝事,振奋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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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然山铭》整拓,图自《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

《燕然铭》怎么来的算是明白了,可是这么有名的东西怎么后来就似乎没有一点影踪了呢?这是成迷的地方。据新闻报道:“其实,这处摩崖石刻蒙古国方面在1990年代既已发现,也做过多次踏查,其中也有国外学者参与,但始终未能确认石刻的具体内容。”

其实,也不止90年代就被发现了。晚清左宗棠收复新疆时,麾下张勤果将军竟然发现了这一遗迹,并命部下以云梯登高所拓,《封燕然山铭》拓片始传于世。那些喜欢捏着藏着的专家才不会这么痛快让大众一饱眼福见到上面的整拓,幸亏之前古人可也有过机缘偶得,我们方能一睹为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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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燕然山铭》拓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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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燕然山铭》拓本后跋

跋文如下:

右东汉燕然山铭,笔意雄劲。光绪初张勤果驻军伊犁时,命部下以云梯登高拓数十纸,始传于世。吴江徐藻涵广文,曩游勤果幕中得此本。岁癸卯于云阳讲舍,持以见赠稀世之珍,未敢久秘,爰付石印以公同好。

宣统纪年丹徒墨卿 殷松年 识并书

光绪在位时间是1875年至1908年,跋语中的癸卯年只可能是1881年,张勤果将军发现燕然山铭的时间就应该是在1875年到1881年之间,这都暂时没有问题。

但是考究地理位置的话,会发现难以理解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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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歌地图

燕然山铭已在杭爱山发现是确证无疑的。看看地图上新疆伊犁到蒙古国杭爱山的距离,这都几千公里了,根本不科学!张勤果怎么可能在驻军伊犁的时候发现远在千里之外的刻石呢,看来这家伙一定是想搞个大新闻了,在当时的情况下假装发现祥瑞好想上级左宗棠邀功吧。

清代笔记《十叶野闻》里还有张勤果轶事一则:“张勤果公曜起家团练,积功不数年,擢至河南藩司,居然方面焉。某御史以少文劾之,遂迁总兵。公心甚憾,乃镌一印,文取御史奏中'目不识丁’语,随身佩之。” 可见当时张公也是没能得志啊,于是就发生了谎报之事?还不好妄下论断。

在这之间先得说一下翻刻的状况,上面《封燕然山铭》整拓图片内的介绍中已经说明拓片可能是翻刻本。我们可以和徐藻涵的拓本比对一下证明此论不为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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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燕然山铭》不同拓片对比

就选用起首几字进行比较,除了模糊与清晰地差异之外,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地方都不一样。逐条说明吧:

第一、“惟”字右边隹部的竖画,一个下端出头一个是没有出头和最下方一横直接连接的。

第二、“永”字,左边的竖画是垂直的,右边的竖画是斜方向的。

第三、第一个“元”字,左边的比右边的横画更长,结构更舒展。

第四、“年”字,左边的起笔一撇明显顿得更厉害出锋明显;右边的字没有停顿直接平出也不出锋;此外两个“年”字的竖画长短不一样。

第五、就是字与字之间的一些位置关系。最明显的是,在左边第二个“元”字的末笔一竖顺着可以直接延伸到“年”字的起笔出;而右边没有这个位置关系。

最后,最明显的理由,这个整拓的形制是狭长的(即纵大于横);而新闻里出现的《封燕然山铭》拓片图片却是比较扁的(即横大于纵)。至少就能证明出版物选用的那张整拓系后人翻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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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示意图

可见《封燕然山铭》在当时是很受人宝爱的,所以才会迅速被人翻刻,伊秉绶的后人伊立勋也曾临写过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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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立勋临《封燕然山铭》

但是那个在伊犁发现的燕然石刻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由于现在能找到的图片资料太少,我们换一个巧妙的思路。经过刚才上面的细致对比其实我们有一个感受,就是这两个版本都很接近,可以说那个假想的翻刻本就是从徐藻涵的拓本翻刻过去的。所以如果我们没法直接用徐本对比《封燕然山铭》的真拓,那么用其翻刻本对比真拓也是未尝不可的办法。网络上公布的图片清晰度实在不高,便截取一个相对效果较好的局部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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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取的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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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部对比

可以看到这两个局部的差别是巨大的,首先就是章法上的,行间距完全不一样。其次,可见的“之”、“宿”、“ 愤 ”、“光”几字几乎都不一样。尤其清楚的是“之”和“宿”,右边翻刻本的“之”字末笔捺画太长而且完全是僵直的;“宿”字宝盖竟然是拱形,而真拓的'’宿”字是方整的。大胆推断,之前张勤果所发现的《封燕然山铭》绝非真实的历史遗迹!当然可靠的证明应该等待更多详实的资料公布。

《封燕然山铭》开了边塞纪功碑铭的风气,紧接其后的有永元五年的《任尚碑》。据《后汉书》记载,永元三年(公元91年),继车骑将军窦宪大破北匈奴在燕然山刻石纪功后,任尚以司马身份参加了右校尉耿夔大破北单于于金微山(今阿尔泰山)之役。此役后,北单于西奔不知所终,其弟在蒲类海据点遣使表示臣服归汉,被汉册封为北单于。永元四年(公元92年),任尚以中郎将持节卫护,率部屯驻伊吾(今哈密市)。永元五年(公元93年),北单于於除鞬带兵向北叛走,任尚奉命偕同长史王辅追击,以铁骑对铁骑,在蒲类海边与叛兵进行了决战,一举擒斩叛兵头子北单于於除鞬,使其残余势力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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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尚碑 原石

虽然石刻漫漶不清只能辨识出十几个字,但是任尚的名字能够确定下来,年代能够确定下来,地点又在汉匈战争非常重要的战场;而任尚呢,恰恰跟随窦宪参加了燕然山战争,因战功被任命持节卫护伊吾,天山东部这一守土的职责就交给他了。可以推断,任尚是在此地的某次胜利之后,模仿学习了他的前首长窦宪在燕然山的纪念活动,这一行为也将刻石纪功的偶发举措约定俗成为边塞战争胜利的必然程序。 

比《任尚碑》的年代稍晚,同在新疆巴里坤被发现的是另外一方名碑——《裴岑碑》。其铭刻时间是永和二年,即公元137年,与《任尚碑》相隔四十多年。《裴岑碑》在雍正年间就已被发现,《裴岑碑》的文字保留非常完整,讲的是敦煌太守裴岑带着三千人的部队和匈奴呼衍王作战,“斩馘部众”,把所有匈奴军队都灭了,然后“立海祠以表万世” 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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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岑碑 拓片 

“金石永固”,“丰碑长存”,大汉的威名应该是可以在我辈手中“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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