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8日晚8点32分， 廖启智 ，“智叔”因胃癌在香港去世，享年66岁。 大银幕上，再也听不到他的口琴声了。 从艺40年，只演过1次电影主角。 甘当绿叶，被称为香港影坛最牛配角。 智叔的一生，是普通而不平凡的一生，是A+演员，是A+父亲，是A+老公，甚至是A+病人，他的人生并不顺遂，时常很难，没有主角光环，没有金手指，他只是，努力做到了最好。 1. 2018年，《 无双 》大火的时候，主演周润发带着廖启智做直播，很多人才知道圈内陆位悬殊的两人，是多年之交。 1980年的《上海滩》里， 周润发 、吕良伟、赵雅芝演主角，三人都凭此剧火遍东南亚。而刚开始演戏的廖启智，在片中演了一个小角色—— 丁力 （吕良伟 饰）身边一个叫阿贵的跟班，朴实、憨直、讲情义。 有一集，许文强手被砍伤，跌跌撞撞跑到棚户区，被阿贵收留。 阿贵给许文强包扎、熬药、喂粥，许文强拿出金表感谢他，虽然目露艳羡，阿贵却婉拒了，帮朋友是应有之义，再想得到富贵，他也希望能像文哥一样靠自己的实力去争取。 这段对手戏，后来被无线艺人培训班拿来当表演教材。 同样都演得情真意切，但周润发和廖启智，一个长了一张天生的主角脸，红利聚于一身，从此大鹏展翅，天高任鸟飞； 一个演完依然名不见经传，在片场默默无闻沉浸了几十年，才渐渐被大众认知。 大概，这就是长相欠佳之人的宿命。 虽然名利差距甚大，两人的友情倒一直维系着。 2018年的《无双》里，廖启智演发哥身边制假钞的电板师傅鑫叔，偷偷用做好的假钞买古董，坏了行规，被周润发忍痛亲手枪杀，灭了全家。 两人的对手戏同样是教科书级别。 时隔38年，他依然是大明星，他也依然还是个配角，不过，已经是行业内外公认的“黄金”级别。2018年的廖启智，已经7次提名，拿过两次金像奖最佳男配。 在江湖谣传廖启智年纪大了无戏可拍时，发哥也会霸气地维护兄弟，对外放言，他是我同学，只要有我在一天，他就永远不会缺戏拍。 只是令发哥没想到的是，两年后，廖启智还是宣布全面停工了。 这一次，也不是因为无人找他拍戏，而是智叔健康告急。 ——去年12月，一直跟着发哥爬山锻炼的智叔，发现饭后常有胃胀之感，去医院检查，就被确诊胃癌，直到这个月被港媒爆出病况时，人在医院里已经住了许久。 上周，廖启智的妻子陈敏儿对媒体透露，智叔目前情况稳定，正积极配合医生治疗，还被医生夸为“A+病人”。 虽然胃不舒服，只能稀粥度日。但捧着一碗粥努力下咽的廖启智，会假装自己在吃竹丝鸡鲍鱼粥，努力让自己开心一点。 乐观豁达的态度让陈敏儿都觉得非常佩服。 2. 对着镜头，戴着口罩，满头白发的陈敏儿语速很快地介绍廖启智的病情。 言谈里一直感恩遇到了好的医生和团队，也不忘夸奖老公，积极乐观地配合治疗，不但做演员专业，连做病人都很专业。 乍看起来，陈敏儿简直不像个“正常”的病人家属——麻利、平静、感恩的措辞里一丝哀伤都没有泄出，乐观知命，体面干练。 但了解这对夫妻的人大概能明白为什么。 廖启智和陈敏儿，这对结婚34年的娱乐圈模范夫妻，人生里已经不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磨难——上一次，是18年前，他们的小儿子廖文诺被诊断为血癌。 诺诺3岁确诊，5岁去世。 中间近3年，夫妻俩为儿子寻医问药、精心护理，不管日子多难，内心有多暴躁崩溃，一家人面对外界时，始终也是这般温和、体面。 他们给诺诺拍过一段《小麦子》的影像，记录了他短短的生命旅程。 3岁的孩子，确诊后经历一年多的化疗，期间多次感染、各种并发症，出水痘、出蛇胆，皮肤溃烂，体内注射药物的管子折断……苦头尝尽，焦躁哭闹，但这些艰辛都被陈敏儿寥寥数语的旁白带过，镜头里的诺诺，大多时候，胖乎乎的，开朗，大方，特别懂事。 他总是笑着，开心地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吹蜡烛，为吃到一口好吃的而兴奋欢呼，身体好一些的时候就去幼儿园和小朋友们做游戏，带朋友参观自己的病区，介绍自己的病友、病床，跟着爸爸一起坐火车，去旅行…… 病痛没有让这个孩子的笑容消失，是因为父母在尽自己所能的范围内，给他筑起了童话般的城墙。
那时候的廖启智，妻子抑郁，幼子血癌，每天上午6点起床，送大儿子、二儿子上学，然后去医院给小儿子按摩、洗澡、喂饭，完了再去电视台主持节目，每每半夜才能回到家中休息。 最艰难的时候都熬过去了，却没熬过命运。 孩子骨髓移植成功，回到家中半年不到再次发现癌细胞，医生宣告放弃。 2006年4月5日，5岁的诺诺，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带着微笑，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始终坚信，自己只是先爸爸妈妈一步，去了天堂。
夫妻俩亲自给孩子办了送别会，微笑告别，全程没流露半点伤感，在感谢词里，廖启智说，不是自己勇敢，只是觉得儿子这是提早一步离开了，只是暂别，所以不觉得哀伤。 其实人后他也曾痛哭过——儿子离世第二天，他习惯性地去给儿子掖被子，看着小儿子空荡荡的房间，他彻底哭到崩溃。
这种人前坚强，人后痛哭的成年人的克制，在他演的《 杀破狼 》里，也能窥到一二。 2005年的动作经典电影《杀破狼》，就是廖启智在小儿最后的时光里拍的。 电影里有一段情节，是任达华演的警察忠哥吃饭时，突然告诉廖启智演的华哥，自己得了癌症，华哥听了，脸上不形于色，随意问了几句，手里的筷子却泄露了心绪。
筷子机械而麻木地夹着面条，频率飞快，囫囵进嘴，不知其味。
等到忠哥起身走了，装作若无其事的华哥，才终于抑制不住痛苦，将咖啡一饮而尽，猛地摔了杯子。
那种兄弟伙之间，不善表达，硬将生死强行看淡的心酸和硬撑，效果拉满。 这部电影，由 吴京 和甄子丹联手奉上的动作戏，经典到被西点军校拿来当教材，而文戏的华彩，却大半都是廖启智贡献的。
片尾吴京演的杀手，去对几名警察进行大肆屠杀之前，廖启智演的华哥仿佛有预感似的，在电话亭里给自己关系很僵的父亲打了个电话，老母亲却告诉他，父亲一个月前就死了，华哥原本嚼着口香糖的嘴巴默默地停了下来，不知道怎么接话，默然挂了电话，转过身子，红了眼眶。
然后被吴京虐杀，临死前向赶来的 甄子丹 ，挣扎着说自己的愧疚，说对不起警队，对不起忠哥，临死前的不甘，涣散的瞳孔状态，他甚至都能精准演绎。
因为这几场炸裂级的演出，他再一次提名那年的金像奖最佳男配。 记者问他演戏成功的秘诀，他淡淡地说，“做演员很多时候会过分自我，特别是有动机想做好，会刻意想演好，就变成了'演’。可能我再没有强烈的动机，收敛了，因为我再没任何期望。” 3. 2006年那届的金像奖晚会是4月8日举行的，4月5日诺诺去世，他忍着哀痛，当晚还是依约出席了颁奖礼，“人家尊重你，你也要尊重人家。一定会出席，虽然得奖机会很低。” 诚如他所言，那年金像奖，廖启智输给了《头文字D》中演爸爸的黄秋生。 可能是《杀破狼》中华哥的戏份到底不够多的原因，人物线没有藤原文太完整，但3年后，智叔还是凭《证人》中的新爷一角，拿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二座金像奖最佳男配奖杯（第一次拿奖是1993年的《笼民》）。
他在台上，终于再次提及儿子，眼含热泪地对天上的诺诺说，“虽然今天你不在我的身边，但这个奖杯有你的一份。” 他把对小儿的思念，融在了自己的日常里，默默消化，转化成自己继续生活下去的能量，外人很难再窥见，那些沉默背后的悲伤。 霍建华在《鲁豫有约》里就聊起过，2010年自己和廖启智合作《怪侠一枝梅》，总是看智叔早早地来片场，化妆的时候就戴一个随身听，也不和其他人说话，觉得很奇怪，后来有机会请智叔吃饭讨教演技，问及才知，那随声听里播放的都是诺诺生前录的诗歌。
心高气傲的邓萃雯，有一次参加访谈节目，也主动说起过廖启智，她说自己出道就演主角，94年和廖启智合作《 生死讼 》的时候才第一次演配角，但就是那一次，她才真正明白配角演得好比主角难多了。 因为每集就那么一两场戏，要怎么打动观众呢？她说，看到廖启智在戏里，捧起自己的骨灰盒两行泪留下来的一瞬间，就被点醒了，这样的配角，演得也太好了！
想想智爷40年的演艺生涯，没有大红大紫过，但在自己的天赋范围内，努力做到了极致，是名副其实的A+演员。 87部电视剧，73部电影，你可能叫不出他的名字，但是看到他的脸，或多或少总能想起他演过的那些经典角色。
《刑事侦缉档案3》孤傲又深情的田哥，《杨贵妃》中忠奸难辨的高力士，《恨锁金瓶》中可怜又可恨的武大郎，《射雕英雄传之九阴真经》的 周伯通 ，港版《包青天》中的公孙策，《无间道2》里那个杀了人倚在车上吹口风琴的倪三叔，《线人》中被黑道大哥砍到疯癫的流浪汉……
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当明星的命数，但依然勤勤恳恳把演戏当事业，努力打一份工，一做40年，努力做到最极致。 这样的智叔，其实才是演员这个行业中的大多数。 命运于他，也不是不眷顾。 从小喜欢演戏，如愿走上演员的道路。1978年第二次报考无线艺员培训班，喜欢上了同班同学陈敏儿，认识才三个星期，他就直戳戳地问人家，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时候的陈敏儿，年轻靓丽，气质出众，居然也一口答应。
俩人恋爱8年，结婚时连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事业上还女强男弱——陈敏儿当时是无线力捧的花旦，出道不久就和 刘德华 演CP，偏偏看中了廖启智的才智，一心一意跟着他，退居幕后当家庭主妇。
结婚后两人生了三个儿子，陈敏儿曾经对外夸廖启智，这人简直当我是宝贝，像西太后一般。 廖启智在一旁连连点头，应该的，你给我生孩子那么辛苦。 但夫妻俩的磨难真的也多，生小儿子的时候，陈敏儿就大出血，产后抑郁，好不容易走出情绪的泥潭，孩子又被查出血癌，陈敏儿抑郁症又再次发作，儿子过世后，廖启智一边忍着悲痛，一边陪着妻子治疗抑郁症…… 一路相伴到晚年，没想到又是一次艰难考验。
生活坎坷，顺逆无常，但面对外界，夫妻俩依然尽可能地展现着乐观和体面。 这次患癌，廖启智回复媒体短信说，自己是年纪大，机器坏，身体的确出现了不适，所以趁早修理一下。多谢关心，过多的问候也是负担。 陈敏儿对媒体说，老公是A+病人，喝粥都在努力地用演技让自己快乐一点，积极一点。 想起当年诺诺病逝后，廖启智有一次接受访问对媒体说，感谢自己所面对的，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是一种经历。 那种不怨天尤人的乐天知命，大概就是成年人反馈给这个世界的，最大的温柔和体面。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