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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车铃声声寄深情

 燕山诗文 2021-03-30

燕山诗文

                        一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邮递员俗称邮差,都是骑自行车送信送包裹和报刊的。

       村头,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响起,扭头望去,一道绿的身影已闪过眼前,一会儿功夫又原路返回。邮递员的车子总是飞快地进出村庄,成了百姓眼中一道风景。绿的服装,绿的信裹兜,连特制的二八自行车也是绿的。老百姓便戏谑其为四大绿之一:青草地、西瓜皮、王八盖子、邮电局。百姓眼中,邮差即是邮电局的形象。闻之,邮差并不生气,笑道,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越绿越结实,你看这绿车子结实不?你看这绿帆布信裹兜结实不?还有这绿衣服结实不?没一样不结实,还有我,他拍拍胸脯又说,看,结实不?一时,惹得众人笑起。邮差三十几岁年纪,姓朱,人称老朱,也是透着尊敬。老朱性情豁达开朗,言语幽默,到哪儿都会招来一片笑声。老朱送邮件一天要跑几十个村庄,自然也把笑声带给了几十个村庄。

  老朱进村后,先去大队把报纸及信件放在办公室,留给各生产队去人取。走时,老朱再带走村人寄出的信件,当然,得须贴好邮票,邮票八分钱一张。老朱还有件事要做,就是上门入户送包裹和汇款——村里有外来的东西和汇款,老朱要送到主人手里。时间长了,老朱就会心里有本帐,往村里寄物汇款的有多少人,都寄给谁,收件人家在村庄的位置,是南街是北道,亦或东西头,邮件从哪里寄出,甚至与收款物人的关系,一年汇几次,是物是款,多与少都清清楚楚。

      岁月中,老朱成了外面世界信息来源通道,是游子思乡,表达乡情乡恋的重要媒介,也是家乡人牵挂在外亲人情感的传输者。有人称其为鸿燕——“鸿燕传书”,是对邮递员形象而充满赞颂的比喻。

                       二

  村人都希望老朱会站在自家门口喊自己的名字,然后,脆悠悠地答应着:“哎——”就连跑带颠地跑出农院,从老朱手里领回包裹或汇款单,当然还需主人的私人印章。那场面,阳光更亮,春风更暖,空气也会更好,氛围里散发着幸福和温馨。很是令人羡慕,自然会招来乡亲们的几多目光,目光里充满赞许与祝福,也不免会有些淡淡的嫉妒与不平——感叹人家有个在外的出息人。

      有个出门在外的人,是家里人的荣耀,常往家寄钱寄物的人,是令人称赞甚至景仰的人。

  我家有在异乡的人,离家很远,远在白山黑水的东北牡丹江,那是我二姑。二姑夫在那儿工作,二姑嫁过去便成了外乡人。儿时想像中,那是个远天远地的边疆城市,一封信寄来,需十天半月的时间。心里装着二姑,觉得二姑离我们很近,实际上,却又是那样的遥远。学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诗句后,逢节日,便会想起二姑和这传诵千古的名句。

      故乡的黄土地,茁壮了田禾五谷,也蕴育、芬芳了二姑的纯情与厚朴,浓浓亲情,春雨般滋润了二姑的善良心地。一生中,二姑心中始终飘着一条情思带,情思带分两头,一头系在关里,一头系在关外。故乡冷暖,始终牵挂着三千里外的二姑的那颗心……

      每逢过年过节,二姑便会给爷爷奶奶寄钱。平时,也许会在信封里夹一张五圆或十圆的人民币,五圆的居多,十元的少。看得出二姑家并不富余,穷而舍,则更能体会出二姑惦记家人的深情厚意。

     夏天到了,邮差老朱带来了邮包,二姑给我们姐弟寄来了背心、胶鞋等,穿上后满心幸福。现在还能忆起有件背心,挎栏的,灰色,胸前有运动图案,是投标枪人,枪出手后的姿势,充满刚劲、飘逸与洒脱。还有那双绿的戴气眼、系鞋带的胶皮鞋,挺括舒展,玲珑美观,穿出门去,引得小朋友们满眼惊羡。那时人们都穿自家做的鞋,不要说孩子,就是很多大人也没有穿过买的鞋。

      一次,二姑寄来一大包毛主席像章,金属的,款式有异,大小不同,有红的,有黄的,有红黄相间的,包裹往炕上一撒的刹那,哗啦一声响,顿时流光溢彩,满屋生辉,人人眼前一亮。

      老朱也挺兴奋,呵呵着,边赞叹边拿起一枚大的,戴在胸前。还说,毛主席能保祐咱们啊。完了,不待家人更多热情,便出门骑车走了,身后留下一串车铃声……俗语说,熟不讲理,老朱是村人的熟人,自然也是我家熟人,于是,便减少了客套。那时,戴一枚高档次的毛主席像章,是个既体面亦荣耀的事情。

      一九七六年,唐山大地震时,二姑急急地从遥远的东北,寄来了油粘纸、塑料布等材料。震后持续的暴雨及雨后炙热骄阳,被挡在了简易棚外——远方传来的亲情,抚慰着地动山摇给家人带来的肉体与心灵的创伤…

 三

      岁月更叠、流逝。成年以后,我不止一次去过牡丹江。路漫漫,做火车需二十多个小时,提速后,尚需十几个小时,而去年夏季去参加二姑夫的葬礼是乘飞机,从遵化到北京国际机场一个半小时,乘机到牡丹江机场一小时四十五分钟。也就是说,全程三小时十分钟。距离依旧,依然远隔茫茫黑土与林海。时间似乎缩短了迢迢远路,而现实却早已物事人非——二姑已去世五年,如今,二姑夫也因病相随而去,不禁令人黯然神伤。

     其实,在相隔千里的悠长且易逝的岁月中、在不多的相见机会里,我们兄弟姐妹始终在创造和寻找回报和孝敬二姑的机会,尽己所能,让二姑感到晚辈给予的关心与温暖。但我们深知,无论如何,这与二姑给予家庭的深切牵挂与关心是难以比较的。犹如无边海洋飘落了几丝细雨!

      那,邮差的车铃声,那,拿在手里轻轻却又情意沉沉的包裹,那,包裹里的灰色背心和绿色胶鞋已成了我心中永远的记忆……二姑,您没有离去,您会永远在我们心中。

                         四

      生活是多重色彩的,人亦如此。并不是所有在外人都有包裹和汇款单寄往家里,不但如此,有的会音讯杳无,人似蒸发。听来令人不可思议。村里有个出门人,自出去那天起,几十年里不与家联系,直到父母临终才寄了些丧葬费,却终不见人影。其原因很特别,要不是亲历过的老人讲,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史家两口子生有两子,却缺少父母常有的舐犊之情。吃喝只顾自己,冷淡忽视了孩子。有个故事,说的是他们对孩子是如何伤害的——吃饭时,有了好点东西,不让孩子上饭桌,两口子坐炕上吃,孩子眼馋,在下面看,大人烦,问馋不?答,馋。大人说,馋好办,出去看不见就不馋了。下次,两口子又吃时,孩子又看,大人又烦,问馋不?孩子想,上次说馋不行,这次说不馋也许能吃点。于是就说不馋,大人便厉言道,不谗还看什么?出去!于是,大儿子伤心,到十几岁时,一气便盲流到了东北,且一辈子没回过家。

      几十年以后,去牡丹江时,我见过那位与家结怨,终生未归的村人。老人虽一脸苍桑,却也细皮嫩肉,是个城里退休人。我们谈天说地,聊关里乡情,聊关外事故,却没有说起他老家的人与事。老人慈祥容颜包裹的心里边,还会嫉恨早已去世的父母双亲吗?我不得而知。“羔羊跪乳”“乌鸦反哺”的典故距离他家及他自己的人生太遥远了。父母的自私与伤害造成了他情感的缺失,怨怼伴其一生,想来是个悲剧。

  

                               五                                                                                                

  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响起,邮差老朱来了,今天,送完报纸信件后,他会给谁家送包裹和汇款呢?有二姑寄来的吗?脑中又想起旧时的情形。心,便在温馨中慢慢沉重起来……

      多少年过去了,老朱早该到了耄耋之年。老朱,你还好吗?还能拍着胸脯冲着众人说,我结实吗?

——本文节选自长篇非虚构文学《国印乡痕》

作者简介

张国印,河北省遵化市人。幼始喜欢读书,继而迷恋文学。读书、写作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各级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五十多万字。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唐山市作家协会会员,遵化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文集《时光·岁月·记忆》。

顾问:韩布晖  张连福  范丽丽  

          张国印  希国栋  周祝国 

          刘新民  张全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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