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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友文:先知先觉·江山之助·民间想象——欧平文集新解

 双十一张友文 2021-03-31

时至今日有幸细读过欧平的三本文集,即长篇小说《山区警官》、中篇小说集《魂断情人节》和散文集《屋里屋外》。我被欧平的勤奋与执著感动着,也被作品感染着。他的散文趣味性浓、知识性强、文化蕴藉丰富。他的小说故事情节抓人,一波三折,但文本之间文学性差异很大。如果把《魂断情人节》和《山区警官》相较,我个人观点倾向性地认为前者有欲望书写之嫌,文学性稍逊一筹。

《山区警官》之所以让我印象深刻,是因为每次细读都有新感觉。早在几年前,我曾以《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山区警官》为题对此小说作过一番点评。如今读来又有新发现,可谓“温故而知新”。前段时间,28集大型公安题材电视连续剧《营盘镇警事》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热播,我每集都看。在津津有味地欣赏该剧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部小说。这就是互文性使然。两个文本生产时间相距5年之久,为什么讲述的一些情节如此相似?

身在警营久矣,免不了会听到一些警察同行抱怨所谓非警务活动让他们身心疲惫。当时想想也是,有的家里猫狗丢了也会报警求助,实在不像话。大量的非警务活动需要人民警察处理,他们不累才怪呢!但是,如今读了《山区警官》、看了《营盘镇警事》之后,我的观念开始转变了。全国公安文联副主席武和平说:“作为国家的行政治安力量和刑事司法力量,公安机关在市场经济条件下,需要一个跨越和转轨。我们应该从过去单纯调整阶级关系的惩治职能,转向以法律调整生产关系,为经济发展服务、保障国家长治久安和人民权利的实现。”是的,人民警察不仅要为政府分忧,还要为百姓解难,才能构建和谐社会。《山区警官》中的派出所所长张章不仅为维护铁牛镇的治安秩序鞠躬尽瘁,而且为当地的经济发展穿针引线、招商引资。

小说中的铁牛镇实在是太穷了,聪慧的作家欧平借助文中人物刘亚楠的眼睛把张章的办公室打量了一番:“油漆剥落的办公桌,木条编织的破藤椅,90年代流行的电话机,文件柜上的大挂锁生满了铁锈,连水泥地面都是坑坑洼洼的……”在刘亚楠眼中,派出所里的家什毫无现代气息,派出所外则是穷山恶水,毫无诗意,她理所当然待不下去,一宿也不想留,便向张章提出立马回城。按理性逻辑发展,张章正好向刘亚楠的父亲——公安局局长刘华庆申请调回城里过上所谓的幸福生活。而文学靠情感逻辑取胜,注重“无理而妙”。因此,心系百姓的张章并没有被刘亚楠的劝说所动,而是决心扎根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生活在这片青山绿水之中,与当地群众情相通、心相连,为他们扎扎实实办实事、办好事。张章之举不符合理性逻辑,却能打动读者的内心。因为张章的行为与情感逻辑不矛盾。在张章眼中,这个落后的铁牛镇处处鸟语花香,民风淳朴,不亚于沈从文笔下的湘西。由此可见,张章对这片土地饱含深情厚谊,时时刻刻都在为这方土地着想。

小说正是通过对基层派出所日常工作中繁琐小事的细致刻画,生动讲述了张章同志扎根基层、心系百姓、精心耕耘和谐警民关系、在平凡岗位上作出不平凡业绩的感人故事。因此,张章这个警察人物形象刻画得还是很成功的。

  

小说中警务活动所占的比重并不大,追踪人贩子施富荣只能算作一条或明或暗的线索,大部分非警务活动倒是占了相当比例。例如多次写到张章与当地党委、政府领导在一起吃饭喝酒的场景,作者欧平如此运笔还是有其用意的,一是说明派出所长并不风光,派出所经费紧张。二是通过吃喝这一形式,张章借机与当地党委、政府搞好关系,便于开展工作。夏天敏的中篇小说《月色晦明》(2011年第3期《当代》)中的普竹镇派出所副所长罗铭就是因为没有和当地镇委孙书记把关系处理好,才出现了后来“抢钱”的尴尬局面,致使这个副所长非常被动。

《山区警官》开篇伊始,张章的好朋友、南江酒业公司的许云东总经理,顶头上司、公安局局长,准女朋友刘亚楠等人都劝他“别咸吃萝卜淡操心”,说抓经济、促生产不是主业,保平安才是正道。但是,张章腹有良谋、胸有远见,坚信经济发展与社会治安的关系辩证统一,也坚信“仓禀实而知礼节,民富则国强”的古训。于是他想方设法帮助当地村民发展经济。在发展经济问题上,最终他还是得到了当地党委、政府的大力支持,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在做好朋友许云东、家乡人施佳玲的思想工作时,张章也是费尽周折、绞尽脑汁。在扶贫帮困、促进经济发展时,他率先垂范,找两个特困户作扶贫对象。表面上看,派出所所长张章越俎代庖。实际上,他的举措是顺应老百姓的新期待,帮群众促生产也是在保平安。

《山区警官》早在5年前就出版了,而电视剧《营盘镇警事》至今才播出。小说中的张章与剧中《营盘镇警事》中的范党育非常相似。他们都以健康积极的心态看待非警务活动。如范党育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帮村里修路、给岭子找活干、出席大柱子兄弟的婚宴等等皆系非警务活动。

话又说回来,作家笔下的人物大都寄托着作家自己的理想。欧平如此写作,无非是想借笔下的人物表达某种观念,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简言之,他是借别人的酒杯浇自己心中的块垒。如此说来,与其说作家欧平笔下张章有远见卓识,不如说作家本人有先见之明。欧平正是通过《山区警官》这篇具有前瞻性的小说高妙地表达了自己对非警务活动的认识,可谓煞费苦心、先知先觉。

以上所及姑且算作是《山区警官》的新解之一吧!

新解之二是小说《山区警官》中不乏江山之助。我国古代的山水诗为何写得这么好,就是因为紧贴大自然。《文心雕龙·物色篇》中有:“若乃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略语则阙,详说则繁。然则屈平所以能洞监《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刘勰借鉴了自《诗经》以至近代文学的创作经验教训,肯定文学理应情景交融,山林皋壤,是激发文学灵感的宝库,但是,如今的文学作品呢?中山大学谢有顺教授说:“在我看来,自20世纪下半叶以来,中国作家已经很少有人能把自然风景写好了。在当代文学中,我很久没有听到一声鸟叫,很久没有目睹一朵花的开放,也很久没有看到田野和庄稼的颜色了。”诚哉斯言。我们公安作家笔下的作品大多以故事情节吸引人,以塑造典型的警察形象取胜,美中不足的是他们感官麻木,习惯经验写作,没有用耳朵听、鼻子嗅、眼睛看,要言之,缺少江山之助。如欧平的《魂断情人节》中7个中篇,只有《谁是凶手》和《魂断“情人节”》两篇开头有一点点景物。缺乏景物描写的作品,难臻圆融的意境,必定是有欠缺的;而堆砌写景的作品则显得繁冗,导致情感稀薄,同样也属败笔。在我看来,长篇小说《山区警官》景物描写方面把握了较好的分寸,做到了情景交融、融情于景、情由景生、事依景发。

前面曾说过《魂断情人节》文学性缺乏,景物描写不到位是其致命伤。且看《山区警官》中的景物描写妥贴自然。文本伊始,张章到铁牛派出所上任途中,一路美景目不暇接,无名小河里的河水清澈见底,在卵石细沙间无声流过。“刚刚从色彩单调、俨然一派冬日景致的南江来到这空气清新的铁牛,虽然坐在车里头,却恍若感觉到一股暖融融的春风扑在脸上,引人进入到一种陶醉的意境中。张章想将来有机会要带刘亚楠来这里看看。”

一切景语皆情语,情景是心景的写照。张章被组织安排到穷乡僻壤工作,心中并没有不满与不平,而是愉快地上路。换言之,作家欧平没有书写张章内心的焦虑,而是一路“鸟语花香”。

至于这段景物描写,可以从多个角度进行解读。首先,它与文尾的景物描写遥相呼应。“连绵起伏的山峰,涌入车窗的是一波一波的绿浪,铁牛镇近了,果山村近了,张章幸福地笑了起来。”其次,美景中潜伏罪恶,形成美丑对应的艺术效果。在这个美丽的地方,犯罪却在滋生暗长。如偷窃盛行,无人敢管。村民们东西被盗也不向派出所报案,他们已不相信人民警察,喻示着张章受命于危难之际,责任重大。第三,张章得益于“江山之助”,才坚定了自己在这块贫穷落后的地方扎根的决心。如果深入剖析小说中多处景物描写,我们会发现其寓意颇丰。这些景物描写是心境的写照、情绪的象征,绝对不是可有可无的。

窃以为,果山村的那片美景就是张章的一块精神家园。这也是公安题材小说的一大亮点。实际上,公安作家笔下的精神家园并不多。据我所知,公安作家李培刚《命运回归线》中的红旗小学和但远军的“三部曲”中的长仁湖等即是。精神家园是人们精神安顿、心灵休憩之所,也是安身立命之道。我们的公安作家要善于在自己的笔下写景状物,借“江山之助”抒怀达意,从而构筑诗意的家园。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在这个提速的当下,在这个做梦都在奔跑的今天,国人们需要有一片自己灵魂的栖息之地,人民警察更需要。

在各种矛盾多发、利益冲突加剧、群众诉求叠加的社会转型期,人民警察处于风口浪尖,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在这个时候,公安文学之于公安民警意义重大,它可以帮助人民警察减压、疏导。因此,公安作家之于公安文学责无旁贷。涉及到具体的创作,公安作家唯有借“江山之助”方能构筑精神家园。

新解之三藏在欧平的散文集《屋里屋外》中。欧平的散文大体分三类:一类是家国意识下的文化情怀。如《游革命圣地井冈山》中的“我”站在黄洋界睹物思人,敬仰之情油然而生;二类是以个性化的视角看亲情、写世情,囊括人生百态。如《父亲》《父亲的信》《父亲与酒》等篇什即是;三类是民间立场的写作,如《初夏游崀山》《神秘美丽的泸沽湖》等篇什中的民间传说即是。

欧平散文内容丰富、题材各异、构思精巧、文笔新颖、语言幽默、风格恬淡,古文诗词镶嵌得恰到好处,文化蕴藉丰厚,文学性很强。特别是民间想象让我眼睛为之一亮。什么是民间想象呢?苏童认为:“民间想象的最大特点就是跳出现实,来解决现实中的问题,它有实用主义的目的。强烈的情感色彩是想象力的靠山,首先它是以一种情感安慰另一种情感,目的在于排遣现实中的诸多不适感。所谓的民间生活不需要思考,却极其需要发泄,类似怨恨、愤怒、惶恐、迷惘这样的情绪累积在一起,使得生活沉重,生活本身不提供彻底排遣的出口,只有寄托在想象上,想象力可以否定一个无望的现实,然后制造一个有希望的现实。”在新文学的建设过程中,民间文化、民间文学始终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大学者胡适就认为一切新文学的来源都在民间。

且看欧平的《莽山风景独好》这一篇散文中有关“将军石”的民间传说就是用来对抗现实中的不幸,作家依靠想象完成了有希望的人生,浸透着浓郁的审美化人生理想。莫言的长篇小说《生死疲劳》就充分发挥了民间想象力的作用。他的《透明的红萝卜》和《红高粱家族》等小说中也含有大量的民间想象元素。

我个人认为,欧平散文中民间想象写作值得广大公安作家学习。这么说来,欧平散文中的民间想象也算本人的新发现!(注:此文收录到张友文的《回望公安文学》一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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