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者:自洽) 初秋的雨一下就是好几天,优沫烦腻透了。 街市行人寥落,蒸腾的热气氤氲弥散,细雨打着油伞、篷布,沙沙作响。 男人身穿灰白长衫,戴着一副圆溜溜的眼镜,眼睛深凹下去,脸上楞楞条条,阔大的袖子在风雨中摇摆。 优沫站在阳台的扶栏上,默数着什么,见男人踅进客栈大堂,咚咚咚奔下楼去。 “先生——住店?” 男人见她气粗声重,脸上红胀未消,皱紧眉头道:“住店。” 优沫写好店簿,收下定金,要将男人引向客房。男人摆了摆手,一步一步攀了上去。 优沫拎起烧壶,掩上炭火,攀上楼。 男人房间亮着灯,敲门进去,他正伏案写着什么。优沫将水壶兑满,抹净茶几,正要退下桌布换洗。 男人转过身来道:“待会我来,你先歇着吧,有劳。”优沫点头退出,看着他伏案辛劳的样子心底一动,忙掩上房门,提起水壶,向其他房间踱去。 子夜时分,木门咚咚咚地响。优沫睡眼惺忪,怔了一会,忙挑亮灯火,披上长衣,哈欠连连。此刻,客房的灯也亮了起来,男人飞奔下楼,赶在优沫之前,打开了门闩。 门外站着一个瘦削女人,抱着一双玉臂,见男人出现,一把扑进他怀里,哽咽着,沉重而悠长。优沫插好门闩,悄悄溜上大堂床铺,歪在一边,撇起嘴角。 男人的房间灯火通亮,优沫睡不着,索性做起针黹,缝补破旧的衣衾。 第二日,旅客退房,账柜敲得震天响,优沫发现自己伏在案桌上睡了一宿。 男人的房间直到午时才开,他扶着女人下楼,贴着耳朵,说什么情话。优沫一眼便认出女人的窑姐身份,心底一阵恶心,一阵嫉恨。 这以后,女人隔三差五来一趟,男人多交了一个人的房钱,优沫也无话可说。 优沫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头渐渐蹙紧,只听得私语声传来。 “我怕害了你,云之!”女人哽咽道。 “为了你,刀山火海我都敢去,若芬……”男人激动地说道。 优沫见自己丰润的面庞,古铜色的肌肤,健硕的臂膀,摇了摇头。 女人半个月没来,男人每晚对灯独饮,优沫上楼,见房间半掩,男人醉倒在地。 优沫抱起他,拖上床,脱去鞋袜,掩好被子。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抚在心窝,睡眼半睁,顺势将她抱在胸前,喃喃自语。 优沫的脑袋一片空白,惊怔的身体瘫软下去,动弹不得。 “若芬,不要舍下我……我——我们一起逃——逃!”男人尚呢喃着。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打在男人脸上,他松开优沫摸了摸脸,翻身睡去。 优沫羞愤地往外跑,不多时又回过头来给他盖好被子,两行热泪滚落下来。 第二天一早,男人踱下楼梯,见优沫写着账簿,凑上前道:“昨晚有谁来过?” “没有。”优沫依旧低头写着字。 男人摸着脸,诧异道:“奇怪。” 优沫瞥了他一眼,嘟起嘴角。 男人出门没多久,女人便慌慌张张躲了进来。 “云之呢?”女人死死攥住优沫的手。 “找女人野去了。”优沫翻白眼嘀咕道。 “什么!”女人雪青着脸,张大嘴巴,浑身颤抖。 “吃早点去了吧!”优沫清了清嗓子,“你别攥着我不放,我可不是爷们。” 女人松开手,兀得钻进优沫的床下。 优沫撸起袖子正要发火,来香院两个粗汉闯了进来。 “看到一个瘦高的女人没有?”壮汉问道。 “什么女人?”优沫端上茶水,见两人着急不饮,便一屁股坐在藤床上,昂起头,翘着脚尖打秋千,“你们不说全了音容相貌,我哪知道什么高矮胖瘦?” 一壮汉从衬衣口袋取出一张黑白照片,走到优沫跟前,指着道:“老板娘,看清楚了!见过没有?” 优沫依旧荡着脚尖,兀得起身,将女人探出来的衣袖踢了进去,拿过照片仔细端详一番,笑道:“这个头还没我高呢,身段倒是苗条,但你不见这敦圆的下巴,哪里称得上瘦呢?” “少废话,你到底是见没见过?” “这模样——”优沫踱到颤抖的床边,重重地坐下去,大大地打了哈欠,“好像见过呢。” “哪里?”两人慌忙凑上前问。 优沫将二人拉至门前,游移的手指定在二里远处一家绸缎庄:“你们刚踏进店门的时候,我瞥见一个光鲜亮丽的身影走进那家店,模样像是她。” “不早说!”二人飞奔而去。 优沫将女人拉出,为她拍打尘土,笑道:“委屈了。” 女人连声道谢。 “还不快走?!”优沫皱起眉头道。 “不,我要等云之一起。” “私奔?” 女人称是。 优沫点头赞叹,目光如秋叶一般落下去,蓦然瞥见进门的男人。 那片叶子在男人和女人焦急的步点中破碎,揉化成万点秋霖,一片寒凉。 林逸之风,栖彼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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