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儿女成秋阳（散文）

成了人又成婚，就有做父母的事来。做了父母就有担子到了肩上。从此世界上有人把你当作依靠，看成楷模，你的一言一行被人翻版，还没有完全意识身边的模仿，世上已有人跟你完全雷同，像工厂模具里脱胎产品，你是第一代，他是第二代。从此你得慎言笃行，不敢随意作为，说出话来有意干咳几声，尽量压低嗓音，把底气提上来，警醒自己老成老熟，赶快擦掉鼻涕做大人，此一时彼一时，现今当下你在他们面前已是顶天立地一言九鼎角色。

在世上，先感激父母给你生命，而后感谢儿女把你催熟，像秋天的太阳把树上的果子晒出硬壳，成为坚果。

腋下儿女仿佛是一夜之间长大，他们先是尖细的童音换成粗犷沉厚嗓音，瓦声瓦气的与你说话。身边已不是几颗糖果可以安静下来的角色，他们正正经经与你讨论大千世界社会生活以及国际上种种新闻大事，语出惊人，见解新鲜，看你很简单的回答和处理问题，他们在旁边皱眉头，让你明白他们的质疑和不齿。他们先前童声稚语提出一个个为什么让你解答，而今现在你忽然觉出你与他们换了位置，别看语气声音以及姿态作派与你如出一辙，但看待问题的层面似乎高出一筹，你一时有些世界真是日新月异的感觉，不能明白才拱出些胡须的脑壳何时装进去如此多的见识见解。你俯视的眼光早就只能平视，因为个头，也因为知识，现在望着高出半个头的身边汉子，你只能仰视了。他们取代你，而后超越你，你是第一代产品，他们是第二代。第二代产品自然比第一代产品高明，而且漂亮，生活与时代把你第一代的缺陷与不足做了某些修正。

如一棵树，他们日日往高空里伸展。

有一天，他们竟然把一个异性带在身边，大胆地牵手，而且居然引进了家门。新人把你称做伯伯，而且先入为主地跟你沏茶布座，他们自作主张省略了初次见面的数道程序，直接把自己当作这个屋里的主人。

那个像你并不是你的男人坐在你面前，望你的眼神里有征询的意味，更有几分大男人的神气，那征询的意味就有些雾里看花的味道了，而且接下来他也把一些引荐的程序省去，简而言之进入主题，告诉你他们什么时候准备办事，办事即成婚。

你以为儿女完婚的日子还很远，做爷爷做奶奶是很遥远的事，此时此节，就像辆车突然急刹在你鼻子底下，措手不及，让你突然面对。你看着一男一女设计着一个一个圈套，漫不经心的引着你往里面钻，也似乎是心有成竹的把一根钓杆伸到了你面前，等待你上钩，你望着那点诱饵，只能一点点趋近。

你说什么？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女也相配，一恍惚那两个人儿就成了你与老伴，日子把你们催老，岁月把你们慢慢地变换成只知道过日子心里装满柴米油盐的动物，面前的一双，仿佛长阴的天气里忽然射击出来的一缕阳光，天明地亮，显出些生机，让你看清自己的老态，也让你看到自己老成得有了些成果，把儿女养到了谈婚弄嫁的时候。那句“你们自己作主”的话跑到了喉咙口又赶紧退了回去，想着作父母的职责，有了审查的意思，可是他们的作法显然已是先斩后奏，明明白白地表达着自己的事自己当家的态式。一点点悲哀如冰凉的水慢慢渗入心里，想着世事更迭出乎的快速，现在的事完全不同于自己当年的作法，与古训更加差矣。他们总是简明扼要，没有前奏，也不作铺垫，一切都似乎速成速决，像大棚里的蔬菜十天半月的就摘到了锅里煎煮，把按部就班的季节全数剪除。

一个程序还没走完，那个新人第二次进门，对你的称呼已是“爸爸"，呼叫出口没有一点点羞怯，仿佛用过好久的工具，熟练而且老道。你于是意识到，做爸爸的事有如做文章大概是差不多要打句号了，赶快另起一章准备做爷爷的段落。想着不久就有第三代站在你面前，你说话时的干咳自然而然又多了几声，语速开始更加的放缓，一个句子出口，无故在中途作些停顿，俨然一个老成爷爷辈分的人，一粒深皱着果皮的老核桃，你抬头望望天上，正好太阳坚硬的晒着你。

望着天上晃悠的太阳，又偷偷地拧一把自己大腿的肉，明白这一切的确不是做梦。可是，这日子怎么总有在梦里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