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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刘修銮:“老肯头”二三事

 中州作家文刊 2021-04-01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763】

“老肯头”二三事

河南邓州        刘修銮

“肯苦”, 是解放前后我们那里的方言。说哪个人很“肯”,意思是他的生活过分节俭,有东西也舍不得吃、舍不得用。“老肯头”则是“肯”到极限,有吝啬鬼、守财奴的意思。勤俭持家本来是我国的优良传统,不过,解放前后,由于物质贫乏,生活艰难,过分节俭、吝啬的人也不少见。
 


乾隆年间,邓县一带流传着一首《老肯头》的歌谣,歌谣起源于城南刁河店,那里有一个财主,家里很有钱,据说有成大车的元宝,他装了几大缸埋在房基底下,一个也不肯花。倒整天让全家人吃糠咽菜,穿的破旧不堪,还成天对人叫穷,人们称之谓“老肯头”。
     
“老肯头” 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天长日久家里人受不了,只好趁他出门偷偷吃好的,但又怕他万一回来碰上,于是想了个办法。吃饭的时候,抓一把芝麻撒在大门口,他回来看见门口撒了一地芝麻,立即蹲下来一粒一粒的捡,等他捡完芝麻,家里的饭也吃完了,有吃不完的,也都藏了起来。
    
有一年,“老肯头”生了病,家里给他请了个大(dai)夫(医生)来看,大夫诊断后对他说:“你的病是缺乏营养,身体亏虚利害,需要吃人参补虚才行。”“老肯头”知道人参贵,坚决不吃。大夫说:“不吃人参,也得用当归、黄芪。”“老肯头”一听更是摆手说:“一样药我都吃不起,这两样药更不行了。”大夫没办法,想了想说:“那我给你说个单方吧,不费啥钱。用干狗屎蘸蜂蜜,吃几天试一试。”“老肯头”一听和大夫商量,能不能把单方中的蜂蜜去掉,大夫一听,转身走了。不久,“老肯头”就死了。
    
“老肯头”虽死了,但这件事却很快传开,有人编成歌谣教小孩们唱:“老肯头,家有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元宝埋在土里边,一家糠菜度中天。老肯头,病在床,请来大夫开药方。人参黄芪他嫌贵,单方狗屎蘸蜂糖。老肯头,又开腔,望着大夫再商量。不用蜂糖只用屎,我就喜欢这个方。”歌谣很快在城南传开了。
  


宋代范仲淹曾经写有一首《书扇示门人》:“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地后人收。后人收得休喜欢,还有收人在后头。”在古代的农业社会里,田地是财富的象征。这首诗是劝人不要执迷不悟,因为财产本身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要幻想能够永远保住。有时候财产多,说不定还会带来灾难,我们村里二爷就是因为肯苦治家,多买田地,解放后为后代挣来“地主坏分子”的帽子,让后代倍受折磨。
        
二爷生于同治十一年(1872年),一生肯苦治家,一家人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村里人都叫他“老肯头”。临近解放时,他家有六七十亩地,用有长工、短工。二爷精通农活,很会用人,长工进他家生活上安排的很好 。自己常年吃些杂粮,但让长工吃麦面,可是在农活上安排的滴水不露,没有你闲的空。有一年用了个小伙子当长工,初春来时精神十足,干起活来唱天舞地,到年底辞工时,像个老绵羊似的走了。
       
我们村南边,有个叫楝树行的一溜宅地,分家时没有分,属于官宅上边出的树。树有两颗长得很粗了,一天二爷要放了自用。我爷当时已经不管家事,我伯虽是当家的,但他整日忙于行医,也不顾这种小事。我六伯看不惯,上前要挡,二爷便以老者身份威胁说:我放棵树,别人都不管,你小子敢上来挡?我六伯说:你是个老者,照应该主持公道,如果我们有错处,你教训即便是打也应该。你明知这是官树,我小弟兄们都有份,你来为你子孙霸占东西,我自然可以站出来说话,如果你真要用,也需找人分清,至少也要征得我们都同意。他自知理亏便罢了。
         
二爷有三个儿子,大儿二儿都在邓县城做生意,二儿未婚早死,大儿娶妻梅氏,生一女小名洋妞,17岁嫁入一个叫杨杰生的人。杨家开石印馆,在县衙当过文书。抗日战争前,大儿患病去世,梅氏跟女儿生活,为家产分割和二爷闹出矛盾。她气公公霸占家产,接连几年到五月麦忙天,去县衙里告他,搅得他们庄稼都收割不成。二爷的小儿子,为人心直,没有他精明算机的心机,他认为这个儿子没大用,常对人说:“两个聪明能干的都早去世,剩下这个板货(方言:即应丢弃的意思。),啥都不中。”所以,家事他一直支撑着。
         
小田他爹死后,家境衰败,变卖土地、宅子度日。此时二爷就买下他家的宅子和地,这也为他家到土改时,划成地主成分积累了条件。
         
1947年腊月,解放军攻开邓县城,成立中共邓北县委,县爱国民主政府和军事指挥部,随即成立了大王集、急滩、裴营、文渠、罗庄五个区委区政府及区中队,接着建立了乡级政权。我村属于二区(裴营)刘关庙乡,乡政府就在我村十瞎子住宅院内,乡长高志成组成贫农协会,秀亭任委员,修辅任务装干事,清少年组成民兵营,掀起革命运动。
         


革命的对象第一个,就是没收“地主”二爷家的财产。那天,乡政府组织了全乡贫雇农和民兵一大杆子人,浩浩荡荡的进了二爷家,把他们家的人集中到一处,派民兵看管,其他人进屋拿东西,把粮食、衣服和贵重值钱的东西一扫而空,然后,扛的扛,抬的抬,背的背,拿的拿,大摇大摆地走了。二爷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恨得要死,气得发抖,他想自己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的这一份家业,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抢空了。他被吓迷了,等人一走完,就急忙跑到西院来,钻到我家喂马的屋里。跳入草仓,蹲在里边,头上用草筛子顶着。那是我有六七岁,到喂马屋看见草筛子动弹,走跟前掀开看,他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忙把草筛子抓紧。后来,他们家人四处找他,听我说在马棚里,才把他拉出草仓。撵回了家,但他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约有六、七天时间,便辞去人世。土改时,他家又被划成地主坏分子,子孙后代受了几十年的折磨批斗。
 
这真是:富贵眼前浮云,钱财身外流水。生死不能永跟随,何必坚守到底。人生富穷一世,草木荣枯四季。吝啬刻薄落骂名,哪胜乐善好施。——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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