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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正常来电》:非正常脱发

 为什么73 2021-04-02

原创蔡必贵 鬼叔 

楔子

2020年11月7号,浙江书展,我伙同紫金陈、蜘蛛两位老师,参加了一场联合签售。这么说吧,我就是来凑数的,也没什么人找我签名,所以我半路就溜号了。

在场馆门口抽烟的时候,帮我出书的一个哥们,孙小波孙总,找到我,递给我一个纸盒。他说这是散场以后,在听众席上找到的,上面写着我名字。

我打开纸盒,里面是一部文物级别的手机——诺基亚8250,还附带一张纸条。

纸条上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要我在规定的时间,按时开机,接听电话。每个电话,都是不同的人打来的;每个打电话的人,都会给我讲一个故事。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种明显的恶作剧,我怎么可能照做?

结果,几天后的凌晨,我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是开机了。

接着,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发生了。开机的那一刻,真的就有电话进来,电话那一边,真的有人在讲故事。

第一通电话,就把我吸引住了。那是个关于复仇的故事。接下来的三个多月,我欲罢不能,每个周三凌晨零点零一分,我都会准时开机,接电话,听故事,再记下来,整理一遍。

我一共接了十几个电话,老实说,打电话过来的人,听起来不是很正常。这些人里有男有女,还有分不出性别的;有老人也有年轻人,还有好像活了三四百岁的。

他们讲的故事,同样不太正常。有些故事发生在十几年前,听对方的语气,却像是正在经历的事;有些故事挺吓人的,还跟唯物主义价值观背道而驰;另一些倒不算吓人,但情节比电视上演的还狗血。

其中几通电话,讲述的内容过于荒诞,就像电话那边是个精神病患者;还有三四个故事,牵涉到骇人听闻的凶杀案,我在网上查证,搜到的却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

就好像,这些人也好,这些电话也好,都是从另外的世界来的。

我把这三个多月里,所有的通话内容,都记录下来,就变成了这个专栏。专栏名是现成的——《非正常来电》。为方便阅读和理解,我对内容进行了一定修改,模糊了一些具体人名、地名,补足了一部分语焉不详之处。同样,为了方便起见,专栏故事都采用第一人称,“我”,也就是打电话的人的口吻。

听完这十几个故事后,我再一次按捺不住好奇心,做了违背纸条上指示的事情。我先是在规定时间外开机,用这部诺基亚打我自己的电话,想要搞清楚号码是哪里的,再搜集一些信息。结果我发现,根本打不出去。

犹豫了一会,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拆开了手机后部的电池盖,但是……那里面,根本没有SIM卡,取而代之的,是纸条上撕下来的一小块纸片。

纸片上,画着一张笑脸。

图片

1、非正常脱发

您好,请问您有痔疮的烦恼吗?我这边有个产品,可以一劳永逸解决您的问题……

哦哦,对不起,职业病,电话一通就开始卖马桶。

我打这个电话,是要讲故事才对。该怎么开始呢?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叫庄毅,庄子的庄,毅力的毅。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是个马桶推销员。我卖的可不是普通马桶,是最先进的智能马桶,自动加热,便后用水清洗,能够减少痔疮的发生,还能搜集用户的数据,上传到云端……

对不起,又跑题了。

还没介绍完,我今年三十五了,结过婚,一直没小孩,两年前离了,房子归前妻。对于这个我倒没什么意见,毕竟当时首付就是她家出的,我前后也没还过几个月房贷。

离婚后,我自己租了个房子住,是个很旧的小区。房子里也破破烂烂的,一进门像是穿越回九十年代,唯一现代化的家具,就是厕所里的智能马桶,那是公司用来充当年终奖的。对不起,对不起,又是马桶,我要说的,不是下面的问题,而是上面的问题。

最上面。

没错,我除了事业家庭双失败以外,还有很严重的脱发。年轻时发量倒还正常,就是又细又软,从三十岁开始,就拼命地掉,不到两年时间,全都掉光了。从背后看,脖子上顶着的,像是个大号卤蛋,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前妻跟我离婚,第一是生不出孩子,第二是嫌我不上进,如果还有第三的话,虽然她嘴上没说,我猜多少有这颗卤蛋的原因。

毕竟有次出门买菜,在路上遇见她同学,把我误认成她爸爸了,喊了我一声叔叔。

以上就是我大致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是中年人里混得很差的那种。不过,两个月前,我的生活有了转机。

啊,不是前妻要跟我复婚,或者老板良心发现给我涨提成什么的。我说的转机,是关于我的头发。

你知道,像我这种失败的中年人身边,肯定有那种混得很好的朋友。在我这里,这个朋友就是老杜。老杜是我大学同学,还是同一个宿舍的,毕业后进了家证券公司,赶上那几年牛市,估计是弄了个老鼠仓什么的,反正一下就发财了。

跟我比起来,他钱多就不说了,老婆名牌大学毕业,年轻漂亮,温柔体贴,还给他生了对双胞胎儿子。老杜大G开着,雪茄抽着,每天朋友圈发的不是打高尔夫,就是出海钓鱼,风光得让人想要屏蔽。不过,再成功的人生,多少也会有些缺陷。

老杜的缺陷,跟我一样,脱发。在社会地位上,他跟我一个天一个地,但是在脱发这个问题上,我们是难兄难弟。

他开始掉头发的时间,应该比我晚一些。这几年每次同学聚会,他的头发都要比上次稀疏一些。直到今年,他头发变得乌黑浓密,还梳了个大背头。都以为是他焕发了第二春,直到吃完饭转场,在饭馆门口,风一吹,他假发套掉人行道上,露出了跟我一模一样的卤蛋。

那个场面,简直是社会性死亡现场。看在他每年同学会负责埋单的份上,没人好意思笑,还能怎么办呢,只好把视线都移向别处,假装没看见。

老杜的光头,更坚定了我的一个信念,秃头是绝症,没法治。

刚开始掉头发的时候,我也试过许多措施,比如买某个牌子的防脱洗发水。结果,一点用都没有。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个牌子洗发水的老板,自己都M秃得厉害,比我好不上多少,他们公司的产品,怎么可能会有效呢?

我在网上看到一个日本教授也说,脱发秃头这件事,是天生的,无论用什么方法,该秃还是得秃。

据说现在还有个办法,年轻人里特别流行,叫自体植发,但是这个东西一来贵,二来植发,得有可以移植的头发,对于我这寸草不生的大卤蛋,不适用。

那次同学会,老杜的假发套掉了以后,我明白了,那个日本老头说得对。但凡世界上有个方法,能治秃头,不管得花多少钱,老杜肯定都会去做的。

总而言之,我秃头,老杜也秃头,反而让我在失败的人生里,找到了些许慰藉。人类是不平等的,除了生老病死,还有脱发。

两个月前,老杜打电话给我,约我吃饭。我问还有谁,他说就约了我,两兄弟喝点。这是我人生里难得的乐事,有好酒好菜,还能蹭根雪茄,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那天晚上,老杜定了家烤鸭店的包房。我先到的,等了老杜半个小时,毕竟他作东,所以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他推门进来的第一秒,我就留意到了他新的假发套。上次是个大背头,这次倒好,弄了个中分,跟唱对你爱不完时的郭富城似的,特别复古。还别说,他这个假发套质量挺好,隔远了根本看不出来,而且显得特别年轻。

老杜一坐下来就说,老庄啊,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说,好啊好啊,先点菜,烤鸭来一只还是半只?

老杜说,吃什么烤鸭,这个事比烤鸭重要多了。

我心想,世界上哪有比吃烤鸭重要的事,嘴上却敷衍道,行行,那你先说。

老杜说,来,你薅我头发,使劲薅。

我吃了一惊,说,不好吧?

毕竟,上次同学会的惨状,我可是历历在目。

老杜却显得自信满满,说,没事,赶紧的。

我犹豫道,那……

老杜却把头都伸了过来,说,薅。

他这假发,明显是经过精心打理,上面还有一股洗发水的香味。飘柔焗油护理,以前我有头发时,也一直用这个。

我伸手过去,抓住他的郭富城头,轻轻用力。奇怪,这个手感,却像是真的头发。

我松开手,夸道,可以啊,这假发套,比上次那个好多了。

老杜不屑道,什么假发套,我这是真的头发!

我先是吃惊,然后领悟过来,笑着说,哈哈,老杜,你又骗我。

没想到,老杜却急了,说,我骗你干嘛?不信你再薅一次,用力。

这么说着,他把头又凑了过来。

我赶紧把他推开,说,行行行,我信,我信还不行吗?

老杜说,你真的信?

我说,我真的信。

我又说,不过,你这头发是咋长出来的啊?

上一次同学会,也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事情。短短三个月,怎么可能,他就长出了一头浓密的黑发?这是什么黑科技?

老杜听我这么问,兴奋道,我要跟你说的好消息,就是这个。你看我这头发,羡慕吧,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我跟你说,你要是有我这头发,上门推销马桶也不怕被当贼了,你前妻也要来找你复婚,不对,离都离了,干脆找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多美。

我陪笑道,能长头发确实好,可是你这怎么治疗的,很贵吧,我可没钱。

老杜说,瞧你这小家子气,我告诉你,不用钱。

我瞪大了眼睛,说,这么好?

老杜说,就这么好。

我也动了心思,问,怎么治的?

老杜说,简单,你等等。

他从隔壁椅子上抓起公文包,拉开拉链,手伸进去掏。我不禁也伸长脖子,瞪大了眼往里瞧,看他给我变出个什么好东西。是生发剂?洗发水?还是什么带电击的头皮按摩仪?

我万万没想到,他掏出来的,却是一顶普普通通的黑色棉线帽。就是天气冷的时候,楼下遛弯的老大爷戴的那种。

我不由有些生气,说,老杜,你果然是在逗我。

老杜却说,天地良心,我真没逗你,就是这个帽子,来来,你戴上,现在就戴上,一个月,包你长出跟我一样的头发。

老杜这么说着,两只手撑开帽子,就要往我的卤蛋上套。

我急忙拦着他,说,别,这屋里开着暖气呢。

老杜说,反正你信我的,这帽子送你了,回去一定要戴。

我说,戴,肯定戴,不过现在……能点菜了吗?

老杜一拍大腿道,哎呀,我都忘了,服务员!

那天晚上,我跟他喝了一瓶白酒,吃了一整只烤鸭,还有葱爆海参啊,樱桃鹅肝啊这些硬菜,反正酒足饭饱,满意而归。临走时,老杜还尝试着把棉线帽往我头上戴,我喝了酒也有点倔,硬是抢了下来,塞口袋里走了。

老杜交代道,这个帽子,你晚,晚上回去就戴,戴着睡,睡觉。

我心想,哪有人晚上睡觉戴帽子,不是神经病吗,嘴上却敷衍道,行,回去就戴。

老杜还说,可能会有点,点痒,但是千万别,别摘。

我说,行行。

老杜最后说,还有啊,这段时间别,别洗,洗头,不然……

我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然后赶紧把他塞上了他的大G,代驾师傅早在一旁看着我们,像是看两个弱智。

老杜今天也是奇怪,以前千杯不醉,今天半斤白酒,就醉成了这个样子。

我家离得不远,更不想花钱打车,就直接走路回家了,一回到家,酒劲发作,倒头就睡。

第二天中午,我被老板电话吵醒,临出门时才想起棉线帽这回事,赶紧拿着戴上。昨晚老杜信誓旦旦的样子,应该不是在逗我玩,反正就一个棉线帽,哪怕不能长头发,戴着也能保暖呢。

而且老杜他不光送我帽子,还监督我戴,隔两三天就来一通电话,问我有没有戴,有没有痒,有没有开始长头发,还有,千万别洗头。所以接下来的两星期,我就照着老杜说的,白天黑夜都戴着帽子,哪怕一股头油味也不管。

可是,每天早上起来,照镜子一看,额头往上还是一颗大卤蛋,根本没有长头发的迹象。一点点都没有。

我就有些气馁了。这帽子也不管用啊。

应该不是老杜的恶作剧,他没这个必要,搭上一顿烤鸭,一瓶茅台,就为了让我戴几天帽子。况且,我们半个月没碰面,我戴帽子的样子他看不见,连嘲笑我也的乐趣也捞不上。

话说回来,这顶帽子,为什么会有长头发的魔力呢?

或者说,老杜为什么坚信这顶棉线帽,能让人长出头发?

他那头郭富城发型,又是哪里来的?

一个连一个的问题,浮现在我大卤蛋深处的脑海里。

终于,在这天晚上,回到出租屋以后,我摘下帽子,在台灯下仔细端详,然后用手摸索。

就是一顶普通的棉线帽,手指摩挲过去,外层是普通的棉线质感,内层有一些油腻,那是从我头皮分泌的皮脂。跟头皮接触的位置,也没有藏下任何的仪器或者药膏。

在摸到棉线帽折起来,接触不到头皮的部分时,我的食指有了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很微弱,但确实有。

我把手指从帽子里拿出来,放在台灯下,眼睛凑近了看。黄色的光线下,有什么东西,三个或者五个,像极小的跳蚤,或者迷你版的芝麻,在往我手指头的皮肤下钻。

这是什么鬼?

我赶紧用拇指用力去蹭食指,那几颗东西却往皮肤更深的地方钻了,酥痒的感觉也越发明显。不行啊,这什么寄生虫,钻进身体里会有问题的吧?

我左看右看,灵机一动,把食指就往灯泡上摁。痛!

但是痒的感觉消失了,而且随着呲的一声,那几个小虫子也停止了动作。

死了吧?

这帽子有问题。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厨房,找出一双外卖筷子,夹起棉线帽,扔到洗手盆里。然后,我又烧了一壶开水,往棉线帽上浇。

或许是我精神紧张,产生了幻听,我总觉得开水浇下去的时候,发出了呲、呲的声音。像是小虫子死掉的惨叫。

浇完以后,洗手盆里有一些小虫子的浮尸,但不多,二三十个。洗手盆本来就脏,所以看不清楚。

但无论如何,应该是死透了。

做完这一切,我才松了口气。

这老杜!王八蛋啊!

原来他确实是在恶作剧,故意逗我。送我一顶有跳蚤的帽子,还特意交代我不能洗头,想看我被叮得满头包,变成西游记里如来的样子。

我抄起电话,准备打给老杜,把他骂一顿。虽然他是有钱人,我是个穷光蛋,但毕竟曾经住一个宿舍,他也不能因为我骂他,以后就不请我吃饭了。

按下拨号键的那一刻,我停住了。

不对,如果老杜没骗我呢?

或者说,他对我说了一部分真话,但隐藏了另一部分。

刚才那个小虫子,是往我皮肤里钻的。

虫子是黑的。

老杜的头发也是黑的,而且那个质感,好得有些诡异。

如果说,他那一头秀发,就是虫子钻进皮肤里,然后长出来的呢?就像那些什么真菌啊,像冬虫夏草,对。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他送我一顶棉线帽,里面藏着虫卵。我戴上帽子,虫卵孵化了,小虫子就会钻进我头皮里,像是一粒粒小黑芝麻,嵌进我的毛囊里,然后长出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所以会有点痒,但也不能洗头,不然的话,小虫子就会死掉。

老杜要我晚上戴帽子,大概这些小虫子是夜间活动的;他要我白天也戴着,估计是抵挡日光。这小虫子,娇贵得很。

他不告诉我真相,是担心我害怕。正常人谁愿意顶着一头的冬虫夏草。但是我只要听他说的做,头发都长出来了,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回忆起上次见面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很正常,除了酒量差了点,除了一个劲推销这顶帽子,就好像他能落下什么好处似的。老杜真是用心良苦啊,说起来,他这个人还算不上为富不仁,心里还是有我这个老同学的。

可惜,我把小虫子都烫死了,辜负了他一番苦心。

不过,为什么我这顶帽子,就不管用呢?我明明照他说的做了呀。

我在像别人玄关那么大的客厅里,想了又想,终于,把目光投放在沙发下面的柚子上。那是今年中秋节,公司发的柚子,早就干掉了,但是我一直忘了拿出去扔。

我朦朦胧胧记得,那天晚上,喝完酒回到家,我顺手把棉线帽戴在柚子上了。该不会是小虫子把柚子当成我的头皮,然后往里钻了吧?柚子毕竟不是头皮,所以它们没成功长出头发,就死掉了。

不,说不定……长出来了呢?

客厅灯光太昏暗,看不清楚,只见柚子蜷缩在沙发的影子里,一动不动,

我走两步,蹲下去,打开手机的闪光灯,观察那颗柚子。

这一看不要紧,可把我吓了个半死。

柚子长头发了!

如今,一头黑漆漆的头发,就像是老杜顶着的那款,披散在一棵早就干枯的柚子上。那个样子,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就像我把一颗人头放在沙发脚下。

不过,这毕竟只是一颗长了头发的柚子。

短短几秒的害怕过后,我开始觉得可惜。这一头的黑发啊,如果长我头上该多好。

我惋惜地想去捋一下柚子上的头发,突然,柚子动了起来。

不对,是长在柚子上的头发,动了起来。

我没有眼花。

它们像是无数条细细的黑色的蛇,朝着我的手指伸过来,像是要缠绕在上面。

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柚子,不对,头发成精了!

头发在空中伸展了几秒,像是知道够不着我,就蔫了下去,我松了一口气,还好……

不对!

它们并不是蔫掉了,而是垂到地板上,撑起柚子,慢慢向我蠕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目标似乎是我的脸,不对,是我的头。看起来,头发似乎不满足于长在柚子上,它们的最终目的,还是我的一颗大卤蛋。

我惊呆的这几秒钟,简直像一部恐怖片的场景,电视机里往外爬的贞子,或者异形里面的抱脸虫。

我大喊一声,向着厕所冲去,可就在我关上厕所门的前一秒,头发支撑着柚子,从地上一跃而起,朝我脸上扑来!

我吓得一个趔趄,也幸好是这个趔趄,身子矮了几分,头发柚子怪物,从我头顶掠过,扑通一声,掉到了马桶里。

我来不及多想,赶紧按下智能马桶上的按钮,马桶盖在头发回过神来之前,牢牢盖上了。

最后的画面,是头发沾着马桶里的水,在不断扑腾,我甚至听到了它们凄厉的呲、呲声。然后,智能马桶开始自动冲水,哗啦,哗啦,掩盖住了头发的叫喊。

有几分钟的时间,我蹲在卫生间的地上,以为自己就要心脏病发作了。

幸好没有。

咚!

马桶盖被头发撞了一下。

幸好我家的这个智能马桶,按钮盖上以后,用手没法掀开,这是为了避免粪便里的有害物传播到空气里……对不起,我又开始推销了,即使是在这个时候。

打开马桶盖,把头发杀死,我是万万不敢的。出于对马桶盖牢靠的担忧,我赶紧拿了个塑料脸盆,装满水,压在马桶盖上。

在确保头发没法从马桶逃出来后,我终于能好好喘口气了。

这都什么鬼啊?

我难以想象,如果我那晚不是把棉线帽戴在柚子上,那现在头发就长我头上了。这些头发发起疯来,怕是能把我整个头从脖子上扭下来,然后孤身浪迹天涯,或者找一个雌的头谈恋爱去。

我挪动面条似的双腿,到沙发上坐下,用颤抖的手点了一根烟。幸好……

不对。

如果头发是怪物,那老杜怎么会没事呢?那天晚上,可没看见他头发会发疯,哪怕我用力在薅。

我突然想到什么,手一抖,香烟掉到了地板上。

如果老杜有事呢?

我捡起烟往嘴巴里塞,试图让逃过一难的大卤蛋发挥作用,想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们生活在一个物质世界,对吧,烟要用打火机点了,才会燃烧,然后变成烟雾。反过来说,不管那些头发是什么来路,它们要从比芝麻小得多的虫子,长成一头秀发,肯定要消耗掉同等或者更多的物质。

比如说,头发长在柚子上,那么柚子皮下面的瓤,估计都被小虫子吃光了。

那比如说,头发长在老杜的头上……

我不敢想,却忍不住想。

那天晚上,老杜的异样浮现在我脑海里。他不停地推销那顶棉线帽,比我推销马桶卖力多了。他的酒量变差了。还有,快要出门时,他说要上洗手间,不是我阻止的话,他就差点进了女卫生间。就像是,他突然对人类的性别,没有了概念。

会不会,老杜头皮之下的大脑,早就被啃光了,然后,那些头发怪物的根部,控制了他整个人。动物世界里,大把这种例子不是吗,就好像什么寄生在蜗牛眼睛里的虫子,把黄蜂变成僵尸的寄生虫,冬虫夏草,还有那个螳螂肚子里的铁线虫。

所以,被头发控制,不对,假装成老杜的头发怪物,就向我推销那顶帽子。这就是怪物的繁殖方式,就好像花要传播花粉,它们从一顶棉线帽,到另一定棉线帽,不断寻找寄主……

咚咚咚!

我的烟又吓得掉在地上,一开始,我以为是头发在撞马桶盖,再一听,声音是从大门传来的。

谁在敲我家的门。

我没点外卖。

我颤抖着问,谁?

老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庄,是我。

真是活见鬼。

我狠狠吸了口烟,冷静下来,先进了厨房,然后才走到门口。

站在门后,我说,怎么了?

老杜说,没什么,老庄啊,让我进去坐着聊。

我说,别,我没穿衣服,你就这么说吧。

老杜说,那个,你头发不是没长出来吗,我给你又准备了一顶。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不用了,老杜,我觉得光头也挺好的,洗起来方便。

老杜说,哦,那也行,哎这楼道冷死了,能让我进去坐坐吗?

我的手搭在了门把上,准备开门。要是我的想法是错的呢?老杜讲话这么正常,也不像是变了怪物啊?或者头发长在柚子上,跟长在人的头皮上,产生的效果不一样呢?

但是,我的大脑制止了我的手。这颗大卤蛋,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毕竟,它虽然不够聪明,但也没有绝望到要退位让贤,让虫子占据它原来的位置。

我猜,老杜要把我哄开门,然后掏出一顶棉线帽,往我头上套。

我嘴里应付着,眼睛凑近猫眼,看门外的老杜。

这一看,不由让我毛骨悚然。

昏暗的感应灯光下,他低着头,看不清脸。头发却根根竖立,像是无数条细细的蛇,在空气里不停探索。

头发才是老杜的本体。

呲、呲。

老杜,不,假装成老杜的头发怪物,开始砰砰拍门,一边喊,开门啊老庄!

我怀疑,再过几秒,他就会开始用踹的。我这个破门,经不起几下折腾。

我转身进了厨房,拿起刚才烧好的热水壶,走到门后,威胁道,好,我一开门,就把开水往你头上浇。

老杜没有说话,也停止了拍门。

我们两人,不对,一人一怪,就隔着薄薄的一扇门,僵持着。

我怀疑开水都要变冷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再往猫眼看去。

老杜已经消失了,就像他没有来过。

我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再点了一根烟。

或许,他去找别的光头,推销毛线帽去了。就在我们同学群里,还有两个秃头,三个脱发严重的,男女都有。

我应该报警吗?我拿起手机。

不。

警察不会相信我的,他们会把我当成神经病。这不怪他们,如果我是警察,我也愿意相信老杜,毕竟他是一个体面的有钱人,我只是个离异的马桶推销员。独居久了,本来就容易发神经,不是吗?

最后,我只是在同学群里发了条消息,提醒大家不要戴老杜送的帽子,里面有寄生虫。在得到回应之前,我退群,然后把老杜拉黑了。

我的大卤蛋里面那坨东西,还想呆在我这颗难看的大卤蛋里。

故事就这么结束了,如果你要问的话,我从此再也没见过老杜。听别的同学说,他因为业务发展,搬到另一个城市去了。带着年轻的老婆跟孩子。

我从其他同学朋友圈里,看见了他跟老杜一家人的合影。老杜依然是潇洒的郭富城发型,他的老婆孩子,看上去,发质都和他一样好。

对了,这个同学,就是我刚才说的两个秃子之一。

如果你还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给你讲故事的话,答案就是马桶里的头发。我总不能不在家里上厕所,一直到邻居家蹭,对吧?就在老杜来我家的第二天,我在楼下遇到一个女人,穿着黑色旗袍,她告诉我,能帮我处理马桶里的那个怪物。条件呢,是用这她给我的诺基亚手机,讲一个故事。

怪物确实消失了,我又能享用出租屋里唯一的智能电器了。所以,我也就按照她说的,跟你讲了这么一个故事。现在,总算讲完了。

那个,您真的不需要智能马桶吗?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打我自己的电话,号码是……   

算了,再见。


我想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是个跟《烧烤怪谈》差不多类型的短篇故事合集,目前已经在知乎专栏上线。盐选会员直接看,没有会员的话可以开通,或者直接购买专栏,19.9,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目前已经写了七篇,剩下的希望五月底可以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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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更新一到两篇,总共12~15篇,估计六月份更新完。每个故事都是单独成立的,但某些人物会相互有联系。整个系列里,有个穿黑旗袍的神秘女人贯穿其中,最后一篇会揭示她的身份。

点下面的阅读原文会跳转,或者直接在知乎搜 非正常来电 也可以。

先说句抱歉,这个系列之后的内容,不在公号更新了(其实编辑小姐姐让我一篇都别发),有兴趣的就移步知乎,支持一下吧。知乎的阅读体验很不错,而且有个专栏,比较方便,不用一篇篇找。

写书不容易,尤其是短篇,真的写得掉头发。大家慷慨解囊,我好去买生发水……

总之,谢谢各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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