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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固执地相信，前世的你是一个爱穿旗袍的江南女子，婉约的江南有你未完成的梦和未续完的缘，所以今生今世，那滋生温情和爱的地方必定让你魂牵梦萦。 印象中，江南是淋在雨中的，那细细的雨丝，浓浓的雾气，打湿了多情人的衣角，也打湿了你温润的心房。你将自己放置在时光深处的某个点上，于是，外滩迷离的夜灯，沧浪亭厚重的门，凤凰城里的粉墙黛瓦，西湖边忧伤的断桥，园林里寂寞的莲池，秦淮河两岸的人家，便在你亦真亦幻的感觉中晃荡起伏开来。你在那小小的点上撑开油纸伞，与你梦中的江南邂逅在绵绵雨季。你赤脚走在湿漉漉的略有些倾斜的青石板路上，路边小桥下的流水和着脚步的节拍轻吟浅唱。丝丝凉气从你纤柔的脚腕儿蔓延而上，不动声色地裹住了你焦躁忧郁的灵魂。远处古刹的钟声，如九天飘落的梵音，回荡在江南淅淅沥沥的迷蒙雨雾中。江南的雨雾，冷漠了你的绝望，却给了你从未有过的伤感。许是走进了宋代的文人墨画，点点滴滴点点的忧伤缀满屋檐，落在脚边，惊起细细小小的水花，氤氲了空气，模糊了心情，那长长的巷便也在缕缕的忧伤中朦胧…… 你转过一个拐角，时光悄悄将你印刻在多情男子的心房——爱穿旗袍的美丽女子，清秀的脸庞，小小的唇瓣，一双眉峰也是细细的淡淡的，乌黑的眸子仿佛浸在水中的玛瑙，折射出丝丝哀愁。小巧精致的下巴，纤细的脖颈，一条浅淡的绣花旗袍尽显女子的玲珑身段又不过于妩媚。你对那男子微笑，笑容宁静得如淡淡的雾气，温暖、氤氲、恍若隔世，弥漫在空气里，让一切变得舒缓而美好 仿佛被催眠般，立在木板门边的英俊男子，在那一瞬间，眼底有些恍惚的失神 是，你并没有留给他过多的回忆，你踩着斑驳的青石板走出了他温情脉脉的眼神，走进隔绝了市廛红尘的小巷深处。在浓郁的诗情画意中，你让那男子感到了深深、深深的落寞。而你，如水般清澈美好的女子，行走在时光的幻觉中，深深刻印在你心头的，怕是只有那如墨般馥郁的江南吧？ 可是，所有的情节仅仅延伸到你走进小巷深处而已。你不知道这场美丽的时光幻觉中，自己究竟该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即便生活在虚幻的国度，你也无法将那些不断浮现在脑海中的片段连缀在一起，无法把凌乱的时间缝合。昆德拉说：生命的时间不是重复循环的圆，而是飞速向前的一条直线，我们的人生以时间为度量衡，也是如直线般向前延伸。然而，在你的生命中，时间更像是一条时断时续的虚线，在现实与虚幻的更迭中，噼啪爆响着断裂出大片大片的苍白，大片大片的死寂。 你总是忘记，你应该是“活在当下”的。你的生活中没有杏花秋雨，没有古道西风瘦马、小桥流水的雅致和终古致命的忧伤，没有寂寂的巷陌深深、修竹森森，没有摧心折骨的鬼雨与袅袅萦绕的萧声，没有庐下听雨的心酸与迷失，没有……没有枕河人家，更没有灵秀的墨色山水。你的生活狭隘的只剩一线天，只剩寸寸斑驳的时光。而那些关于江南的情节在到达某个幽微的细节时，总会被某些无法逾越的东西阻碍。想必江南的细节，是任何天马行空的幻想都无法触及的吧！也许只有真正走进江南，才能在那散文般飘逸恬静的古镇中触摸到江南的吉光片羽。 江南，就好像一个一直在做却一直都无法完满的梦呢！ 只是固执如你，又怎肯放下那唯一的精神依托？江南的山，江南的水，江南的女子，江南的美，至纯至净至无瑕，至真至柔至朦胧。在无涯的红尘凡世中，江南永远都是最清净的一笔，且清而不淡，秀而不媚，清的典雅，清的飘逸，清的超然。千百年来，多少痴情人儿“为伊消得人憔悴”，只“恨无人说与，相思近日，带围宽尽”？ 所以即便是梦一场，你也甘愿一如既往地做下去。如同从废墟余烬上萌生的海棠，携着一个皎洁易感的灵魂，历尽千年剿杀仍娉娉婷婷地绽开着。此生，此世，江南是你永远无法冲决的梦，深深嵌入你寂寞的灵魂，那份淡雅也洇染在你眉宇间，一颦一笑都藏着无限温情。恰如巷子尽头无波的古井，调和着宁静与沉寂。 杏花。春雨。江南。水光山色间，烟雨朦胧中，一带婆娑起舞的竹影，即使无月的夜也暗得百态千娇。你不是诗人，可你却如诗人般迷恋着江南的柔情与迷蒙。纵然被隔绝在江南的千里之外，你也会在睡梦中听到烟波渺渺的江面上空寂寂的浆声，亦或是青青竹林间、如水月色中晚归的浣纱女轻盈的脚步声……一定是前世残留下的记忆，今生仍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你，召唤着你。 然而在你最最美好的年华里，江南却离你那般遥远，遥远得仿佛倾尽一生都无法到达。 你的似水流年“哗哗”作响地全部碎在了这座发展滞后的小城中，你找不到带梦想离开的出口，所以一直徘徊着。你总觉得自己的生活是一场漫无止境的梦魇，你惧怕这场令你战栗的梦，但你却没有勇气醒来。因为你不知道，梦醒了之后，你还有没有路可走…… 在一个空虚忧伤的下午，暮色将小城浸酿成暖昧的暗红，游弋不定的光线让人捉摸不透。在这层即逝的光晕的透染下，小城里所有的东西都显得异常落寞。你在明与暗两种调子陈脚分明的琴房里蜷缩着身体沉沉地睡，睡梦中丝竹轻唱，“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素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在江南淅淅沥沥的梅雨中，你紧紧揽上了幔帘，在昏暗的书房点上龙涎香烛，专心致志的诵经读诗。春去秋来的惆怅好似青铜鎏金的兽脑炉中暗暗沁出的名贵檀香，萦萦绕绕，挥之不去。夏日的夜，你在“寂，寂，寂，寂……”的虫鸣中凭倚在精雕细刻的石阑干畔，一曲江南丝竹绕过湿柔柔的屋瓦，清越恬淡，低回婉转，一如江南的水，流淌着无限柔情与灵性。你清雅的闺阁里，月白色的宫灯透出淡淡的光亮，轻笼桌上翻开的诗册。微凉的夜风拂起窗上的纱，冷清的月光便不动声色地泼洒进屋，浸透锦绸屏风。屏风上，工笔细细画着一本出水芙蓉，用的是极淡的胭红，洇染开来，花瓣看似透明，像笼着轻纱的梦。田田的叶儿下是脉脉的流水，有只水鸟低低飞过，看着叫人觉得寂寥。 真静啊，这江南的夜…… 静得可以听到广寒宫里的《霓裳羽衣曲》，静得胡天飞雪中的马蹄声都清晰可闻……静得你都不愿再醒来。 可又是谁，在唤着你的名字，那么轻却又那般凝重，一声一声，焦急而温柔，像是在呼唤沉睡的爱人，生怕你迷失在梦境中，再也无法醒来。 你循着那声音走出精致的园林，寂寂的足音在悠长悠长的巷子里回荡，一轮清淡如洗的月悬在景泰蓝的天空，洒下明净的光辉。露水点滴沾湿了你的绣花旗袍，微微的寒意一点一点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蚕食着你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然而那声音召唤着你，在黎明前的古老黑夜中空灵地回响，它让你忘记了一切寒冷与不安。像是被施了心的魔法一般，你茫然地追寻着…… 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推开了多少扇门，然，就在你决定放弃时，你看到了一面明澈的湖，那样广阔的水面，在清辉盈盈的月光下溢起叠荡的粼光，似是被风吹皱的银色绫罗，细致的觳纹层层散开，且是水光潋滟，月晕也不断扩大，弥散成迷醉心弦的异样美丽。 你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再无关江南。 那鬼魅般的声音在暗夜中渐行渐远，最终消逝在水光接天处…… 像是沉睡了千年，你掏空了一样的身体在杂乱无章的思维运动中渐渐有了实在的质感，有微微的光亮从你半开的眼帘间渗入。窗外的鸽哨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明丽的晨光肆无忌惮地涌入空寂已久的房间，空气里的细小尘埃被阳光映得无处躲藏，蒙蒙地悬在半空中，每一粒都仿佛是透明的，形成一方迷离光晕，轻柔地笼罩在你周围。 没有琴的琴房中，你抱紧自己的身体，将脸深深埋在双膝间，像一个等待新生的婴儿，干净的不染一丝纤尘。 但终归是醒来了，终归回到现实中了啊！那些水一样的忧伤和无助深深漫过你的身体，从脚到头，让你身边一片寂静。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而人生，很多时候，都抵不过一场华美的梦吧！ 那个令人怀念，飘着清香的梦境，天空、大地、湖泊和月亮，你就在那中央。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一同在唱 经过长长的旅程，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等待，在梦境的尽头，记忆的彼方，结满甘果的树林在召唤，你坐在楼顶边缘看玫瑰色的夕阳碎了一天一地。碎片落在你手心，落在你旁边装着清水和小鱼的透明玻璃瓶里，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荡出傍晚的颜色。瓶子里的小鱼不安地游来游去，圆形的方向，没有尽头。依然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你落寞的背影让我想起那个“彩衣吹笛人”的传说，想起那个传说中没能和其他孩子一起离开的小孩——他怎么奔跑也跟不上其他的孩子，跟不上那个吹笛人的步伐，他在月色里面朝远方大声哭泣，却终究被他们遗落在了镇子里。 也许，你是恨我的。 你看着我，一言不发，而我却在你的眼神中同时读出了悲伤和希望。在这永不复返的约定之地，我们相遇，却无言以对。我知道你在等待什么，可我不是世界，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只能这么看着你，静静的，默默的，无声无息的，看着你绽放或者糜烂。 你看出了我的爱莫能助，唇角浮出一丝游离的笑，晦涩而隐忍。 我看着你用力抛出一只写满字句的纸飞机，想告诉你关于生命的只言片语，可你却望向远方，轻轻吟咏：烟波浆声里，何处是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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