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砂山市场 摄影家用照片来记录怀念，我只会写点字儿，用那个喝酒的年代往事来塞满，填别的也没有，我也买不起相机。换句话说，就算能买得起相机，也洗不起相片；就算洗得起照片，也保存不了到现在。当年的胶卷除了柯达，富士还有乐凯，人们都说富士色彩好，我看啊，小日本鬼的很，物美价又廉。  老房子 从中山广场坐三路无轨，忽忽悠悠的电车里塞满了人。大辫子过砂阳路的拐弯时，经常会掉了下来，因为弯儿太急了。我三姥爷就住在砂山子，说句心里话，我一直都认为那里有个山，上面一大堆沙子。我对砂山一直都心怀敬意，不单纯是因为我三姥爷。  记得吗 三姥爷体态有点胖，平时就喜欢夹着袋烟卷。典型的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说句心里话，他还真是个厨师。下岗之前在园路餐厅帮后厨，从打小时候，我就一直特别喜欢他做的两个菜：雪棉豆沙，松鼠鱼。三姥爷平时也好喝两口，尤其最喜欢喝的高粱大老散，三姥爷说，  老房子 大老散配猪耳朵，像王八配绿豆，绝了。大老散一盅就上头，就稀罕这股闷劲，脑袋蒙蒙地，看到啥都高兴儿。 我说，三姥爷，您老使劲喝，使劲照，外孙子供得起。  送公粮 三姥爷的烀猪耳朵猪蹄子小店就在砂山市场门口，用破椅子支起的小摊上，放着个大白铁盆，盆里盛满冒着热气的猪耳朵和猪蹄子，酥软得上去都想啃一口。每天他只卖两盆，多少顾客使劲要，就是不多做。三姥爷的生意就是认老理，你爱买不买，就这些，我也不多做。  砂山公园 九十年代，三姥爷和大多数老沈阳人一样下岗了。那暂三姥爷每天都提拎着公文包，装着去上班，维持着他那个厨师长仅有的面子，终于有一天，混不下去了，被三姥一顿猛骂。你都家里蹲了，还装什么装，看你还提拎着公文包，你不装能死啊。  排队 三姥爷啥也没说，低头蹲在门口，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只听三姥又吼道，赶咩个儿，麻溜出去挣钱去，一大家子都指着你养，老嘎达都没有饭吃了。 三姥爷被骂得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何况家里还有我几个小舅，也没啥正儿八经的工作，豁出老命也得创个名堂，不能丢面啊。想着这事，他就进了厨房，操起那把玄铁大菜刀往外屋走。里屋传来三姥的声音，看把你得瑟地，咋地你还敢拿刀砍我啊？  小贩 哪敢啊，我不得拿家伙什挣钱去，草，你是我老娘，行不？三姥爷看重了砂山市场门口的位置，就整小饭店，酱猪耳朵，雪棉豆沙，小烧烤串，烀豌豆，配点高粱大老散。我感觉就是给他自个配的。  买菜 砂山坐地户有八家开饭店，号称老八户。三姥爷很自然地成为了老九，那年头流行烤鸽子。沈阳人爱现呗，点个烤鸽子有面。最好当着客人面现宰，那才叫够面子。一大笼子鸽子，摆在大排档门口，一只挤着一只，等待被宰。  收费 三姥爷佛系，最怕杀生，没上这个项目，结果主道儿被邻居几个排挡抢走了不少。三姥心急啊，又开始骂三姥爷，你个熊玩意儿，是老爷们不，杀个鸽子都不敢。三姥爷这个憋气，全撒在鸽子身上了。 他和别人杀鸽子的方式不同，飞快从笼子里抓一只，当客人面，脖子一拧，放血拔毛，动作一气呵成。我总感觉他把鸽子想成了三姥了，总之带着满腔的仇恨，要的就是这个爽劲儿。客人高喊，三哥，给我整一个烤鸽子，要活得，现宰那种。  浑河沙滩子 小饭店在一片鸽子的哀嚎之中一路高歌，尤其是三姥爷标志性地拧脖子，成了砂山老九户的头牌。烤鸽子25元，挺贵。我估计三姥爷每天在拧脖子的过程中，心里默念，25，25，25。也可能默念三姥，你个老娘们，让你骂我，你个臭不要脸的。 体育场 砂山的二肥子是有名的地癞子，在砂山片混吃混喝，收保护费。三姥爷刚开饭店，忍气吞声核计，破财免灾，况且老八户谁也不出头，枪打出头鸟。三姥爷从来也不给这帮地癞子好脸，吃饭还不给钱。惹得这帮二流子不高兴，去老八户家少了，经常来这个老九户。 体育场 三姥爷一直这么忍着，直到有一天，二肥子喝酒第三悠，点了好几只活鸽子。喝蒙了，非要搂邻桌的女孩。一下子将三姥爷惹烦了，一脚踹翻桌子，和这帮小地癞子混战到一起。猛虎架不住群狼，很快三姥爷满脸都是血，三姥爷高喊，孩子他妈，赶紧上啊。 社区 三姥女人家哪见过这阵势，早就堆衰了。三姥爷喊，你个老娘们，你骂我的劲哪去了，再不出手我要被干死了。三姥不知道哪来的劲儿，操起菜板上的玄铁菜刀，照着二肥子后脑壳就是一下子，二肥子加上喝多了，一下子倒在地上。这下子，全场立马安静下来，鸦雀无声。这帮地癞子，全都跑得比猴都快，谁也不管了。 鞋楦子 等我把三姥爷和三姥从派出所领回来的时候，三姥爷脑袋包个给个木乃伊一样。好在三姥是女人，劲小，二肥子只受了皮外伤。这小子捡条命，要是三姥爷动手，估计就跟鸽子一样，杆屁了。 洗脸盆 这小子一看遇到了硬茬老娘们，认怂了。赔了医药费和小饭店损失几万块，看到我三姥都溜墙边，彻底完蛋了。 绣花鞋垫 如今的三姥爷脑血栓，得了得瑟，走道直蹬腿，有天他颤颤巍巍告诉我，别吃鸽子，太血腥。我多想让你三姥再骂一顿，可惜这老娘们没福命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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