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耳边，总是流淌小学运动会时候的《运动员进行曲》。 过去，在乡下，每个村都有一个小学，若干年前，我回老家，闲谈的时候说起祖母小学，朋友说全校十四个老师，就一个学生。我不知道这是学校的悲哀还是这个硕果仅存的学生的悲哀——在十四个老师的注视下，孩子还不得有心理阴影呀！  图片上是我当年的小学校翻盖之后的校舍，我们没享受到。如今已经废弃。最早就是两排土平房，隔壁是村支部，有个小卖店，永远散发糖果的甜香。 当时每年秋季运动会都在乡中心校举行，一到这个时候，是班里几个学习啥也不是的“后排大个子”的节日，我严重怀疑他们之所以坚持到现在没有辍学，只因为每年一次的运动会！ 在运动会之前，我们在屋里背着手听老师讲干干巴巴的“名词解释”，屋外操场上，全校的“后排生”正在蹿蹦跳跃——这段时间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不上课，专门由体育老师组织集训，在我眼里，就是一种有组织的名正言顺的玩儿。  体育生们踌躇满志地晃来晃去，旁若无人，自认为是天之骄子，众望所归。一直到三天的全乡小学运动会开锣，他们简直达到了人生巅峰，身着运动服，在乡中心校附近某一家集体入住，享用专供伙食，体育老师和后勤主任还能捏上几盅小酒。 有哪个正经好学生当“体育棒子”！ 运动会几天，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像我们这些“小白人儿”，都是中午买饭带饭，在树荫下，院墙边自行解决，一口饭一口风的，像极了兄弟国家叫人揪心的难民——好在只要不上课，就永远是快乐的。  秋季运动会有检阅入场，有开幕闭幕式，有各学校最漂亮女生组织的啦啦队，各式歌舞表演要先向主席台献礼，然后在全场四个方向各表演一次。许多歌舞我们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总之那个时候，神秘的事情太多，叫人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助。 如果三天的运动会遇上大雨或大风，实在无法继续，主席台会宣布当日赛事取消，运动会后延。一眨眼操场上旗倒桌翻，纸片与树叶共舞，尘沙与喊叫齐飘，也就一泼尿功夫，偌大操场不见一人，只有跳远场地沙坑里的小三角旗在歪着身子向隅而泣。  我们乡下辖有十六个村，名字纯朴，有“大岗子”，“曹家洼子”，“马家甸”，“小城子”，“石柱沟”，“东岭”等等，让人心里充满了陌生与惆怅，甚至神秘得让人双眼仿佛蒙上了薄薄的膜片，见到一切都胆怯而恭敬，开始由衷地为那些原来没大瞧得起的体育生鼓掌。 火辣辣的太阳在头上倾泻下来，许多女生都用衣服在头顶支起一顶小帐篷，男生们不屑如此，不过这么暴晒三天，也会一个个黑得掉在土里找不到。风沙吹过操场，各学校的助阵队伍在呐喊了两天之后，都没了一开场的朝气，一个个蔫头耷脑，仿佛在望着操场，实际什么也没看。 主席台喊喇叭的老师永远字正腔圆，慷慨有力，在拥挤却透出空旷的操场上回荡。我们私下认为，他的水平不亚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 运动会主席台不时发出领奖和检录的指令，偶尔有各个学校献诗一首，穿插朗诵。我是什么也没听到，满眼都是滚动的热浪和模糊晃动的人影，深深地感觉到个人价值就是满场喧嚣中的一个人头儿，可有可无。 运动会第二天，班主任就开始每天两次点名儿，因为确实有偷偷溜出去玩儿的。每年运动会结束后返回课堂，教室前面和笤帚站在一排的，都是运动会中途失联的淘气包子，没当好摇旗呐喊的普通一兵，其实大家都有此心，所以看着先行者的目光也就很有阶级感情。  运动会绝对是每年一次的盛事，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才感觉到这个世界有多大，每一个角落都有一个陌生的世界，与我们一样精彩，甚至更绚烂。 那些我们认为感人泣下的故事，其实可能每个人身上都曾发生，只是人家没说，或者说了，我们没听。 为学者，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 小学非小学。 古代的小学就是文字学、训诂学和音韵学。在西周叫“下庠”、“西序”或“左学”，学的是“六甲六书”，从识字开始，为了日后的大量阅读打基础。 《汉书·食货志上》：“八岁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记之事，始知室家长幼之节。” 长大后我才知道，不求甚解，像鲁迅小时候那样硬背《李克用置酒三垂岗赋》的“玉如意，指挥倜傥，一坐皆惊；金叵罗，倾倒淋漓，千杯未醉。”的确是非常有用的方法。 郭靖上老顽童的当，生搬硬背《九阴真经》，到后来果然妙用无穷。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