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黔东南的神奇，你想象不到！

组 诗

情系黔东南

黄亚洲

丹寨，苗家姑娘的灌酒

 

这种灌酒是带节奏的

节奏是小伙子的芦笙，以及

苗家姑娘胯骨的撞击

 

劝酒歌当然也是一刻不停的，据说

高高举起的酒壶里，都是文化

文化必须在今夜，发酵成

无处逃遁的友谊

 

我的两侧胯骨，被姑娘撞得生痛

仰天的食管，已经成为河道

这种劝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高山流水”

今夜醉倒苗寨，已是大概率事件

 

接下去的节奏里，有没有更多的艳遇

不好说

但我已经知道，山深处

一个喜欢云里雾里的热情民族

是怎么交朋友的

 

 

丹寨夜景

 

把七彩虹霓掰弯了，沿东湖镶成一圈

现在，我把这种镶边手艺

称做夜景

 

湖边那架大水车

忽儿艳红，忽儿翠绿，忽儿雪白

仿佛，天上的瑶池，与丹寨的东湖

早就暗中相通

是她在居中调节

 

苗家女子的百褶裙，沿夜街

一群群游动

她们是虹的人形

 

我穿上红外衣，也装作是

虹霓流下的一滴

我一路都跟姑娘们调笑打闹

犹如颜色互泼

赤橙黄绿青蓝紫乱作一团

 

 

丹寨万达美华酒店

 

仿佛，所有的廊柱屋瓦，所有的摆件

都取自苗寨

或者说，取自一个古老民族的

私人储物柜

 

仿佛，住的不是五星酒店，而是

深山寨子

仿佛，我今天不是一个投宿者，而是一个

倒插门女婿

 

投宿此地，仿佛，要事先会唱三月三

要跟织锦里的那些凤凰，互相点头

进个电梯，也像是进了

土司家华贵的的耳房

上上下下，仿佛都是政治沉浮

 

至于墙上挂着的芦笙，是为了让你坚信

你今夜的呼噜，也是情歌

 

万达小镇的风情街

一定是酒店走廊的延伸

缤纷的丹寨夜景，看起来也是

酒店挑出窗外的一串灯笼

 

春耕时节，天色很好

我想在此地多盘桓几天，过足苗寨的瘾

倒插门就倒插门

实际上你不说，人家也已经把你认作

自家的劳力了

  

观丹寨斗牛

 

我这个属牛的走进斗牛场，一下子就被

我的这些同伴吓坏了

它们顶撞的凶猛，超越了

鲜血与生命

 

现在它们屏住气

它们强悍的头与角，抵住了

整个地球

 

春天抵住了春天

丰收抵住了丰收

牲口抵住了牲口

人生抵住了人生

 

最后，九号牛的眼睛被刺出了血

二号牛暂胜

两头牛被拖了下去

我喘口大气，我看见了丹寨谷仓

金秋十月的丰实

 

这是春分时节

这是中国人在定期检阅自己的猛烈

这是一个民族图腾的张力

我很庆幸，我属牛

 

尽管我双脚一直哆嗦个不停

像只难以断奶的

牛犊子

尽管我的牛角只有两寸，耳朵的形状

 

 

丹寨小镇的春耕仪式

 

斗牛场大门前的台阶上，苗族老者终于出现

他将一株稻秧，蘸上春分这个节气

蘸上他苍凉而顽强的语调，然后

突然，洒向我们

 

我们的脸上沾满了季节

沾满了布谷鸟的叫声

我们在台阶下站得整整齐齐

像一块块秧田

 

我属牛，我站在这个位置上

当然十分贴切

 

接着舞蹈的，是苗家儿女

他们一个个都是早春的年纪

他们奔下台阶速度很快，都端着米酒

他们灌我的动作，可以命名为

喂牛

 

我很喜欢这个仪式

由于牛与秧苗的缘故，土地把身体

翻了过来

这是丰收刚被分娩，哇哇啼哭的一刻

 

不是丹寨人故意要把春耕搞成图腾

劳作，本来就是人类的图腾

现在我喝了酒，乖乖站着，低头

静候一杆鞭子，打上

我的屁股

这种快意的疼痛，是我的图腾

 

 

卡拉村，鸟笼匠人

 

这是成堆成群的鸟笼，如果

编织成笼子的细木杆子一齐松散开来的话

一定就是一张大网，可以网住

半个贵州

 

大山里所有的鸣叫与翅膀都在里面

小鸟啄食的山溪也在里面

风也在里面

自由的祷告也在里面

 

对这一致富行业，我不敢有微词

这是当地的物质文化遗产，鸟笼精细得有如宫殿

但为何我与鸟笼匠人交谈之时

我心脏的节奏，一直是

翅膀无力的扑腾

 

我与匠人握手告别，暗中祈祷

这些精致的东西，不要卖得太顺，不要

让我过多看见，滤去了山风之后

自由，只剩下跳跃

 

匠人却笑，说你知道又有多少小鸟会被老鹰叼走？

这话，一下子说得我很释然

笼子的概念里，原来有房地产的成分

匠人又说，现在买鸟笼的啊，装饰的多，装鸟的少

 

于是，我就很希望他致富

我把匠人的手握得很紧

他的每条掌纹，都是细细的木杆子

 

我肚里依旧有小九九，我握手之时，依旧

想在木杆子中间，抠出一道

缝隙

 

 

卡拉村，春耕大典

 

层层叠叠的苗家姑娘，加上层层叠叠的芦笙

忽地就把一个村子，从土地里

举了起来

举高好几个层级，举到春分与春耕的高度

 

因此，水田是在天上开始插秧的

因此对于春耕，我们

必须仰视

 

红领巾们唱起了“春天在哪里”

对于季节，他们比秧苗还要敏感

看来，这样的春耕大典，是要一代代延续的

 

祭祀仪式之后，插秧正式开始

我看见六位村姑下了水田，都是天仙的步履

她们是在天上劳作的

因此，她们的弯腰，就是为了俯看——

 

季节到了

全人类，都是秧苗

 

 

斗鸡肉

 

我怕我再贪吃几筷，自己的脖子就会前伸

眼睛发红，而头发

竖如刺猬

这几天的餐桌皆有“斗鸡肉”，我怕我见贤思迁

 

高蛋白、低脂肪，肉质劲道，确比土鸡肉好吃

原因，不说也明白

斗鸡充满革命斗志，腿脚强健，是

经风雨见世面的一类

 

这两天在黔东南连续看斗鸡，看斗牛

我想我不能再吃“斗鸡肉”

本来就是吃阶级斗争的饭长大的

我怕基因串味

 

东道主却又给我挟了一筷，忽然

我伸长脖子说谢谢

顿时，头发竖了起来

我会不会，被端上别人的餐桌？

 

 

大利侗寨

 

她的眉毛从没用过眉笔，脸也不搽脂粉

双唇更没涂得血红

就这么个寨子，就敢以她的原生态模样

对我拍掌欢迎

就不怕我是一个追求精致的诗人吗？

 

倒是反而心仪了，我认定她，仍是

未出阁的少女

尽管她在明清时期就收藏了五座风雨桥

前前后后四百多株古楠木

早已是她的嫁妆

 

那一色的青瓦木楼，该是她

每日必穿的蜡染

我发现那些摄影家总是探头探脑，试图

解她的扣子

 

在一座风雨桥上，我坐了许久

她陪我坐

她坐我左边，山溪坐我右边

 

她说她现今已拥有一家很好的民宿

她说话的时候含情脉脉

本来，我也想借宿在她这里

但考虑到绯闻的缘故

还是打消了念头

 

 

榕江，红军广场

 

一颗巨大的红五星还是竖在这个广场上，当然

欢呼雀跃的士兵与民众已不见了

口号与枪刺也不见了

两侧通道，指示着地下商场的入口

琳琅满目的商品已经在那里集结

列成纵队，听候

货币的命令

 

黄昏，这里有广场舞

人们跳着喊着的，当然不一定是

1934年庆祝五一的口号

我看见领队的，是一位腰挂播音器的大妈

当年领呼的，是红七军的首长

 

当年的人与现在的人一样兴高采烈

就为了这种喜悦

革命大踏步地走过榕江

机关枪喷出礼花

 

这颗巨大的红五星，就是

礼花落到地面的呈现

它的光芒，甚至会渗透到地下商场

经济与钱币灿烂一片

 

 

榕江，红七军军部旧址

 

把军部放入这么一个漂亮的总兵衙门是要有勇气的

换句话说，决定攻打榕江是要有勇气的

我想象那个晚上

红七军的刀尖如何长途飞行，把夜剖成两半

 

军部特务连，果然特别智慧，他们

弯腰涉水，从城墙下的水洞攻了进去，然后

消灭敌机枪连，打开南门

多有力啊，从底部入手，把榕江县翻个底朝天

 

敌人存储的的军需全都拿到了手

对百姓则秋毫无犯

这是百色起义之后红七军最大的胜利

国际歌坐进了总兵衙门

 

胜利是需要长途奔袭的，甚至从底部往上攻

人生也是这样

红七军政委邓小平后来搞改革开放，基本上

也是这个战术

他画了一个圈，先是画深圳，后来

再往上画

画一个中国

 

 

溶江，两湖会馆

 

我当然猜得出，这个金碧辉煌的戏台子，演过

什么戏码

中国的戏码几乎都是固定的

出将，入相，胡髯与靠旗一抖一抖

事实也是这样，中国近代史，在这里

几乎全拉了一遍

 

两湖的商贾在这里策划，如何

把贵州的东部搓细，往钱眼里塞

中国红军第七军第一纵队在此设司令部，很干脆地

就取过旗帜上的镰刀，割下一个县城

广西大学则是逃日本人的难来了

1943年，这里改成教室

经济让位于文化

 

出将，入相，唱腔悠长

舞台空了，我只是想象历史在上面打的

连续的滚翻

会馆，会的就是中国命运

 

舞台空了，我只是静等下一出

下一出必是大戏

自会有人，收割风云

 

 

侗家，尝试吃牛瘪

 

这无疑需要天大的勇气

直接，从牛的胃里与肠里掏出东西来

放入自己嘴里

 

牛瘪，简单说，就是

牛肉与牛的胃肠里没消化完的草渣，煮在一起

侗家特有的菜肴，专为招待珍贵客人

今天我很珍贵

 

微苦，微辣，这我理解

像牛的一生

我属牛

今天，珍贵要娶珍贵

 

牛瘪，具体一些说，就是宰牛后

将牛胃及小肠里没消化完的内容物挖取，挤出液体

再加入牛胆汁及佐料，文火慢熬

就是把牛死前最后一刻享受的东西，拿出来

给你享受

 

微苦，微辣。感谢侗家东道主

将牛的命运与我的命运，取出来

放入大碗，递我筷子

让我本人品味

 

通过残渣，才知道

我的命运，微苦，微辣

渣渣一样，差一点被消化完毕

所以，很珍贵

 

 

侗族大歌

 

大歌没有伴奏，没有器乐，只有和声

和声我听不太懂

风的语言，兽的长吼，山的雷鸣

开始，我听不太懂

 

但是歌里有百越，有黔首

有逃避，有逆流而上的整个民族的跋涉，有

山风加持的男人和女人的悲呼

这些，基本能听明白

 

风大的时候，呼号也大了，只有我的心

在往针眼里缩

有些东西要穿过针眼，缝补历史

 

还有劳动，女人用簸箕扬谷，用针刺锈

男人用纤绳，死死拖住

命族的命运

 

还有爱情，爱情里的翅膀与悬崖

男的叫珠郎，女的叫娘美

他俩能把爱情掰出伤口，撒下大把大把的盐

盐是泪的骨骼

 

听侗族大歌，根本不需伴奏，也不需器乐

和声足够了

嘶哑、悲嚎、狂喜、欢欣、张扬

男的和声，女的和声

人类的和声，我的和声

足够了

只有和声能搓得很细，能穿过针眼

我全懂了

 

 

肇兴侗寨

 

今天我夜宿侗寨，听侗歌，喝侗酒，吃侗菜

差一点，把我履历上的民族一栏

改了名称

 

住宿的是“哆吔肇兴酒店”

哆吔的意思，就是手拉手唱歌跳舞

我的解读是，哪怕

睡梦里，也拉着了侗族

当然后面，我不敢续写阿妹二字

 

占地十八万平米，

鼓楼五座、花桥五座、戏台五座，这是

全国最大的侗寨

我站在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几乎

遇见了全国各族人民

 

至于美国《国家地理》杂志评其为

“全球最具诱惑力的33个旅游目的地”

应该也是名之实归的

美国人跟我一样宿侗寨，听侗歌，喝侗酒，吃侗菜

连回去的机票都不想订了

 

今夜我迟迟没回酒店睡觉，一直

在梦幻里散步

我从天上的瑶池，走到海底的龙宫

耳边，一直是侗家姑娘的歌喉

有大歌、酒歌、情歌、山歌

有蝉歌、踩堂歌、拦路歌、琵琶歌

 

终于，醉倒之前

我更改完了履历

墨水的度数倒是不高，十八度，糯米做的

 

 

黎平会议旧址

 

黎平会议是一枚指南针

毛泽东指出进军贵州是红军唯一正确的出路

毛泽东食指修长，就是指南针的

那根针

 

这是一栋清代民宅

民宅的主人胡掌柜当时跑了

留下指南针的一个精致的外壳

 

博古以及李德迫于形势，勉强同意了毛泽东

其实他们跟着走，才有生的希望，他们

应该感谢黎平

当然他们更应该感谢接下去的遵义会议

毛泽东的食指在遵义延长

 

我看见周恩来的胡须依然留得很浓

他把胡须捋了又捋

终于，他把胡须捋向指南针的方向

投下关键的一票

 

看完会议室之后我又去看了后花园

看见当年的棕榈树，已经开出了第二代

叶子依然摊开着巴掌

满巴掌都是挺拔的

指南针

修长修长

 

 

龙标书院

 

一踏入龙标书院我就开始诵读王昌龄的名句

浮萍池的滴水，一直为我打着节奏：

 

洛阳亲友如相问

一片冰心在玉壶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王昌龄是唐天宝七年被朝廷谪贬到此的

发挥文化余热仍是他的天职

他不忍心人民“蛮荒”

虽说，人在有文化之后特容易遭到谪贬

 

这个书院明清两代出进士三人，举人十八人

王昌龄身在九泉却一直扳着手指头

他为自己当年的举措开心

 

我是用王昌龄的名句捆紧书院，驮在肩上离开的

我也要思考文化余热的问题

在我的学生中，也要出几个进士和举人

他们将来的升迁与谪贬，皆与我无关

我只须学着王昌龄的样子

在某地

扳手指头就行

 

 

隆里古镇

 

我笔直地走在小街上

走过唐代的“龙标县”，走过

明代的军事屯堡

走到今天的贵州省重点文化古村镇

我脚下的卵石一声不吭，保持历朝历代的

弹药般的威严

 

这张“龙里守御千户所疆域图”，尤其值得细察

当年守护的区域，挨着如今的黎平机场

朝代起飞的模样多么可爱

机头昂得很高

 

1934年的红军也路过此镇，在龙标书院门口搭台演戏

撒传单，写标语，呼口号

改朝换代，历来是枪杆子说了算

小镇一千多年没有脱去盔甲

 

所以我今天，也要赶来这座要塞

携一首上了膛的诗歌

换防

我的文学可以当作硝烟散去，我的鹅卵石

必须，命中街道

 

 

贵州镇远，战俘收容所

 

我要向邹任之这位江西人致敬，我看见

六百多名日军俘虏

先后以整齐的步伐，从他的掌心走过

也在他的指缝里，漏下

悔恨、谢罪、感激涕零，以及隐忍的骄横

 

大礼堂有舞台，俘虏们轮流演讲， 并且文艺演出

他们每天审视

中国人的血流过自己刺刀的过程

因此，掌声拍出了一个“在华日本人民反战同盟”

顺理成章

 

八十年代，许多老战俘带着子女来到中国镇远

他们点着这些房子，解释

“脱胎换骨”这个中国成语

这时候他们就流下眼泪，一半为自己流

一半为邹所长流

那一年

邹所长已经不在了

 

 

镇远，青龙洞

 

有老者把钓钩抛进舞阳河，他说是要钓大眼睛鱼

一个可能的解释是，他是为了孝敬身后的那群庙宇

我相信他的举动是代表人民

他身后悬崖上，儒释道三教并排坐着

 

观世音是不受他的供物的，张三丰与朱熹

则可以笑纳

三教彼此谦让，但他们都明白

人民厚爱着他们

 

儒释道三教均有绝技，所以三者会面

必选一处悬崖

镇远城东的中和山，有面峭壁，他们都说

此地甚好

 

我先后走过中元禅院、青龙洞、圣人殿

见他们每天都坐得安详，但我

明白他们的尽职——

张三丰出洞观天象，农民就备好秧苗了

观音把杨柳拔出净瓶，镇远城就下雨了

朱熹一拍醒木，城里小学堂就书声琅琅了

 

下山，见老者已经收竿，舞阳河捧出了大眼睛鱼

人民的眼睛与鱼的眼睛，都是很大的

人民明白，这世上，终究

该尊敬什么

 

 

夜宿凯里苗侗风情园的“素舍”

 

谢谢你，名为“素舍”的民宿，充斥油画与雕塑的元素

这些石膏的眼睛、耳朵、嘴唇

以互相分离的姿态

给我安静

 

谢谢你，你体现了一位油画家的创业初衷

以独特的现代艺术姿态

厮混在鼓楼、风雨桥、风雨长廊、芦笙场之间

你混搭苗侗传统文化的水准，简直

无可挑剔

 

由于你，黔东南首府的城市中心，平添一条

东西方文化亲密融合的注释

苗家小伙也认为很好

侗族姑娘也觉得有趣

 

我没有看见那位画家本人

我只在总服务台的旁边，看见他画了一半的油画

他的油彩、他的浸在水里的画笔

他的没有完工的思考

 

他画的，是一条之字形的道路

画的是曲折，是东西方文化交融前必有的冲突

画的是我夜间呼噜飞动的符号

 

因此今夜，我在你的心窝里，睡得特别安心

知道，最终，一切都会圆融

谢谢你，你一直暗示我，那些

互相分离的眼睛、耳朵、嘴唇，最终会

拼接成

人类的微笑

 

  

酸菜炒汤圆

 

从没见识过这种里面甜外面咸的汤圆

里面是麻心，外面是酸菜

奇妙的混搭让我一见倾心，好比

偶遇一位内心细腻，外表爽朗的女子

 

其实，这女子的呈现，过程也挺复杂：

先炸汤圆，皮呈微黄时捞出

再往油锅里放姜丝、干红小辣椒节、蒜苗

爆香后，再炒入酸菜，出香味后

再倒入汤圆，连续翻炒

如此，妙龄女子，才得以婷婷袅袅现身

 

不管她出身有多复杂，我却是一见倾心

麻心与酸菜都是我的最爱

我特别要感谢她的父母

她父母，一定都是爱看漫画的厨师

 

我是一个念旧的人，我会记住黔东南，记住

一位穿戴不华贵却贤惠的女子

我会经常在心里尝她

我知道日子的咸，是真咸

我知道馅子里的甜，是真甜

 

下司古镇

 

这个古镇的形象，仿佛是

湘西的那座凤凰古城，在照镜子

 

清水江，也像是

那条沱江

 

江边木楼，也仿佛全是双脚浸在水里

整个镇子，随之清凉

 

这里没有沈从文，却有王阳明

文句都很纯粹

 

也曾经商贾云集，乃是黄金水道的天然良港

民国时期，有小上海之称

 

特产是手工面，那股韧劲

好像，是从民族性格里提炼的

 

特产还有“下司犬”，体型小，却连蟒蛇也敢上

这脾性，是古镇的底气

 

经济、文化与风光，古镇三者俱齐了

如此德才兼备，历史当然提拔

 

 

凯里人

 

凯里人真爱干净

凯里的大街小巷，都像我身上穿的新衣服

 

穿马路不走斑马线的，一定不是凯里人

有句笑话，说哪怕凯里出个小偷被人追赶

见了红灯，也照样停步

 

凯里人对外地客，特友好

给指路，给介绍

卖东西从不加钱，还打折

 

凯里的高楼大厦已经建了很多

但是风吹过凯里，还是像吹过一个

淳朴的大寨子

吹过凯里的风，都叫

文明之风

 

凯里人七成多是少数民族，苗族占了六成多

凯里是苗语，意思是“木佬人的田”

所以这块田里的庄稼，每一株

都青翠欲滴

 

离开凯里之后，我觉得自己文明了许多

以后谁跟我要诗稿，稿费不涨价

还打折

 

 

下司古镇：阳明书院

 

我从浙江带来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带到这里，端端正正放下

 

我是很赞同孙应鳌的美学思想的

这位明代诗人，就盘腿坐在这里，努力讲解

我浙江老乡王阳明的心学

他口若悬河，他脚下的清水江甚至添了一条支流

 

他说，心即是美

哦，我多么赞同他的结论

如同阳明先生的法不外求一样，美也是不外求的

我明白，心里有美，啥都美

他盘腿坐下的时候，整个小镇芙蓉出水

 

孙应鳌是这个书院的灵魂

而孙应鳌的灵魂，当年授的，是

王阳明的花粉

思想在这里盘起腿，蜜蜂般嗡嗡嗡唱

 

说实话，来下司古镇之前，我就准备

好好听一堂唯心论的课

我进门，就把我的唯物主义立场，掰成九十度

这个度数，是有礼貌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