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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花开

 野兔故事会 2021-04-07

嫩叶生初茂,残花少更鲜。

东湖边上是一排石榴树,每当花开季节,湖面上飘着数不清的石榴花。

清走出实验室,长长的叹口气,又失败了,在实验室奋斗一整天,实验结果总是达不到预期的目的,白忙了,要被导师骂死。

头疼的发麻,眼睛酸的发胀,清走到湖边的石榴树下,木然的注视湖面,绯红色的石榴花下,是自由穿梭的鱼儿,脑子里全是程序在打架。暗骂自己当初的愚蠢,该死,选什么专业不好,非要弄个码农来干。

怎么办?

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可是成功的儿子是天天见面,成功在哪里?

清心急如焚,日子是越过越快,程序似乎越走越慢。

反正急也没用,今晚不想再看到电脑屏幕,干脆出去散散心,逛逛街,看看有没有合适包包,买一个。

打定主意后,脑子反而清醒起来,清暗自发笑,是不是无论学霸还是学渣都一样,只要不学习,人立马就精神了,又或者“包治百病”?

一个人快步走到校门口,搭上10路公车,直奔步行街。

公交车上人越来越多,清脑子里不禁又想起写了一天的程序,忘记了周围环境,突然,一个刺耳带着凶悍的声音钻进清的耳朵,“起来,让座!”

清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一个瘦削的男人,整洁的头发,面容冷峻,眼神像狼一样盯着她,头微微的向旁边侧了一下,示意清看看。

清下意识的扭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妈妈站在一旁,双手抱着孩子,孩子正恬静的睡觉,长长的睫毛,瓷娃娃的小脸。

真倒霉,反应过来的清,急忙站了起来,“请坐。”年轻的妈妈微笑点点头,抱着孩子坐了下去。

公交车慢吞吞的来到步行街,清下车,四下张望,先去哪里?

算了,还是先看看包,不管贵不贵,先看看!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华灯初上,步行街上人流还不多,清慢悠悠的走,街旁的角落,一个流浪艺人在唱歌,怀里抱着一把脏兮兮的吉他。

歌声很苍凉,是一首老歌,“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已经是农历五月,天气炎热,这首歌却没来由的让清一阵心酸,她想起读大学冬天回家的经历。

那年寒假,清在学校图书馆搞了几天勤工俭学,差不多快过年,才弄到一张回家的站票。

古老的绿色火车,满满都是回家的人,车厢的地板一片狼藉,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清费力的找到一个地方,硬是把自己快断了的黄色背包塞进行李架,脑门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几个农民工摔着扑克,嘴里叼着烟,闲聊这今年的收成,个个摇头,一脸难色,又是一年白忙,没挣到多少钱,但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不是。

“我们的老板才他妈的黑,就给了一半的钱,说剩下的,开春来了再给,草!”一个黄牙甩出一张小四,不爽的骂。

“不错了,我带就给了一点过年的钱,MLGB的!简直了,我操……”一个黑外套更加愤怒。

“我操,不打了,我还没钱过年,不知道回去怎么给老爸说呢?草!”这个人穿着一件洗脏兮兮的蓝外套。

“妹子,大学生?”黄牙对清笑笑。

清吓了一跳,不敢吱声。

“瞧你把人家吓的?”黑外套拍了黄牙一下,转过头,对清笑笑,“小妹儿,我们都是穷打工的,没什么文化,别当真。”

清脸红着笑笑,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黄牙咧嘴笑笑,“你先坐一下吧,时间还早着呢,我出去上个厕所。”

不等清反对,黄牙站起来,提提裤子,穿上鞋,使劲挤到人群外面,准备上厕所。清看看周围,又看了一眼黑外套,黑外套的眼神很清澈。

清一咬牙,坐了下去,座位上虽然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怪味,但是,双脚终于可以缓一缓了,清甚至奢望能一直坐到站。

过了几秒钟,清仿佛想起什么一样,急忙对黑外套和蓝外套说了声谢谢。

好像过去半小时,还是一小时,清不知道,反正黄牙一直没回来。黑外套却起来上厕所了,过了一会,黄牙回来了,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蓝外套出去上厕所,黑外套回来了。

清再傻的脑袋,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站起来,讪讪的对黄牙和黑外套说,“我去下洗手间。”

黑外套摇摇头,“你还是别去了,忍忍吧,厕所里好几个人,没法子上。”

这时候,蓝外套挤回来了,清急忙起来,“大哥,你坐吧,谢谢。”

“嘿嘿,没事,几点了?”蓝外套看见清手腕上有表,随口一问。

“哦,十点三十五。”清看了下表。

“唉吆,那天亮还早着呢?无聊啊,唱支歌呗。”蓝外套突然说要唱歌。

清平静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怎么办?清急的眼泪快下来,她站起来,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唱就唱呗。”黄牙站起来,环顾一下车厢,“反正也没人睡觉。”

清更加紧张了,双手紧紧的攥着衣服下摆,颤巍巍“我,我不会唱!”

“哈哈,没要你唱,坐下,坐下,我们来。”黑外套大笑起来。

蓝外套伸手在行李架上摸索一会,扒出一个略微破旧的吉他,轻轻拨了几下,声音很脆亮,“嘿嘿,瞎弹的,不好,不要介意。”

周围的乘客眼睛全亮了起来,车厢也安静下来,只听见枯燥的咣当咣当咣当……

蓝外套依靠在座椅上,眼神猛的亮起来,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黑黝黝的双手像一泓跳动的流泉,清澈的音符飘出来。

黑外套的大手在小桌子上大力的打着拍子,黄牙清清嗓子,开唱:

圆圆的月亮,悄悄爬上来。

蓝蓝的梦幻,轻轻升起来。

远方的人儿,她会不会走过来?

心里的话儿,我要说出来,

蓝蓝的夜蓝蓝的梦,

请你从我的梦中走出来。

蓝蓝的夜蓝蓝的梦,

伤心的眼泪不会掉下来。

……

这是首老歌《蓝蓝的夜蓝蓝的梦》,清听的思绪陷入停滞,眼神傻傻看着窗外,一曲歌罢,车厢里响起掌声。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此起彼伏都是这样。

突然,车窗上有点不一样,清揉揉眼睛,嘴里下意识的叨咕,“是不是下雪了?”

许多人都把脸贴到窗户上,惊叹声传来,“下雪了。”

蓝外套应该是想起来什么事情,眼神一颤抖,手下节奏一变,不再是流水,而是一阵寒彻心底的雪花,冷冷的在车厢里回荡。

黄牙愣了一下,苦笑一声,猛的甩一下脑袋: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

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

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

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

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过了多少年华;

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又是一个春夏。

……

这歌非常应景,火车一路向北,车外大雪纷飞,一股股寒风从车厢连接处不断的钻进来,粗鲁的掀开每个人的衣服,狠狠的往里钻,透心的凉!

黄牙的歌声愈发凄凉,还有一丝沙哑,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蓝外套手下猛的一用力,扯断了弦,抬起右手使劲的揉眼睛,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小声哭出来,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

黑外套也不敲拍子了,哆哆嗦嗦的掏出一包干瘪的烟,打了几次火,才把烟点上,眼圈透着红。

黄牙唱不下去了,低着头,唉……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一声长长的叹息,在寂静的车厢里回荡不休,隐约听见有人在哭。

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大男人在春运拥挤的人海中,忍不住把泪流下来?清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却不愿意往下猜。

快点回家,这时清当时唯一的想法。

过了半晌,车厢逐渐喧哗起来,似乎所有人都把刚才的事情遗忘了。

黄牙慢慢的抽完一根烟,把车窗用力的掰出一条缝,凌厉的寒风嗖的涌进来,惹来一阵骂声,但是车厢内污浊的空气好了许多,接着,黄牙一用力又把窗户放下。

清站起来,挤到一旁,不肯坐下去。

蓝外套笑笑,把吉他塞回行李架,“小妹儿,我们唱着玩的,别当真,那啥,我们在外打工,站惯了,你坐,不用客气。”

“不用,谢谢大哥!”

“大哥?哈哈……”蓝外套哈哈大笑起来,“我看起来很老吗?”

黄牙摇摇头,“小妹,我这兄弟,看起来是有点老,其实才出来打工头一年,去年考上大学,没钱读,就出来了。”

清仔细的打量蓝外套,瘦削的脸庞,杂乱的头发,参差不齐的胡须,这些都掩饰不住他那对湖水般清澈的双眸。

蓝外套自嘲的笑笑,“垃圾大学,不上也罢,早晚都要出来混饭吃,呵呵……”

清犹豫了一会,又站起来,“还是你坐一会吧,我站着。”

蓝外套背靠着座位,闭上双眼,不吱声。

清脸红的像个熟透了的石榴,黄牙和黑外套摆摆手,示意清坐下,清又坚持了一会,发觉蓝外套不理会她,干脆咬咬牙,还是坐回去,心里打定决心,就坐半个小时,一定换他!

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清才晕晕的醒过来,一抬头,就看见蓝外套一脸疲倦的坐在座位上,黄牙端着一桶泡面,香味猛的钻进清的鼻孔,好饿!

蓝外套看见清醒了,给了一个笑脸,站起来,从行李包中摸出一个大石榴,递给清,“给,吃吧。”

“不要,不要,谢谢,谢谢,太不好意思了。”清急忙挥手拒绝,好奇的问了一句,“这时候怎么会有石榴?”

“在超市买的,进口的!”黄牙放下手中的叉子,“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在超市里弄个石榴,贵的要死!”

蓝外套笑笑,“老家院子里有颗石榴树,今年没吃上,想吃,就买了几个,送你一个吧,我们马上要下车了。”

“我家也有,石榴花开的时候,很漂亮的。”清笑笑,漂亮的像朵盛开的石榴花。

她和他没有在说话,只是看着车外,一轮红日在一片银装素裹中缓缓升起,家是越来越近了。

……车停在一个小站。

蓝外套和黄牙,黑外套打声招呼后,拉开车窗,跳了下去,再从黄牙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和吉他。

清忍不住站起来,“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石头的石。”蓝外套笑笑,阳光一样温暖,挥手指了一下石榴,“记得吃石榴,再见!”

“好的,再见!”清微笑着挥手告别。

“让一下,让一下。”一个刺耳的声音把清从回忆中来了回来。

清急忙让开,一辆婴儿车推了过来,呦呵,好大的婴儿车,原来是对双胞胎!白色的婴儿车上绣着许多小花。

清仔细一看,多么美丽的石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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