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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文苑】桃花祭

 子衿xdugitbytl 2021-04-07

桃花祭

     文/张君

清明又到,那株为父母栽种的桃树,一直在我的心头灼灼开放,可是喜欢桃花的母亲已不在了。

母亲喜欢桃花由来已久,我们姊妹小时候穿的布鞋上绣花都是母亲绣的桃花,只不过我们鞋上的桃花全是大红而不是粉色,因为母亲的视力不好抽丝线时她分不清粉色和白色。

   我们家从来没有种过一棵果树,更别提桃树了。面对一个8口之家,父亲连种一棵树都要费心计算利弊。父亲说果树不易成材,在我家住宅周围种上的全是杨树、槐树和柳树,唯独没有一棵果树。他说这些树十年之后都能卖钱,能缓缓急。母亲除农活外则操心我们的鞋子和衣服。大姐的衣服小了给二姐穿二姐的衣服破了她洗净拆掉给我做“新”衣服,而母亲自己的衣服则打满补丁。

夏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大我六岁的姐姐背着背箕子下土塘弄草,我也穿着母亲给我做的绣着桃花的大口布鞋跟随姐姐一起下土塘里弄草。姐姐拿个大铁铲铲头有一搾宽,我拿的小铁铲铲头只有两寸宽。姐姐捡一片革马葶草茂盛的地方,蹲下来一会便能铲一大堆草,我却拿着小铁铲东挖挖西铲铲一早晨也弄不一把草。特别是露水还没有干的时候,我最爱在姐姐铲过草的湿泥上一次次的来回趟,泥粘多了,我就跑深草的露水里把泥土涮净,然后再跑姐姐新铲过草的湿泥上接着趟。布鞋喝满了露水走起路来会发出“咕吱咕吱“的声响,穿着又好玩儿又凉快。一个夏天我对穿露水鞋乐此不疲。被露水寖透的布鞋粘上湿土最容易打滑,鞋袢容易滑断不说鞋帮也容易破,姐姐的布鞋能穿两季,我一个夏天就得两双。

    当太阳把露水晒干的时候,我还会到草丛里逮蚂蚱。姐姐在一边铲草,我就寻一片有牛粪的草丛逮蚂蚱。因为这草里有牛粪,牛都不吃那片草,草丛里会有许多的蚂蚱和老飞头(蝗虫),蚂蚱大多都是绿色的,也有少数褐色的,都有着尖尖的头,一对小小的眼睛和一对大于腹部的翅膀。绿蚂蚱是绿头绿翅膀,褐色的蚂蚱是褐色的头和褐色的翅膀;老飞头几乎全是褐色的,头是方方的,有一对凸起的椭圆形复眼,一对褐色的翅膀有的才刚刚遮盖腹部的前半段,但是有一对大长后腿,弹跳力比蚂蚱大许多倍。我逮住的飞头很少,蚂蚱能逮很多。我把小蚂蚱装空墨水瓶里,用母亲做鞋的白洋线栓大蚂蚱的腿,有的蚂蚱不愿失去自由就一下一下的往上飞想挣脱束缚,结果很快就会挣掉大腿,失去了弹跳力后它又飞不远,就像掉了一边轮胎的车子,很好笑的一歪一歪的往前爬行。等姐姐把背箕的草弄满后,我就把蚂蚱带回家喂母亲养的鸡娃。

     村里的人们家家都养鸡,有母鸡孵的小鸡,也有炕房买的小鸡,孵的小鸡有鸡妈妈领着和别人的弄不混,炕房买的就经常和别家的小鸡混在一起,母亲不仅视力不好嘴也笨,不会和别人争辩,明明看到自己的小鸡跑到邻家鸡堆里却要不回来。丢几次鸡娃后,母亲就在货郎担上买一些彩色颜料把鸡娃通通染上一遍,防止和别人的小鸡跑掺。那些毛茸茸的小东西经母亲染过之后,像一只只会滚动的彩球,好看又可爱。

      当院里的那棵大槐树开满雪一样的花时,母亲养的鸡娃也可以满院子的跑了。我和姐姐回到家里看见母亲正坐在大槐树下,一面看着满院跑的小鸡不被猫抓,一面迎着日头给我和妹妹绣桃花鞋,脚旁放着她的针线簸箩。初夏的风掠过槐花枝头时将花枝使劲的摇来晃去,老去的花瓣经不住风的摇晃纷纷飘落下来,母亲的头发和背上满是凌乱的槐花花瓣。

      我打开墨水瓶的盖,把闷的半死的小蚂蚱扔到小鸡群里,会有一只聪明的鸡娃抢先啄食,后面那些小彩球们看见后便都一窝蜂的涌过去和第一只争抢那只蚂蚱,于是,有的挣头,有的挣腿,还有的挣断蚂蚱的翅膀。一只蚂蚱被一群鸡娃抢大部分是抢不到的,那些没抢到的看到衔着蚂蚱的小鸡往墙角飞奔也都愣头愣脑的跟着瞎跑。

   小鸡们在院里抢食蚂蚱我则搬个小板凳坐在母亲身旁,一边翻针线簸箩子,一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陪她绣花。在我们说话时,母亲的绣花针不小心竟把指头扎出了血,我慌忙翻找布头给她擦血,母亲却笑着对我说:没事没事,戏里面李香君还故意用血染桃花扇哩。(那时候母亲冬季给我们做鞋时,爱听收音机里的豫剧和黄梅戏,我对故事情节不关心,现在才知道李香君不是故意血染桃花扇)。

     小鸡们长大后,公鸡由父亲拿到街上卖钱,给我们扯布料做衣裳;母鸡下的蛋除端午给我们几个孩子煮一些,或者家里来客人做一道菜外,一年四季从不舍得吃上一个。多多少少的都攒着凑够数后,去商店换油盐酱醋。我们兄妹五个衣服穿的还算整齐,三个大人的衣服都是补了又补,特别是母亲的裤子几乎是补丁上摞补丁。记忆中的一件偏襟上衣,前面那片大襟一直在换颜色。直到妹妹中专毕业,我们才给母亲做几件对襟上衣,给她的发髻也打开剪成了“洋式头”,母亲着一头短发穿着新式衣服又高兴又羞怯,像个孩子一样见了熟人不好意思,逢人就辩白她的打扮不是她的本意是孩子们的意思。

住了一辈子的土坯房都快倒塌了,父母也舍不得扒掉。几年前终于在县扶贫办工作人员的劝说下扒掉了老屋,盖上集卧室、厨房、卫生间一体的套房,并且用上了自来水。可是母亲太老了,用不惯电器。有次端电饭煲里的热粥,竟把腿烫个大血泡。孩子都各有各的事,母亲怕麻烦我们,谁也没告诉,自己用凉水冲了后抹牙膏,一来二去,一条腿都被她弄得肿成大象腿一般。幸亏我每周日都去看望二老,给她弄到诊所打针吃药消炎才下去。

烫伤是头年夏末的事。第二年麦季又发生一件交通事故,就在父母屋后的下坡拐弯处。一辆私自改装的三轮货车因为怕交警拦截罚款绕过公路走堤埂上,在拐弯时,因大意而翻车,司机将自己砸在三轮下。农忙时节村里人全部下地干活去了,父亲跑了几家找不到人,又不会用老年机打120救援。就徒手去救三轮司机,等父亲用尽全身力气把三轮司机拽出车身时,才发现司机的头部在汩汩的往外流血,因伤势过重在父亲手中去世。老父又心疼又自责,从此睡觉时常会被梦魇住,于是就有邻居建议我们在父母的院子里,栽棵桃树,试试能不能镇住梦魇。

第二年的春天我们真的在院里栽棵桃树,不只是单单安慰父亲,也想趁机圆了母亲爱桃花的心愿。

谁料母亲刚刚看了一年的桃花就去世了。

母亲离世后,父亲被哥哥接去。父母的老宅里没了双亲,我们也很少回去。

四年过去,那株桃树的花也该开出团扇的形状了吧?只是母亲再也看不到了。人去屋空,屋檐下的燕子春天归来时,因房门紧闭再无人呵护它们,在屋顶上等了几天后而另择家门。

  如今老宅里,只有那树桃花开的一年旺似一年。



作 者 简 介

 张君 ,70后,热爱生活,喜欢用文字记录身边的点滴。闲时爱读书,坚信腹有诗书气自华。


 编辑:李轩     校对:李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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