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补袜记 文：窦小四 | 图：来自网络 袜子破了，走着走着，就感觉到了，割得脚趾头生疼。 回到家里，换了睡衣，就找出针线盒子，找到同色的线，开始补袜子。 沈先生恰好发信息来，问我在做什么。 我说：“在补袜子。” 他说：“丢了，买新的。” 我说：“不，我要补。很容易的。” 他说：“为什么呢？” 我说：“朴素是一种生活态度，而缝缝补补是一种乐趣。 他笑了，我知道，他心里很舒服，我心里也很舒服。 真的，朴素是一种生活态度，而缝缝补补是一种乐趣。 很小的时候，袜子总是要补的。先是要找一只小点的干净的鞋子，把鞋底的土洗干净擦干了，再把袜子套进去，这样，空洞疲沓的破袜子里有了填充物，就鼓圆硬邦起来，这样下针走线就很容易了。是看着母亲这样补，后来，我就学会了。 乡下的小孩，除了儿童节以外的夏天，是没有袜子可以穿的，所以，印象中，拿在母亲手里的，或者自己手里缝补的，总也是冬天的厚袜子。 这样夏天不穿袜子，冬天补袜子的日子，过了很多年。 后来到了大学里，夏天有袜子了，于是连同冬天的袜子一样，也依旧是破了就缝补，缝补了继续穿，直到不能再补，也就不能再穿，才会去丢了买新的。 好像是从读研的时候开始，袜子破了就不补了，直接丢掉。 后来，自己成家了，又过了几年补袜子的日子，前几年，又不补袜子了，只要破了个洞，就直接丢。因为这种习惯，每次买袜子，是一打一打地买，各种薄厚各种颜色的，多了也煞是好看。 然而，从去年开始，又重新过起了袜子破了缝缝补补再穿的日子。 不同于以往的是心境。以前袜子破了补，是没办法想节约，而现在，是喜欢那种缝缝补补时候内心里恬静的感觉。 像什么？像写毛笔字。 床铺整整齐齐，一个好看的针线笸箩，洗干净了的破了洞的袜子，我虽然胖，却是个灵活的胖子，很能盘腿坐。 于是，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床上，一个人穿针引线地缝补一双袜子，真的，内心很安静，一上一下，一左一右，针脚细密而轻柔，甚至，像是天然继承一样地，会像奶奶和妈妈补袜子一样地，自然而然地每隔一会用针在头发丛中划拉一下，然后继续补。 我写毛笔字写不好，我缝袜子也缝不好，可是，我不在乎笔下针头到底是如何样歪歪扭扭，我要的是心境，仿佛自己是个古人一样，仿佛自己是个女人一样的那种恬静而安宁的心境。 生活不知道把多少女人逼成了男人的样子，整日里到处奔波，上下里疲惫，而左右里周旋，能这样安安静静地，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焦虑地，坐在自家的炕上，就着几缕太阳光的黄柔的温情缝补一双因为洗刷了好多次而变得分外柔软的袜子，是一件多么令人幸福的事情啊。 这种恬淡的安静，如果持续地久了，次数多了，它是能使一个人的内心里滋生出高尚和勇气，自尊和毅力来的。 有人说：“一个人最大的福气是什么，不是权力，不是财富，而是内心里的安宁。“ 我们来追溯一下“补“字的源头。 “补“，同”補“，bǔ回声，从衣,甫声。《说文》里说：”补,完衣也。“意思就是说，”补“的意思就是让衣服完整。通过补，衣服鞋袜确实完整了，然而，事实远不止于此。 以我之觉之见，缝缝补补的过程，其实也是我在神思游走心情聚合里缝补我内心和情感里的残缺。比如沈先生问为什么要补，我说朴素是一种态度而缝补是一种乐趣，于是，在这简单的穿针引线缝缝补补里，在这简单的一问一答里，我明了自己的心，见了自己的性，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啊，这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洞见，省察和反省。 古人修行中的所谓“明心见性”大致就是如此吧。 我承认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所以，我越来越看淡了别的东西，而越来越在乎这种能够令我的心境安静的东西了。 补袜子的时候，一定会想起母亲，进而想起父亲，父母之于子女，哪怕只是在记忆中出现，也无时不刻不是一种鞭策，一种督促，一种他们总也是叮嘱你要好好生活的苦心以及苦心背后的暖意和感恩。 甚至，在补袜子的过程中，顺口念几句曾经背过的诗文： 田赞衣补衣，补褐防寒岁。 牵萝补茅屋，愿令得补黑衣之数。 维仲山甫补之。必能裨补阙漏。 静然可以补病。 哈哈，虽前言不搭后语，可这些出自不同典籍的诗句这样随意牵扯在一起，歌谣一般念叨出来，竟然也是回环跌踏，抑扬顿挫，韵律十分动听。 我尤其喜欢也认可最后一句“静然可以养病。“语出《庄子·外物》，意思是说，如果一个人的心境能够处在静谧的状态的话，那么，对于健康的人，是可以于静中采养身体的，而之于生病的人，是可以起到滋补和调理的作用的。 我们再来追溯一下“袜子“的源头。 “袜子”一词最早见于《中华古今注》，曰：“三代及周著角韈，以带系于踝。”古代的袜子称之为“足衣”或“足袋”。《说文》言：“韤[wā]，，足衣也。” 最初，韈大概是皮做的。韈字后写作“袜”，说明韈的质料已有所改变。 上文之“三代”是指我国最早有记载的夏、商、周时期，距今已有三四千年历史。后来，随着纺织品的出现，袜子又由兽布发展到用布、麻、丝绸制作，“韈”也相应地改为“袜”，最后步步简化为现今我们所说的“袜”。“韈”到“袜”字的嬗变过程，其实蕴含了中华文明历史的发展进程。通过数千年的演变，才发展到现代形式的袜子。 我们中国话里面有个十分好的词语，叫“补心”。意思就是因为铭记或者感恩他人曾经对自己的帮助和照顾，而终于在某一刻做出行动，以语言或者物为寄托，表达出一个人对他人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感动和回馈。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够不记住别人的不好，而能够多记别人的好，能去适时适地地给他人补心，倘若人人都如此知晓回馈，那么我们这个社会就很和谐美好了。 不知不觉，袜子已经补完了，诗文也念完了。 抬望眼，夕阳正好落闲窗，我心安详，真的是岁月静好。 是故，小四劝大家去买针线，多补袜子，不但可以有益身心，还能复习旧功课，何乐而不为呢，该去洗洗手吃饭了。 作者简介： 窦小四，原名窦娟霞，甘肃天水张家川马关人，80后，现居重庆，从事教育行业。生性自由闲散，无拘束，钟爱山野乡村，偶有心绪，小结成文，视爱和文字为生命。探索爱与人性的奥秘，深困其中又淡然其外，从流如水！有文学综合集《雪落在马关的村庄》和《无尽的白雪》公开出版发行。 新书《致清水河》已公开出版发行，想要预定的，请加我个人微信号：13996698427订购。 查看本公众号更多往期文章，请点击文后“阅读原文”字样。欢迎留言讨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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