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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年初,亦是年末

 有品者读 2021-04-08

文/刘腊八
我喜欢那样的梦,在梦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一切都可以慢慢解释。心里甚至还能感觉到,所有被浪费的时光,竟然都能重回那时的狂喜和感激。我真喜欢那样的梦,只因你就在我眼前,对我微笑,一如从前......


我又梦到臭臭了,它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狗,在绿茸茸的草地上奔跑。我整个人僵住了,心慢慢揪成一团。阳光下,所有的一切都停滞,我看着它,它看着我。

最后,我含着眼泪说:“臭臭,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它居然开口说:“我知道。”然后欢快地跑掉了。

我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它,又不知道哪里对不起它。我觉得很爱它,又想起在一起时对它不够好,我骂过它、踢过它、惩罚它......它就像我的家人、我的儿子,我想这可能就是亲人与亲人之间的关系模式,喜怒哀乐、企盼失望、相互打击、相互怜惜,剪不断、理还乱,直到它的离去彻底把我们分开。

我想,它这是又一次来向我告别了。第一次的梦那么清晰,它那么伤心,大颗大颗掉着眼泪,是要告诉我它离开这个世界了。而这一次,它如此欢快,是要去托生了吧?也好,这是到了要真正告别的时候了。

它离开以后,我一个人在梦里站了好久,直到醒来。

梦很简单。

其实这世上的事大体说来都很简单,框子都相同。但就像廊桥遗梦一样,把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儿,放大各种情绪,就会动人。

臭臭刚离开我的时候,我特别接受不了。我总在想,人这一辈子为什么总在不断地重复着得到和失去,直到最后彻彻底底失去:从出生开始,你收获亲情,然后上学收获友情,慢慢长大收获爱情、事业、家庭、孩子......

然后,上天再一样一样收回:孩子长大了会离开你,有他自己的生活。伴侣有一天会离开你,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事业再牛逼,总有退休的一天......生而为人几十年,无论多成功或多失败,最后,你连自己都会失去。我们总是遇见不同的人,拥有各种感情,然后走向离别。

朱自清在《匆匆》里说: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
《红楼梦》曲词唱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桃花扇》里经典唱词: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既然都是过客,既然大家最终都是殊途同归,又何必太伤怀离别的执念?我这样劝诫自己。可是这样一想,忽然就觉得人生一场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一个学佛的朋友觉得我这种状态不好,就跟我说,你这都是什么想法啊?你要不听听《心经》、《大悲咒》什么的吧!你要不信佛吧,开悟了,就不会有这些悲观消极的想法了。

我问她,开悟是啥?

她说,开悟以后心境会不一样,会变得一尘不染了。在接触任何外境时,没有分别心、没有妄想、没有执着,心无挂碍,自在清净......当然,谁也不可能马上开悟,你要先学佛、修行......

比如呢?我让她说得具体点儿。

她说,比如一个学佛的人,如果她老公有外遇了,她知道后别提离婚,别哭别闹,就安安静静等待缘份自然了结。因为,如果人为的去做什么,又会是新的因果,很容易又造业。应该:欢喜了旧业,不再造新业。不爱不恨,更不怨,一切为解脱,今生解脱。回到世间法上去看,不是她老公不对,这世间没有对和错,是我们没有清净心,我们没有智慧,才被妄念蒙蔽了本性。其实就是,我不执着你的好与不好。空的时候,我不是我,你不是你。我们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来,死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生死之关,都是要我们自己一个人。修习佛法的时候,抄诵经文,静心打坐,都是在锻炼我们的心意。先让心意平静沉淀下来,再去除心里的种种妄想和执念。正是我们心里的种种妄想和执念,给我们带来许多的痛苦。你爱谁,就用修习的佛法来帮助他们解脱......

我听完之后,想要学佛的念头被一举击溃。

道理谁都懂,想得明白却究竟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也许就是很多人经常会说一套,做一套的原因吧!

我没有亵渎宗教信仰的意思,我自己也没有信奉任何教派。都说佛光普照,大慈大悲,大众营营扰扰,如溺苦海,佛以慈悲为怀,施宏大法力,救济众生。我想,既然佛这样好,那么即使我不是他的信徒,他也会对我好。如果我是为了祈祷健康、发财之类的去做信徒,这种有目的的做法太功利了,我也不喜欢。


我当然也想成为更好的自己,可“更好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我还没想好。是不争不抢,不急不躁,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六根清净,心如止水的大自在?好像我也不太想要这些。

慢慢的,我开始觉得不成为更好的自己好像也没什么。

我想过,当我决定做一件谁都不看好的事时,最惨的下场是什么?当我做了一个谁都不看好的决定,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答案是,所有的变故和后果我都能够接受。

那就可以了。

我只是忽然很想臭臭,心酸它在看到我没那么爱它之后,自行离去。心疼它在知道自己对我没那么重要之后,先行切割。

它是一只在我的生命中存在了十一年的狗,在这十一年之后,它变得无处不在,任何事情我都会联想到它。

朋友出轨了,当初恋爱时,女方父母根本不同意,她孤注一掷嫁给了他,他也发誓一辈子对她好。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可现在他不爱了。他说,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无论怎样努力也回不到从前,不爱了就是不爱了,这种感觉特别无力......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人性面前谁又比谁高尚多少呢?不过是很多人喜欢装逼或是关系没有处到这个份上,不肯说实话罢了!我不想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评论什么,我只是想起了臭臭。

还有一对朋友,也是结婚十多年了。平日里柴米油盐、鸡飞狗跳,夫妻俩两两嫌弃、互看不爽,一度闹离婚,等到了民政局又舍不得......大伙听完哈哈笑,我也笑,笑完,又想起了臭臭。

另一个离婚的朋友跟我说,你知道吗?搞对象那会儿他天天给我写信,爱得死去活来!后来呢下班不着家、不管孩子,还总跟女同事出去浪,家里大事小情全是我一个人的!想想,其实两个人过日子跟一个人过日子没啥区别!现在离婚了,我自己过得也挺爽......我问她,离婚后他找过她没有?她说,找过,但是两个人再也回不去了。我唏嘘不已,就又想起臭臭。

...... ......

总之,谁出轨、谁变心、谁离婚,任何感情的变故,我都能想起它。

也因为它,我竟然能理解那些出轨、变心、离婚,我知道那些变了心的人,在怀念起没变心的日子时,心里一定也不好过。

这是特别悲伤的感悟!你没有过这样一只狗、没有过十一年的相伴、没有过这种经历、没有过痛彻心扉的离别,你不会有这种体会,不会有这种无力的悲伤。

我爱它的时候,看新闻里流浪狗特别可怜,我都会马上把它从窝里拽出来紧紧抱住说,臭臭你要好好的、永远都不当流浪狗!我听别人说小区里有大狗咬伤小狗,再遛它的时候我都随身带着棍子......后来,它老了,我嫌它喘、嫌它走路慢、我经常踹它,我对它越来越没耐心、越来越没好气儿。我想,那时我可能已经没那么爱它了,甚至在它离开家以后,我并没有玩命去寻找......

爱的时候以为永世不变,不爱时弃之如敝履。

每每回想起来,我都心痛不已。


我一个关系特别好的姐姐,她爸爸病的很重。她哭着说,老爷子八十多岁了,真怕过不去这一关!她每天都吃不下,睡不着,恍恍惚惚,提心吊胆。她说,从小到大,爸爸最疼她了,她不敢想,要是真有一天失去他了,自己会是怎样......

我说,如果你从现在就开始难受,只怕越往后越难受。失去至亲或至爱的痛苦,往往是后知后觉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个熟悉的梦境、一样旧时的物品,或一句耳熟的话语,都会提醒你这个人不在了,那种痛苦冗长又无力......但是,你要相信自己早晚能复原,也要相信会有重逢的一天。

她哽咽着说,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在哪复原?我们又能在哪儿重逢?

我说,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一天天长大,生活忙碌,新的烦恼、新的痛苦、新的期待、新的欢喜不断降临,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琐碎中,你终将复原。至于重逢,我相信爱着的人总会再相遇,也许是在某一天遇见一个特别亲切、有缘的陌生人,也许是在另一个世界里。

有另一个世界吗?她问。

天地间一片静谧,除了“沙沙”地雨声,世间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打电话的声音。

我说,我觉得有,我相信人生必有离别,也相信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可是,毕竟我们谁都没有见过......

我们没见过的东西多了,我们没见过电,可它确实存在。我们没见过风、没见过气候、没见过感情,甚至没见过自己的祖宗,可这些确实都存在。

雨渐渐停了,清晨的空气清冷到沁人心脾,窗外尽是薄雾,草坪是浓得化不开的绿......

其实很多时候,我真希望世间有负责救赎天地万物于苦难的神灵,这边一呼,那边就应。可更多时候,神灵太忙了,顾不上救我们于苦难。那我们就说服自己,相信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吧!就算不能怀着一颗敬畏的心,至少怀有期许。期许在现实生活中可能百无一用,并不能带来实质的好处,但期许会让我们不再纠结,到底死是生的一部分,还是生是死的一部分?期许会让我们相信,那个肉眼不可见的世界很美好、亲人在那里很快乐。毕竟,我们对分离束手无策,也只有这份期许,才能让我们在面对分离时,不再手足无措,不再慌不择路,不再害怕绝望。只有这份期许,才能让我们有企盼,有信念。

她一声轻叹,说,心里忽然有微凉的安静与祥和。


佛说: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大作家说: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相伴时的一切美好,终需要用往后余生的怀念来祭奠。这怀念漫长且强烈,点点滴滴,如影随形……

如今,阳历已是年初,旧历却是年末。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刻,我依旧很想念臭臭。

我会时常在心里和它说说话,告诉它,我剪短了头发,又新买了包包,马路上刚刚有很多小孩叽叽喳喳地经过,今天一点儿都不冷,阳光也很好,春天不远了,草地很快又会绿茸茸的......
我呢?因为此刻的阳光下,我正在想起它,所以我心里有着硕大的甜蜜。

心理学说:心里有钩子,别人才能往上挂东西......

你会怨这个钩子带来的痛苦吗?

还是感激这个钩子带来的快乐吧!祭奠逝去的一切,感恩曾经的美好。

毕竟,生命如此荒凉,有些人穷其一生未曾有过的经历,领悟不到的情感,而我,如此幸运。

作者:刘腊八

作者简介:我在想,一年后,两年后,很多年后......某个安静的夏日,周围的空气会不会都变得似曾相识?迎面吹来的暖风,跳跃在心上的阳光,风铃草在书窗外歌唱......所有熟悉的感觉都可能是你。你是世间温柔的一切,是无涯荒野里的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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