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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有什么是不用付出就可以收获的。 我们要谈以下三点：第一，不劳而获是可能的，但是要小心风险。第二，自然界可以让人不劳而获，因为它公平并且不设定目的。第三，要怎么样活出自己生命的特色？ 第一点，不用付出就能得到收获的，那就是不劳而获了。在这方面，儒家跟道家截然不同。儒家强调的是“见利思义”，看到有任何利益就要想该不该得，是不是合乎正义的原则。庄子就认为要“见利思害”，看到任何利益都要想到是不是有害处，有后患，要付出什么代价？而庄子的思想给我们的启发可能更直接的。 他讲过一个故事，大家都很熟悉，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故事出于《庄子·山木篇》，但他原文讲的不是黄雀，是异鹊。异鹊就是指奇怪的鹊鸟。我们今天既然谈道家，就要尊重庄子的原文，我把他的故事说一遍。 庄子经常一个人在山上闲逛，有一次他正在欣赏一座漂亮的栗园。这里面种满了栗树，忽然从南方飞来一只奇怪的鹊鸟，它的翅膀居然在飞着时候擦碰到庄子的额头，庄子吓了一跳，心里想一般的鸟都会避开人类，这是什么鸟？翅膀大却飞不远，眼睛大却看不清。于是庄子就提起衣裳，快步上前，拿着弹弓等待好的时机。他顺着鸟飞的方向去看，发现原来在树荫底下有一只蝉，高唱着“知了、知了”，十分开心。然后一只螳螂躲在隐蔽的树叶中，盯着这只蝉正要下手，而这也是从南方飞来的怪鹊，盯上了这只螳螂，所以它拱起了背准备攻击，这就是螳螂捕蝉，异鹊在后的故事。 庄子何等聪明，立刻开始联想。他想天下的人和物都是只看眼前利益，而不知自己身处险境。这只大鸟原本应该害怕人类的，却因为贪图一只螳螂，而忘的猎人就在身边，我是猎人，如果一心只注意到这只异鹊，那么身后是不是有人要对付我呢？ 想到这一点，庄子吓出一身冷汗，立刻丢掉手里的弹弓，以避免嫌疑，然后仓皇跑出栗园。但是来不及了。栗园的管理员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大喊小偷别走，好好的一个庄子，被人家冤枉是小偷。他回家之后三天都不开心，他想到的是万物都是如此，每一样东西都只注意到自己的需要，却忽略了随之而来的危险和灾难，而他自己一时之间竟然也陷入了迷惑。我们了解当一个人想要获取的时候，也就是他最危险的时候，这时候很容易疏于防范，或是麻痹大意，一心盯着眼前的目标，结果就可能出问题。 这个故事说明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了，要得到任何东西，都要准备好付出代价。 第二点，自然界却可以让人不劳而获。譬如说人间最大的问题在于缺乏公平正义，但是自然界不一样，自然界的特色很公平，并且不设定目的来要求你。比如一阵清风吹过来，有钱人和穷人都会觉得凉快。如果有一种风吹过来之后，有钱人觉得凉快，穷人觉得闷热，那一定是人们想象出来的，不是真实的情况。自然界的表现有它的客观规律，是可以预测的。 在《庄子·则阳篇》里说，我深耕田地，仔细锄草，稻谷就繁荣滋长，一定以稻谷丰收来回报我。相反的，我耕地的时候动作粗鲁，除草的时候又很草率，到最后就长不出好的稻谷，又能怪谁呢？同样的，我种一盆花，每天细心浇水，修剪枝叶，花期一到，它就会开出美丽的花朵回报我，不会因为我很贫穷，它就故意不开，这说明什么？自然界确实是公平的，它不会要求你任何回报，你只要善待它，它一定也善待你。 在苏东波的“前赤壁赋”里面写道，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我们今天也常常说，明月清风都可以让人享受，大家都去享受，它也不会减少，它十分慷慨，绝不吝啬。 我还记得有个朋友，他曾经养过十条狗，我就问他：“你家里为什么养这么多狗”？他说：“我喜欢看狗脸，胜过看人脸”。人的脸是有表情的，你看到别人全身名牌，可能两眼放光羡慕不已，你看到酷炫的跑车呼啸而过，可能会自叹不如。动物就不一样了，一条狗从小被你养大，一定对你忠心耿耿，它不会嫌贫爱富。 所以在这里可以了解动物跟植物都属于大自然，它里面完全没有人类的矫柔造作和人际的复杂关系，所以人在自然中可以完全回归自己本来的样子。这正是自然界带给人的快乐，也是你不用付出就可以收获的。 第三点，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怎么活出自己生命的特色？庄子是博学多闻的人，言语诙谐，他举了很多古代的例子，来挑战当时的儒家思想。比如说讲“忠、孝、节、义，讲信用”，有很多负面的故事。庄子也知道在人间是有压力的，那么回到自然就不一样了。所谓的自然它还有回归原始的意思，也就是回归自己本来的样子，保持自己如此的状态。你在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时候，不论植物、动物，包括日、月、星、辰，山河大地，鸟、兽、虫、鱼等等，每一样东西都能让我们感到快乐。只要你敞开心胸，就可以自得其乐。 很多人都欣赏陶渊明的一句诗，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听起来就很有田园诗意。但在另外一句话，是我长期的座右铭，那就是“勤靡余劳，心有常闲“，意思就是每天辛勤的工作不遗余力，累的不得了，但是内心里面经常保持着悠闲，也就是我们今天在社会上有社会责任，有自己对于家庭人群的各种应该尽的本分，所以就要努力工作，但是你不必为了工作而劳心伤神，做到形劳而心闲，忙而不乱，那才是上策。 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跟别人来往。在往来之间，可以保持内心的悠然自得，活出自己生命的特色。在这一集里面，我们的问题是有什么事不用付出就可以收获的？说实在，这个问题可能是在做白日梦，或者有个人的幻想，想象一种理想的世界，事实上那是不会实现的。你认真思考就会发现所有在人间你想获得的东西，都可能要你付出代价。所以庄子就提醒我们要“见利思害”。但是话说回来，对于自然界多接触，还是会发现自然界跟人间是不一样的。 人间很难找到真正的公平正义，因为每一个人对于公平正义的理解也不一样，标准也不同，并且大多数只看到自己想看的部分，所以在人间是找不到这些公平的，但是自然界不一样，自然界没有别的特色，就是公平。你怎么样看待它？完全是由你自己决定，像清风明月，只要你能欣赏，它就来跟你配合。 事实上西方哲学家有类似的想法，譬如说近代西方哲学家加缪。他小时候是住在阿尔及利亚，非常的穷困，但他又说了自然界非常的慷慨，像阳光、海洋、沙漠、风都非常丰盛，随时提供给他任何资源。所以他的作品里面，他自己说总有一颗不灭的太阳，从这里面他得到对人间的关怀，所以自然界是可以给我们人间所不能得到的东西的。 然后在这里面，最重要的是你要活出自己生命的特色。人生短短几十年，顶多到一百多岁，如果你不能活得很适宜，整天想着各种外在的目标，由此造成各种束缚。那又何必呢？ 所以我们在介绍一系列道家思想的时候，我们不会认为它是消极的或者避世的，不是的。它是用另外一种眼光来看待人的生命跟人的实际生活。也就是从“道”来看，道是一个整体，是万物的来源与归宿，能够有那样的智慧，就会显示不平凡的生命态度。我们今天未必能得到那样的智慧，但对于这样的态度，可以从自己的角度加以欣赏，能学几分就算几分。 那么下一集的主题是：荷兰人如何践行道家的思想，特别提荷兰人，是因为我曾经在荷兰教过书，对他们有比较直接的观察。那么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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