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502 期 〓 文|赵丙启 编辑|王成海 001 设计部门与业主对接了不少于五、六次,主要是确认施工方案。工程造价方面,业主比较认可我们的报价书 ,分歧不是很大。最近的一次洽商我也参与了,除签订施工合同之外,又补签了一个拆除合同。 拆除合同也很详尽,条条款款滴水不漏。大致内容无非是拆除时发生的人工及机械费用。也包括废材废料的外运和消纳。 不得不说,首都的人工费就是偏高。 第一次踏勘现场,我搭乘公司的车。车内有负责业务的人员和设计部门的两位主管。 业主比我们早到了十来分钟,在小区的南门口候着呢。眼见那枣红色的“保时捷”SUV左前车窗降下一大半,女主人与门卫简单沟通几句后,她向后方的车辆挥手示意。道闸开启,我们的两辆车便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施工改造项目是一套独栋别墅,地下一层地上三层,建筑面积900多平米。前院是硬化地坪,侧面的自动卷帘门是车库,可容纳两辆车并排停放。车库有个后门,可直接进入一层客厅。房子的主要入口在一个廊柱下方。欧式的雨罩显得有些颓废,但门窗依然干净整洁。后院是私家小花园,有紫叶李,有香椿树,也有樱桃、柿树,还有一株很高大的侧柏。低矮一些的有茎杆带刺的月季、蔷薇 、玉簪,当然少不了海棠。屋子南侧有一排葡萄架,那弯曲着筋骨的藤蔓显出苍老的姿态。掌形的叶子不算太茂密,偶尔有几串稚绿的果串垂下来,却是不到季节,显得弱弱的。 业主特别强调,这葡萄的品种不太好,上一位业主就没有好好打理,越来越退化了,要在装修改造时移除掉,甚至连那很有诗意的硬木葡萄架和一整套大理石茶台…… 我心中有略略的惋惜。 设计师与业主又在现场交换了一些意见,细节上略有调整。 然后就是开工仪式。业务部门的两位职员把一个大红条幅呈弧形悬于客厅的顶棚下,象征性地用电稿剔凿了三五块地板砖,就代表开工了。接下来,就是按照项目安排及工程进度一步步推进了。 此后更惋惜的是本来很好的装饰面层及一些设施设备都被拆除掉了:全玻的楼梯扶手、雕花落地大屏风、卫生洁具、空调、灯具,甚至包括所有的门窗……当然,这是“推陈出新”,是必须的步骤。 与物业公司难免有些手续要办,于是就认识了分管经理宋先生,我为进场的所有员工都办理了出入证。也领回一系列的制度文件,大抵浏览一下,都是一些处罚条例,从禁止现场吸烟便溺到噪音扰民或扬尘污染,我遵循人家的要求把这些A4纸整齐划一地粘贴到了展板上。又特意抽了半小时的时间给工友们逐一讲解宣读。 就在开会的时间里,有一位工人低着脑袋偷偷地叼了支香烟在嘴角,正从衣兜里找火的时候,被身旁的同伴提了个醒,然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连忙把烟卷收起来,满脸尴尬。 开完会,我特意翻了翻员工登记表,这位烟民姓魏,长我两岁,合肥人。他在登记表上的名字很了草,我横坚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就直接喊他老魏。 凭心而论,老魏干活儿还很负责的,虽然是计时工,但他从不偷懒。在他认为必须休息时,肯定会步出现场,手里捏了烟和打火机,远远地踱到花园后面的墙下,躲在侧柏的树荫下享受着几分钟的“吞云吐雾” 。不管我在与不在。而其他的工友大都见风使舵,当着我的面很卖力地忙乎着,至于我不在现场的时候,鬼知道他们是否在消极怠工。 与老魏的闲聊中,得知他已经在京城混迹了二十多年,两个儿子都已成家。老伴儿在家政公司上班,比他稍轻闲些。他们老两口每月的收入除正常消费外,几乎都补贴了孩子们。 因为周六日小区内不准施工,我们项目部遵守物业公司的规定,每到周五下午下班前就把材料和工具收拾妥当,零电零水都关停,最后检查门窗闭合情况做完施工记录才允许离开现场。老魏每次和我忙乎到最后,然后才去换衣服,干干净净地下班。当然,离开现场之后,他肯定要燃起一支烟,在甬道上慢条斯理地走,拖着一个长长的倒影。 他住在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城中村,那里有他许多老乡,相互照应着。房租也相对便宜。骑电动车上下班,路上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 有一次下班后,他去停车棚取车时,一阵大呼小叫,说是电池被盗,于是又是找保安又是要调监控,忙乎的脚下生风。调取监控时必须通过物业公司的保卫科授权,我又去保卫科办理相关手续,填表签字后找了宋经理,结果人家已经下班回家,不得已,打了六七个电话才有一个小保安给调取了监控,结果是车棚的摄像头恰巧有了故障,啥也看不到。 老魏垂头丧气地对我说,他是刚刚换了新电池才一个月,是目前为止最贵的一种,一千六百多。我忙着安慰他:也就一星期的工资呗。他无奈地苦笑着,然后顺着马路踉踉跄跄地去找公交站。 次日的早晨,他的工友上卫生间时,才发现脚手架的后面有一个电池,正是老魏的。原来他偷偷地把电池带进工地现场充电,怕物业管理人员发现,才用一块跳板挡着,他自己竟然忘记了。 后来老魏和我解释:确实亏电了,怕回家时半道上抛了锚,所以才悄悄地拿进工地。 他是知道施工现场不允许电动车或电池充电的,因为有前车之鉴。按惩罚条例,老魏需要交二百元罚款。 “从工资里扣吧?”我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工作,不要有心里负担。”老魏憨憨地笑了:“我认罚,配一块电池一千六呢……” 002 我们在附近租了一个零时办公兼宿舍,公寓式住房,有独立的卫生间,每层共用一个厨房和洗衣房。宿舍与工地约两公里,我每天刷共享单车上下班。倒也方便。 小区的保安特逗。每当运送材料的车辆进入时,必须得下车登记,然后由我们管理人员到门口引领。又是查验出入证又是用对讲机与值班主管沟通,得到确认后才准放行。 我也偶尔回总公司报帐,如果公司的车辆恰好有闲着的,我就开车到工地。如果开的是“面包车”,保安就示意停车,详细询问去哪区哪排哪号办什么事。然后就把登记薄递过来,我认真回答完他的所有问题,完成登记表所列的每一条款,再出示证件后才准予放行,并且特别强调我不能占了别人的停车位,以免影响到小区的业主们。业主的投诉会严重影响到他们的绩效考核。 开“奥迪A6”的时候,保安就远远地提前打开道闸,我随便报一个门牌号,他很标准地敬个礼,我便长驱直入,既不用登记也不用出示什么鸟证件。 真是可爱! 时隔半年之后,工程进度业已过半,我这进进出出地就和几个保安熟络了。其中有一个叫李悦强的,不到四十岁,是内蒙古海拉尔的老家。按京城人的习惯,凡属内蒙古自治区的都称老乡,虽然呼和浩特和海拉尔扯了八峁远。 有了“老乡”这层关系,就聊得自然多了起来。 他得知我是负责工程技术的,就向我请教。说最近网络上有报考消防工程师等级证的信息,据说是拿到证件后很容易就业,薪水又很高,他这正是打拼的年龄,如此这般每天站在门岗上“晒干儿”又不是长远之计,希望让我给参谋一下是否可行。 我从众多渠道打听了一下,关于消防工程师的报考条件和入职情况给他细说了一番,他立马皱起眉头。然后就没了下文。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与我见面时没再提及此事。一直到次年春季。 一天早上,我正要走进小区,他一边“老乡、老乡”地喊住我,一边从制服的衣袋里掏出一个灰绿色封面的小本子,向我比划着:我拿到证书啦,是消防工程师岗位证。我接过这个小本子,果然,封面有烫金的国徽图案和汉英两种文字,汉语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工程师资格证书”,至于下面的英文,我是半个单词也认不得它。 “恭喜呀,小老乡!”我由衷地为他高兴,同时也暗暗佩服他努力进取的精神。 北京的春季特别干燥。 安装空调的施工人员到了小区门口,给我打电话,说是让接一下,保安只有见到我的出入证后才能登记放行,这是规定,前文已经提到。 岗楼的左侧出口处靠近绿化带附近有两个一米多高的不锈钢垃圾桶。也不知道那个无聊者把未熄灭的烟蒂扔了进去,眼见的桶内杂物废纸被引燃冒烟,渐渐有了火苗。 我正好站在大门的右侧,看见起火后立刻喊了起来,因为有进入的车辆挡着,我绕过车后就往出处口边跑边喊:“快灭火。” 火苗“腾”地窜起很高,几乎快引燃近在咫尺的灌木丛。正好李悦强值勤,他急忙跑进岗厅拎了一个灭火器冲上前去,我心稍安。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不会使用灭火器。 “拔出销子,快拔销子。”我快急坏了,刚刚慢下的脚步又腾跃起来。 直到我从他手中夺过灭火器,拨销子与压把手几乎同时进行,一股白色的粉未喷进垃圾桶的侧口。一大团白雾笼罩着起火点。 小老乡似乎反应了过来,随即又拎来一个灭火器,如法炮制,把个垃圾桶喷成个“雪压火山”般壮观,或许是有些不解恨,又把旁边的灌木喷了个“白梅映雪”。直到喷管再无压力,又把那红色的空罐恶恨恨地摔在道牙上,碰撞出一声闷响,差一点砸到他的脚。 保卫科的领导跑过来看了看,连连向我道谢,我拍了拍两手的白粉末,带上空调公司的工人走进了小区。 我突然间想起那个灰绿色封面的小本子,那烫金的字,哑然失笑。 003 别墅的项目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按计划交验。当然,主要是业主的问题,客厅的整体方案变更了两次,光是订购材料就耽误了两星期。终于,在超过原定工期四十天,银杏树叶被秋风渲染成柠檬黄的时候,工程竣工了。 业主因为诸多原因不便出面,就委托了一位代表,宴请我们公司相关的员工及项目部几位负责人奢侈了一餐。不外乎两个意思:一,庆贺工程交验。二,答谢参与人员。 这位代表自称“乔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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