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代中期,朝廷在北方防线不单大力修筑砖石长城,还投入巨大人力物力广植树木,从而构筑了另一道“绿色长城”。今天我们看到的西水峪长城一带蓊郁的林地和阅尽沧桑的“古板栗园”就是最直接的例证。
明嘉靖朝,边境危若累卵,至隆庆初,言官吴时来上疏朝廷,建言调抗倭名将谭纶、戚继光北上之必要,谭、戚当年即走马蓟辽。自此,居庸、黄花直至辽左的城垣、关堡、敌台开始以全新理念修筑,仅五六年间,就相互呼应,几成金汤要塞。今水长城及头道关黄花城本镇之地,就以环城三叠,走山探水之美景,成为难得的长城边关遗迹,并有刻记于隆庆年间的碑碣为证。
这一时期,督抚总兵、参将游击纷纷而来,言官御史、文吏监军攘攘而去。主兵数万长期屯戍,客兵分春秋两班更替云集,遇警燃炮发矢,出马迎战,无事则烧窑采石,修缮墙台。另奉皇帝敕命,于边外广植榆柳杂树,以延缓塞马突袭之速度,内边则建果园植栗林,以济饥寒之戍卒。植树造林之功最卓著者当属御史房楠、总兵杨四畏,以及黄花参将蔡勋等。为提倡强边造林之风,总督谭纶、巡抚刘应节等封疆大吏,常往来昌镇黄花城一带,激励将卒,劝耕恤民,或勒石以记功德,或亲植栗树以作纪念,数载之后茂然成林。
除了前文所述的老公台外,西水峪附近的“鹞子峪”、“白云川”、“杏树台”等地也有大量明代古栗树存活至今。“各边旷地,成熟以救凶荒,其纵横以限戎马的枣、栗、榆、柳等木”,得以保存至今,主要因为栗树属于经济林。无论是清初被圈入“旗地”,还是今天分树到户,栗树作为一种经济效益很高的树种,所有者都不会轻易砍伐;又因西水峪一带的古栗树处于山间谷地,濒水而生,光照十足,故品质极佳。
数百年来,这些古栗树深深扎根于青山的泥土和灏明湖的水系之中,凝望着长城的雄姿,相拥相偎,从古到今,又从夏到冬,无不显示着旺盛的生命力。这些古栗园内的古树盘根错节,形态各异,有的老态龙钟,如同活化石;有的古洞透天,露出沧桑的容颜;有的抖动着苍老的身躯,扭起了老人的舞步;还有的老树长出新枝,充满着生命的活力。
古栗园内,有这样一株古树,直径达2米开外,不知何年被雷公一劈三半,其中之一的顶端虽已弯曲触地,但它还是那么倔强,长出新绿,显示着它生命的顽强。还有几棵古树的树干虽已千疮百孔,漏洞百出,甚至连接处也已接近断开,但它们仍不屈不挠,顽强地支撑着自己的生命。面对此情此景,我们似乎感到:在这些古栗树的筋骨里,似乎展示着中华民族那种不屈不挠的脊梁。
一棵棵、一排排古老而神奇的栗树,各有各的经历,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传奇。园中的夫妻树、情侣树、相思树、连理树……一个个充满爱情的名字,不仅透着灵气,别有情趣,还各自埋藏着一种让我们尚未厘清的底蕴。

西水峪古井。
古井:纳兰性德为井取名
西水峪村北水长城旅游区内,一口标志性的古井吸引着众多游客的目光。在这圆形井口的周围,矗立着用链条连接的6根石柱,它那陈旧的井绳透着历史的沧桑。据悉,这口井的名字为“渌井”,而这个“渌”字,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并不常用,那么,这个特殊的名字是如何得来?
经查阅相关史料得知,“渌井”之名来源于清代著名词人纳兰性德的《饮水集》。不过,“渌井”这个名字是人们根据“渌泉”的名号演绎而来的。
纳兰性德何许人也?史料载:纳兰性德(1655年-1685年),满洲正黄旗人,原名成德,为避太子保成忌讳,改名为性德。纳兰性德自幼饱读诗书,文武兼修,十七岁入国子监,十八岁参加顺天府乡试,考中举人;十九岁参加会试中第,成为贡士;康熙十二年因病错过殿试,康熙十五年补殿试,考中第二甲第七名,赐进士出身。纳兰性德著有《通志堂集》、《侧帽集》、《饮水词》等。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暮春,纳兰性德抱病与好友一聚,一醉一咏三叹,而后一病不起,七日后,于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公元1685年7月1日)病逝,年仅三十岁。
纳兰性德生前虽居武官正三品,却以词闻名于世。其词哀怨冷艳,有后主遗风,王国维评价说:“北宋以来,一人而已。”“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成为当时文坛的流行语。作为一等侍卫的纳兰性德,常有机会随康熙帝巡视江南塞北,祭祀山陵,自然会向江南挚友——词人顾贞观荐游,或相约同游。词人游历之后必会寄之以词、文或书画。其中的《点绛唇·黄花城早望》,就是其游历时的词作,词中描绘了黄花城山野的雪夜将晓景象。其词通篇白描,朴质、别致、清奇、有情味。《纳兰性德词选》评:“此词写月照积雪,雁起平沙,而人立西风之中,独对茫茫长夜,茫茫大地,表达了一种空旷寂寞之感。情景相生,颇具感染力。”
纳兰性德与顾贞观多次游历昌平小汤山、明陵等地,并在昌平、怀柔山地打猎时词性大发,所作的《点绛唇·黄花城早望》中的“黄花城”,就是今天怀柔境内西水峪附近的黄花城。
明代的黄花城,不但是“京师北门,东则山海,西则居庸,其北临四海冶,极为紧要”,更是明陵禁卫的重要组成部分。面对前朝遗迹,莽莽苍山,旧城古堡,是非成败,世衰世荣,人世沧桑,身处雪夜寒境的词人怎能“不觉成长叹”!
生前作为康熙皇帝一等侍卫的纳兰性德,因其对昌、怀、密水光山色有所染目,自然有感而发。他的《饮水集》中就有二十几篇涉及昌平、怀柔、密云长城景观的词章。据说,纳兰性德第一次游历黄花城长城时,恰逢7月暑期,当他听说前朝蔡凯将军在这里打有一口水井后,立即赶赴井旁实地考察。他站在水井边上,远眺满山翠绿,长城逶迤,近看脚下,清泉沽涌,尝之甘甜上口,顿觉满颊生凉,心旷神怡,不禁感慨万千,神思奔涌,立即勾起了他的亲水之情和对前朝英雄的怀念。于是,立即派人重修此井,并亲自为此井题名——“渌泉”。
纳兰性德之所以为此井取名“渌泉”,据说原因有二:一是“渌”字含有“清澈”之意,“清澈”可以引申为“清白”,寓示着当年蔡凯将军督修西水峪一带长城为国尽忠的高风亮节。二是“渌”字和词人的住所“渌水亭”中的“渌”字相同,除表现了作者对水的赞美之情外,还有深远的纪念意义。所以此后纳兰性德曾多次莅临此井,并与“渌泉”结下不解之缘。后来,人们觉得此泉已经以井的形式出现,索性就把“渌泉”叫成“渌井”了。
古溪:黄颁水流向怀九河
西水峪与水结缘,顾名思义,即山谷中一条溪水自西向东流淌之意。那么这水源来于何处,古时又叫什么名字?经笔者翻阅史料,实地了解,终于找出其中的蛛丝马迹。
从西水峪村北过浮桥,涉小溪、走栈道、跨怪石,西行40分钟,便来到了黑龙潭。放眼望去,这里四面环山,水碧清幽,用诗句“落岩之下一小渊,千古溪流聚为潭”来形容最恰当不过。村里老人介绍,这里便是西水峪村与延庆香屯村的交界了,也是当今怀九河的上游之一。
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卷十四·沽河》记载:“沽水又西南流出山,径渔阳县故城西,而南合七度水,水出北山黄颁谷,故亦谓之黄颁水。”这里所说的“黄颁水”,就是发源于延庆区大庄科,经香屯入怀柔西水峪村北水长城景区灏明湖的河段,后东南至怀柔区桥梓镇杨家东庄注入怀柔水库。“黄颁水”之颁,义为“发下”,也就是说源于沟谷上游的水,自上而下,一路东南,自然就有了颁发至下的趋势;又因这里的坡梁谷畔多生绣线黄菊、黄芩、蒿类黄草等植物,再加之暮春初夏之季的鹅黄色栗花点缀,以致漫山微黄,古人遂将山谷水流谓之为“黄颁水”。
关于“黄颁水”的来历,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因黄颁水发源于今天的延庆区大庄科,而此地在上古时期又紧邻黄帝大战蚩尤之地(见昌平、延庆、怀柔旧县志),随后,黄帝又曾向各部落颁布兴水劝耕的敕命。所以,这条河谷就被名为“黄颁谷”了。
黄颁水经香屯村南入怀柔境内的西水峪村后,出村东流,经石湖峪、撞道口,黄花城村西,南绕东南,与东沟之水汇流形成怀九河干流。历史上,怀九河曾有七度水、七度流、七渡河、黄花川、黄花镇川、水谷河、九渡河等称谓。
康熙《怀柔县志·山川》载:“七渡河,在县西南一里,发源塞外,经黄花镇川至县境下入白河。”《读史方舆纪要》云:“黄花镇川河源出塞外,自二道关流入黄花镇口,经州境,至怀柔、顺义县界入白河。以河流九曲也,俗谓之九度河。”《光绪昌平州志·山川记》同时记述了“黄花镇川河”(怀九河)汇入怀沙河水后,经顺义入白河的经过:“黄花镇川河一名水谷河,其源有四,一是荒坡梁,二是蝎子石,三是凤凰坨,四是黑山寨。以其同会于黄花镇前,故以黄花镇川名也。因荒坡梁地处在塞外,水东南流至白龙潭内,东南左合蝎子石水。又东南流入边墙内(河水入西水峪水关),经西水峪,至黄花城前,左合凤凰坨水(黄花城东沟河),南流入本镇口,至黄花城前,与荒坡梁诸水汇合。东南经九渡河村南,右合黑山寨水,东经花木,团泉等村,至东南经怀柔界钓鱼台,与渤海水交汇。东至顺义灵迹山,入白河。”
黄颁水这条古老的河流,之所以受到古人关注,一是因为它曾以充沛的水流孕育了怀柔乃至京北平原,为燕山前广袤宜耕、宜居台地的形成起到了关键作用;二是为低山丘陵地带提供了宜林、宜果的暖湿气候;三是为拱卫京师充当了壕堑之障;四是为守军屯田、戍边提供了丰富的水源。
也正因为如此,以燕山和黄颁水为背景的长城景观带,自清初就是人们游息之佳境,心灵之驿站。今天,当人们在此泛舟碧湖,徜徉栈道、流连溪涧、亲足沙滩、感悟古栗、慨叹城垣之时,其思绪一定会被这里的景物引领到空灵之处。
纵观西水峪“四古”遗风,不禁让我们对这里的历史文化、人文景观有了诸多的感悟。感悟之余,更对这里的“四古”长城景观有了新的憧憬。于是,我们认为,这里不仅是一处游客游玩的好地方,更是人们了解长城文化,寻根板栗文化、探源流域文化、古井文化的难得之地。由此可以确信,有了这难得的“四古”文化底蕴,必将给这里的旅游发展增加新的乐趣。(魏明俊
、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