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 | 春山空寂，像一件青花瓷的静

中山陵/李寂荡

情人/宋雨

怀念一所消失的乡村小学/王夫刚

原谅/张富宝

恒河：逝水/苏浅

黄昏回信/刘为红

踏莎行/石玉坤

拉萨/德乾恒美

情歌/吕达

雪地上/离离

安静地靠着美/范小雅

光明/单永珍

秋天的河流/花信风

至少有一个黑夜会交出底色/布木布泰

月光下的琴声/以琳

我喜欢你/布小衣

夜/人邻

 

 

中山陵      

李寂荡            

 

你的泣不成声是多么的渺小

在巍峨的中山陵一侧

连背叛也是渺小的

如谷底一枚雨花石

 

我走在黑夜的深渊

白日人潮汹涌的场景仿若幻觉

我唯一能够听到的是自己的步履

在巨大的法国梧桐树底

移动的悲哀也是渺小的

 

 

 

情人

宋雨

一个人的早餐

对面并非空气

也并非消毒柜和咸鸭蛋。

草原上马匹雄健

有一匹是属于我的。

用蓝边粗瓷碗喝大碗奶茶

点小菜，刚出锅的包尔萨克。

我这样敏感的鼻子

我这样陡峭的肩胛骨

怎么容得下

热浪，汗味，浊气。

 

再也没有比在一只马蹄印里相遇

更要命的。

 

 

怀念一所消失的乡村小学

王夫刚

 

二十几年了，我一直没有放弃

这样的愿望：回到家乡

回到村庄对面的山冈

在那里，我将指给你看一排

旧房子，它们游离于集体

衰败的墙上镌刻着一所乡村小学的

青春。那里的学生

已无处可寻；那里的老师

坟前青草几度枯荣

我将为你朗诵一首短诗

我将在诗中

遇到少年的事情，因为你的

倾听，我将流下久违的泪

 

 

原谅

张富宝

 

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我想起了你，

也想起了月光和鸽子。

它们和你一样，

都有着瓷一样白的品质。

水流哗啦啦地响着，

溅了一地。

那时候夜色探入窗台，

灯影有些晃动。

原谅我，

又打碎了一个盘子。

 

 

 

恒河：逝水

苏浅

 

三月无风，恒河停在黄昏。

站在岸边的人，一边和鸟群说着再见一边想起

昨夜在梦里悄悄死过无人知道。

 

从没有一种约会像死亡这样直接。

一生啊。它伸手抱住什么，什么就成为火焰；

一生怎么会这样美

刚开始是花瓣，后来是蝴蝶。

 

刚开始是一滴雨，

后来是恒河。

 

 

 

黄昏回信

刘为红

 

我坐在水上

波纹翻动金色书页

树木成排，挤眉弄眼偷瞄

放心吧，那些被火点燃的部分

我盖上了远山的倒影

这里的风还是你来时的模样

小跑步缠住草，缠住一只蝴蝶

飞到山外的梦

听你的，把心放进肚里

总会有船，把路摆直

辣椒开白花也不用急

它结的都是红帆船

趁夕阳刚把水烧热

你也赶紧提一壶回去

温上后半夜的黑

 

 

 

踏莎行

石玉坤

 

春山空寂，像一件青花瓷的静

钟声是穿身而过的裂纹

我行，不踏莎

 

桃着红袄，梨穿白裙

我爱的女子，荞麦命

有桂花香

 

如果以春溪去爱

我有八百里山涧跌宕绵长

 

 

 

拉萨

德乾恒美

 

纯银的雪片自肩膀抖落于雪域净土

六百万枚海螺堆积出众雪山

起风了，漫天的风马

枯黄的经文在阳光下拂动似雪片

 

十万雪狮吼，四方佛加持

远方的孩子，回到了拉萨

 

布达拉宫巍峨，圣城石路参差

 

 

情歌

吕达

 

草原上没有我爱的人，草原也只能用来牧羊。

神山下没有我爱的人，神山转也转不完。

圣湖边没有我爱的人，圣湖也显得太过宽广。

拉萨没有我爱的人，拉萨也只是一座空城。

 

 

 

雪地上

离离

 

如果选择重生

就要选一块干干净净的雪地

看着从我心里轻轻走出去的

那个人

回头对我笑笑

回头对我流着泪

 

 

 

安静地靠着美

范小雅

 

那些芦苇，在风中摇晃

白色的几支

靠着坡地

靠着几块黑色的墓碑

 

她坐在汽车的最后一排

她坐在人群之外

夕阳照着窗外的芦苇

照着窗内，她的脸

 

生命多么美好

可以安静地想想自己的事情

可以让死亡

安静地靠着美

 

 

 

光明

单永珍

 

火藏于木，一棵树紧紧守着内部的黑暗

守着欲说还休的疼

把根须

向深处

再使了一把劲

 

 

 

秋天的河流

花信风

 

秋天，所有的河流和我一样，日渐消瘦

并非因为孤独：野鸭在芦丛出没；白鹭停歇，复又远游

岸边，十里稻浪，此起，彼伏

 

其实，这些都出于我的想象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离开真正的秋天，真正的河流

 

 

 

至少有一个黑夜会交出底色

布木布泰

  

漫天的晚霞是一场蓄谋

等你我坠入它的蛊惑里，肆意燃烧

尘世最绚丽的瞬间，被两只蝴蝶完美入侵

不是爱情，又是什么呢？

我们都不必去承认，或者不泄露天机

至少有一个黑夜会交出底色

黑夜，是爱的灰烬。

而我们的肉身，终有一天

会在这里，化为两棵树

一棵孤独，另一棵

也孤独。

 

 

 

月光下的琴声

以琳

 

如你  雷纳塔❶，我不会弹琴

只知道每晚七点

按时沐浴更衣，等黄蝴蝶围起香塌

等第一只萤火虫嗡嗡。

反复的雨水

落在弦上，落在鼻尖

酷似整座城堡多年来单一的表情

在仅有的一小片光下

古板   矜持…

今夜，已确定没有月光

黑色琴键

唤着不断重复的昨天

 

❶《百年孤独》中的梅梅（亦称雷纳塔·蕾梅黛丝）

 

 

 

我喜欢你

布小衣

 

他们喊我

“布小衣”

“小布衣”

 

像春风推搡花蕾，夏雨敲打溪水

却不为我所动

红孟子一路都在红，已红进了山

也不为我所动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

像你。喊我“小衣衣”那样

 

那是花园深处的蜜

是栀子花嘴角上的白巧克力

 

 

 

夜

人邻

 

夜要更深一些

更深才能觉出

有些树

从不曾睡去

山谷里有好些

失眠的石头

溪水孤独地

含着自己

 

--选自《小诗界》2021年一季刊·湖畔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