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张岱年批评道家的“无为”思想：矛盾，悖逆，但也有其好处！

我们都知道，“无为”，是道家最重要的思想之一；但同时，也是最具争议的一个概念。

一般人从字面上理解，认为“无为”就是无所作为，什么都不去做，因此是一种消极的思想。

但道家学者却指出，这是一种极大的误解。

道家的“无为”，并不是说什么都不去做，而是指不妄为，不乱为，顺应自然，遵循客观规律（即“道”）去为，因此是积极的、科学的。

比如，按照著名道家文化学者陈鼓应先生的说法，“无为”就是顺其自然而不加以人为。所谓“人为”，即含有不必要的作为，或强做妄为的意思。

英国著名学者、《中国科学技术史》的作者李约瑟先生非常推崇道家文化，在他看来——

“'无为’的意思就是'不做违反自然的活动’（refraining from activity contrary to Nature），亦即不固执地要违反事物的本性，不强使物质材料完成它们所不适合的功能……”

也就是说，道家的“无为”观念，包含着不违反自然法则、遵循客观规律、反对强为妄为的意义。

从这个意义上解释道家的“无为”，已经成为今天的一种主流意见。

不过，也有一些学者指出，道家的“无为”内涵比较复杂，其中确实包含有无所作为、不需要做什么事的意思。

这一点，也许在老子那里并不明显，但在庄子那里就比较突出。

庄子的“无为”，在很大程度上是说天自然无为，人也要自然无为，少作为甚至不作为。

如《庄子·应帝王》中说：“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

而在《庄子·秋水》中，“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连用马络套住马头，用牛鼻绾穿过牛鼻，都是“以人灭天”，都要加以反对。可见人能作为的余地是很小的。

道家有一种倾向，即特别颂扬“自然”的能力，“天”的能力，而对人的能力估计低下，有微不足道之感；特别希望人类回到原始、自然、素朴的状态中去，而对已经出现的文明制度持一种否定的态度。

所以，著名哲学家、中国哲学史家张岱年先生批评道家的“无为”说：

“'无为’的思想，是包含一种矛盾的。

人的有思虑，有知识，有情欲，有作为，实都是自然而然。'有为’本是人类生活之自然趋势。

而故意去思虑，去知识，去情欲，去作为，以返于原始的自然，实乃违反人类生活之自然趋势。

所以人为是自然，而去人为以返于自然，却正是反自然。欲返于过去之自然状态，正是不自然。”

他进一步批评说：

“'无为’实悖乎人类生活之自然趋势，逆乎生活创进之流，过去中国人的生活萎靡不振，固有物质的原因，而亦实是蒙受道家思想之毒害。”

这话说得非常重。不过张岱年先生也指出：

“但道家思想，亦有其好处。道家教人不以得失祸福毁誉穷达扰心，即教人脱除名利的思想；如依此修养，可得到一种精神的解脱。

道家教人减低欲望，勿过分的伤毁自然，保养自己的精力，勿胡乱消耗，也都是颇有深意，可以救弊。

道家的政治思想，极力反对干涉，反对专制，反对分等级。在君主专制时代，如能实行道家的政治学说，人民确实可以得到一些好处。惜乎道家此方面的理论，并未发生甚大影响。”

张岱年先生认为，那种以“无为”为“顺应自然而为”的观点，是后世道家提出来的——

“'无为’的学说包含矛盾，后来的道家即已知之，于是提出一种修正的学说，认为一般人为，都是'无为’，只有违反自然规律而作可怪或不可能的事情，方是'有为’。此种思想，见于《淮南王书》（《淮南子》）。”

对张岱年先生的上述看法，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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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引文出自张岱年先生的代表作之一《中国哲学大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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