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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1347期 图｜网络 版权©️归原作者 一年一度的梨花节又要拉开序幕，砀山，这个皖北的小城也渐渐热闹起来。 “听说这次的开幕式，明星聚集，来自全国各地的摇滚歌手也要来参加，有二百多辆机车，国际马拉松比赛，国际赛马比赛，还要在黄河故道边燃放很多烟花。”馨雅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身边座位上的中年男人，男人正在打电话，听得出他在极力邀请一位美女，来砀城参加梨花节。这个男人大概有三十五六岁，中等身材，啤酒肚在座位上隆起一座小山，打电话的手缝隙间露出刮的铁青的胡渣和半个剔的很短的头发，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和大红色袜子。 馨雅望向窗外，动车正高速奔跑，外面的树木呈快速后退状，越来越近了，快了，快了，馨雅的心猛然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疼，这就是故乡给她的第一个感觉，八年了，八年的时光，也如这纷纷后退的风景，好像还是昨天，那个满眼含泪头也不回登上列车的她，又回来了，积攒了多少冷静，甚至在暗夜里一遍遍练习无情，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当她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那些盔甲瞬间便被羽化了。 馨雅没有回家，八年来她只在节假日给父母报个平安，自小便被寄养的孩子和原生家庭间有道天然的屏障，十三四的时候，她曾努力想挤进这个家庭，她学着做家务，听话，做一切让父母高兴的事，然而，相对于弟弟和妹妹，她做的一切从来都被父母无视，及到后来，她叛逆，甚至辍学，结识小混混，都是对父母的报复。 再后来，她就遇到了他，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和一群小混混在电影院的台阶上抽烟，染的五颜六色的头发在春天的阳光下发着一层光。城外的梨花开了，小混混们把从城外树上撇下的整枝梨花递给她，她闻了闻，真香，真白呀，黄色的花蕊安静的躺在洁白的花瓣中间，那一瞬，她有点愣神，她的青春不是应该像这梨花一样吗？ “你们这些人太过分了，知道这么大一枝要结多少梨吗？”一个年轻的男声传来，馨雅望向他，那是一个二十出头，高瘦的男孩，应该是刚参加工作，穿着工厂干净的蓝色工作服。“怎么了，要你管，赶紧滚”“滚，不然打死你！”小混混说着便对男孩推搡起来，眼看着男孩就要挨揍。“算了，让他走!”馨雅想起乡下的姨娘，姨娘家有十几亩梨树，那些梨树是她的命根子，全家的收入都要靠这些梨树结的果实卖钱。每到这个时候，姨娘全家老少都要去地里授粉，如果这枝梨花是姨娘家的，她会多心疼。  男孩子看着她，那眼神仿佛一下就把她看穿，他摇摇头说：“可惜，可惜了”转过身慢慢走远了。馨雅仿佛被施了定身术，那一刻面红耳赤的站在原地，她明白了他话中的可惜，她想起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行径，无地自容。 人有时候是突然之间觉悟的，一如突然之间长大，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馨雅染回了头发，衣衫工整，父母自然是谢天谢地，馨雅对父母说，她不想上学，她要上班，她要去县城最大的化工厂上班，因为，那天馨雅看见男孩蓝色工作服的右胸上印着“化工厂”三个字，父母一概答应，只要女儿能回归正常，不再给家庭抹黑，要天上的月亮，这个时候他们都要架上梯子够一下。 父亲也是机关单位的科长，一通运作之后，没过多久，馨雅就去化工厂后勤报道上班了。 他正埋头在机床中间，她从背影就认出了他，他是一名技术工，厂里有名的机修大师，年龄不大，却技艺精湛。正是中午吃饭时间，她故意走过他身边，他却熟视无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机床。她有些生气的故意加重步伐，把高跟鞋啪啪的踩出了响动，他依然无视，馨雅只好去食堂吃饭，吃完饭馨雅特意给他买了几个包子。回到车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工人坐在各处聊天，她快步走到他身边，把包子往他身上一塞就准备走。“哎，我不要，我有吃的。”他有些惊吓的往后一躲，包子掉在地上，她听见有人起哄的声音“又来一个送饭的，小秦艳福不浅”“哈哈”她满脸通红的跑走了。 其实，他有女朋友，她是知道的，同科室的胖姐是个爱说话的百事通，上班的第二天，一包大白兔奶糖就把他的底细全部了解清。他清瘦的身材，略带薄凉的表情是所有女生心中的男神，她也知道，厂里很多女生暗恋她。 她渐渐有些茶饭不思，一个雷雨天，她下班回家，刚出厂门，那个暗恋她的小混混就来了，最近几天他天天来纠缠她，她一见他来，急忙骑了自行车就跑，车子拐过一个弯，竟然骑不动了，原来轮胎上扎了钉，雨更大了，她扔下车子在一家屋檐下避雨，小混混一步步靠近过来，对她说：“你跑啥，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你就答应做我女朋友吧！”正在拉扯间，“放开她，你这个流氓”一声怒吼让小混混转过身，“又是你，你还阴魂不散了，看我不打死你”小混混看见身后的小秦怒不可遏，挥拳向他打去，打架小秦自然不是身强力壮的小混混的对手，不一会就鼻子流血倒在地上，“警察来了，警察来了”危急时刻馨雅大声呼喊，吓跑了小混混。  茶楼里正弹奏古筝曲，弹古筝的女子正值妙龄，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下，穿一件粉色沙袖古风长裙，起落间粉颈桃腮若隐若现。《轻音菩提》的画面感很强，馨雅仿佛看见梨花瓣上的露珠，随风轻轻滑落。她想起和小秦奔跑在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黄河故道上，笑声脆脆的，满是蜜糖。 年轻的侍者端上刚刚泡好的金骏眉，亮红色茶汤在玻璃烧制的宋代点茶壶里温润如玉，她小心地把茶汤倒进相对而放的两个淡青色茶碗里，做出一个优雅的请的姿势，而后退到一旁。馨雅一下回过神来，对面已经坐着一位少妇。这少妇年龄和馨雅相仿，一件淡灰色羊绒外套浅粉色毛衣，短发烫了小卷，化了淡妆，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她向馨雅伸出手说：“你好！好久不见！”馨雅机械的握了握那双涂了枚红色指甲油的手，看出馨雅的疑惑那女子淡淡一笑说：“我是李俪，你可能早就把我忘了吧！”李俪，是的，她正是李俪，馨雅的心颤了一下，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连忙端起眼前的茶杯一饮而尽，李俪，她又怎能忘了她，那个从前做梦都恨的牙根痒痒的人。 “你还在恨我吗？”李俪问，馨雅把头看向窗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冷声说：“他呢？我并没有约你，是他让你来的？”“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李俪说。“你还好吧？当年”李俪想要解释什么，“我很好，不用你关心。”馨雅冷声说，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其实有着狡猾的内心，决不能上她的当，当年馨雅的出走，她起了很大的作用，馨雅心想。李俪见她如此，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正尴尬间。“妈妈，妈妈，咱们走吗？”一位五六岁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跑了进来，李俪忙迎上去，拉起女儿的手，转身对馨雅说：“明天九点还在这个茶楼，我来接你去见他。”说完不等馨雅回答，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是她女儿，他们的女儿！”这个女人就是小秦当初的女友。  车子驶上一条稍窄些的村村通乡道，久不回家，没想到家乡变化这么大，连村庄之间的土路都修成了平整的水泥路，从城里盛开的白中带粉的红叶李，海棠，怒放的一簇簇樱花，到乡间及目都是遍野的梨花，这一路都被花儿包围，香气蔓延开来，馨雅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家乡这么美。 车子停在一处梨园的尽头，李俪示意馨雅下车，馨雅跟着李俪往梨园深处走去，在一株大梨树下，李俪停下了脚步，只见这棵树有百年的树龄，穹枝如卧龙，枝干黝黑，白色的梨花正在枝头三五成群的怒放，黑白之间尽显天然之美。就在这棵大树的佑护之下，一座坟茔悄然树立，坟前的青石墓碑上，赫然刻着“秦俊”二个大字，这一刻馨雅的心狂跳不止，不会的，不会的，这不是他，她不断的摇着头，从昨晚开始，她幻想了一千种，一万种相见的场面，然而，唯独没有这种。 她转过头，眼泪如瀑布般喷涌而出，“怎么会这样，你告诉我，这不是他，不是他”馨雅发疯般的摇动李俪，李俪的眼泪也滂沱而下，边哽咽边对馨雅说：“你别激动，听我说。” “其实，他在你走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李俪说。“怎么可能，是他不要我的，是他出尔反尔的，他说他要和你结婚了，可是他前几天还说和我在一起呢，不可能，不可能！”馨雅语无伦次的大叫道，“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李俪止住眼泪呵斥馨雅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包括我去找你爸，都是小秦让我去的，他在刚刚说和你在一起以后查出了癌症晚期，其实，你不知道，我比你付出的更多！”馨雅一下愣住了，徒然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原来，那夜小混混打伤小秦，馨雅送小秦回宿舍包扎，暴雨把两人淋的浑身湿透，两个年轻人郎情妾意，走到了一起。小秦承若会对李俪说清楚，小秦和李俪之间只是李俪的一厢情愿，小秦家在农村，家境不好，李俪的父亲正是馨雅父亲的上司，李俪父亲嘱咐乡镇人员对小秦家百般照顾，所以，小秦父母对李俪是感恩戴德的。 还没等小秦找李俪说清楚，厂里体检，小秦查出问题，而主治大夫就是李俪的母亲，李俪对小秦和馨雅的事也有耳闻，见小秦这样，也就没有多问，在她去照顾小秦的时候，小秦自知自己时日不多，就对李俪全盘拖出，并拜托李俪帮自己演一出戏，让馨雅父亲在家逼馨雅外出，因为馨雅告诉小秦，她小姑在深圳开了一家公司，很想让她去帮忙，她为了小秦拒绝了。馨雅父亲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一怒之下打了馨雅，而当馨雅来找小秦的时候，小秦装作无情的拒绝了她，这才有了馨雅离家出走，八年未归。 馨雅听李俪这样说，一切的怨恨突然烟消云散，她不由痛哭出声，原来那个薄情郎，竟然用情如此之深。 “他让家里把他埋在梨树下，我知道那是因为你喜欢梨花，他说她和你是因为梨花结缘。”李俪沉声说。 太阳的光线从花叶间穿行而来，地上的二月兰开花了，淡蓝深蓝相互呼应，一树树洁白的梨花，黄色的花蕊，蓝天白云，满眼都是美景，春天是如此的迷人。梨园深处走来两位女子，她们挽着手，像枝头并开的两朵梨花。往事已成烟，过好当下，她们相互祝福，回首，远处屹立的坟茔渐行渐远。  孙梅，笔名：墨染倾城。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中国红杏诗社会员，宿州作家协会理事，宿州散文家协会理事。作品散见于《中国文学》《安徽文学》《中国散文家》、《华夏散文》、《作家文萃》《拂晓报》、《江淮晨刊》、《淮安日报》、《亳州晚报》、《安徽交通运输》等国内报刊和网络媒体上，发表多篇作品。作品获“中国散文华表奖” “2018中国（合肥）长丰首届樱花艺术节”全国征文优秀奖、“全省作家看怀远征文优秀奖”，“中国·包公散文奖”首届全国征文优秀奖，“花戏楼”杯2014全国征文优秀奖等。获“宿州市优秀女作家”称号。获“宿州市文学奖”。 著有散文集《倾听风儿的海》，获“第三届安徽散文奖二等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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