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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4《中国作家》文学版·诗歌(节选)|忽兰、汪剑钊、包苞、杨雪

 圆角望 2021-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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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永恒事物的光

忽兰

02

见证

汪剑钊

03

寻找摩天岭

包苞

04

泸州辞典

杨雪


永恒事物的光

- 忽 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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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   兰

1975年生于新疆布尔津,祖籍山东烟台。文学创作二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文学院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布尔津光谱》《禾木》《布尔津的怀抱》《草原之子》,小说集《谁看见了我的梳子》,诗集《也儿的石河,流过布尔津》,随笔集《宅女的宅猫》《最是暖老温贫》《半部红楼半部玉》《你生活的样子就是你灵魂的样子》等。曾获新疆青年文学奖、汉语诗歌双年十佳奖、上海文学征文新人奖等。有作品被《长篇小说选刊》《诗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等转载。现居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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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仔细聆听并从此记住

交响乐——草虫鸣和树冠的风

河水流和山石的蹲伏

月出月落,鸟儿的窥探,于是啼叫

后来在轻软美丽的羽毛里歇息

均匀地呼吸

如果是冬天,雪花一层一层落

沙沙沙,旋转一圈,轻稳站住

雪野里的小兽们,穴居者

它们比人类更懂得大地的忧伤

亮着的,玻璃窗内的灯盏

我立在此间仔细聆听并从此记住

为着自己是安全的感到羞耻

当秋叶们摩肩接踵,云朵一朵推着一朵

朝霞和晚霞以晕染热烈出丝绸的光泽

一头夏天的毛驴在草地上打滚、嚎叫

为了除去一天的辛劳,父母亲的伙计

你们是我蓦然的爱与伤——永恒和永逝

就像牧人驱赶羊群

蓝山围裹小平原

两条大河穿森林而来

蔷薇、苜蓿、荨麻、蒲公英

猫头鹰、黑鹰、白色水鸥

云朵总是很大,飘飘摇摇

人站在这一切事物的中间

世界踏歌而行,却永远在

黄昏以后——

月亮打制得金闪闪,最认真的铁匠

白杨若粼粼波光,温柔小兽的眸子

人们使用欧洲的瓷碗

琥珀色的茶汤则来自南方

这就是我的生养地

我走向灰灰草的戈壁

又遇见铃铛果、红柳花

我迈过一大丛牛奶草

牵牛花在正午不敞开紫色

上天催促这里的人们,就像牧人驱赶羊群

河面风来,打草的牛车去了和布克赛尔

密密蹄印的河谷小镇

假如你懂得燕子到来的惊喜

它们暖暖的窝,雨后一家三口

的滑翔,在檐下,一圈一圈

利剑一般,等同于家猫,缱绻不离开

我想你是明了的,水井里落入一片叶子

碧绿的,金黄的,干枯的

井架早已拆去,水井沿先是遮盖住

而后井砂越来越高,一个时代,告辞了

我但愿一种长久的哀恸,悸动

在我和你之间,不消逝

你听得懂风沙的言语

宁馨的河谷,龙卷风是常客

我们被风沙密密捶打

我们的眸子却拥有河谷的鲜然

你爱我

童年的纱巾,皴红的面庞

它们那么美,我知你向来懂

永恒事物的光,那些年

我赤着脚,走过滚烫的沙子

密密蹄印的河谷小镇

你一直懂我——死和生过早地

进入我的知觉,并埋伏下来

秋千架

在不远的未来的某天,黑森林里

美丽的奶酪作坊,我会再去拜访

并建设自己的小屋,在森林的边上

白河谷上空腾跃而来甜蔷薇的风

很多的云低头看来来回回的尘世

有人把自己安置得很好,该去之地

他在森林里为我搭建秋千架

黄昏里我们摇啊摇,又去湿漉漉的小岛

横倒的白桦树,我们坐了很久

我该怎么办?如此惶疑多年

在如玉的身姿里,森林赋予他清洁

我想要加入进来,他用青草的呼吸心语

并怀疑过我听不懂,多么危险地撒开手

我们坐了很久的白桦树,长出青苔

蘑菇,一种类似于灵芝的坚硬木头菌

河水弯绕着,我们看见了夕阳,并不起身

见    证

- 汪剑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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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剑钊

诗人、翻译家、评论家。1963年10月出生于浙江省湖州市。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现为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出版有专著《中俄文字之交》《二十世纪中国的现代主义诗歌》《阿赫玛托娃传》《俄罗斯现代诗歌二十四讲》,诗集《诗歌的乌鸦时代》《比永远多一秒》《汪剑钊诗选》,译著《俄罗斯黄金时代诗选》《俄罗斯白银时代诗选》《黄金在天空舞蹈——曼杰什坦姆诗全集》《茨维塔耶娃诗集》《记忆的声音——阿赫玛托娃诗选》《我把绝望变成了一场游戏》等数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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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外

诗歌需要出人意料

作文让人行走在情理的边缘

而生活么,不断逸出计划的大框架

并且抹除逻辑的小链条

戏言往往成真,誓词反倒随风粉碎于暗夜

每一首诗都拥有一个美妙的开端

结尾却不由人的意志所控制

浦东的天空清朗,虽然也曾飘过小小的乌云

但首都机场雷电大作

乌鸦及时闭嘴,但声音仍从唇齿之间漏出

延误……延误是二十一世纪的宿命

薰衣草与玫瑰同室操戈

月亮滴下小小的水珠

在陆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湖泊

说是人工建造的奇迹,神秘却内藏其中

此刻,候机大厅,声音的波浪相互推拥

茫然的人脸在长椅绽放

你孤身一人走进语言的隧道

必然会遭遇思想的偶然性

呜呼!意外的绿叶裹紧了意外的花苞……

无雨寄北

寄北,大雁已经开始南飞

如果北方以北尚有北方,又究竟是哪一方?

昨夜的雨还在滋润前天的相思?

巴山的问题令人尴尬

没有人再去过问落叶的归期

不如怀古,在楚风中寻找比兴的小运河

古典情怀像一个远方的黄土坡

悲哉!秋之为气也

平士失职但情志奈何能平?

一片纤云飘飞,风流儒雅,冠绝李杜

文言的韵味善于在现代汉语中隐藏并流传

这是感伤主义的继承

也不失是后现代诡异的策略

哦,今天的尘霾会否遮蔽明天的太阳?

月亮不语,它新鲜如初生的婴儿

在盛泽,人类早年的记忆复苏

在盛泽,人类早年的记忆得以复苏

仿佛远古也有强大的芯片

储存到今宵,释放密集如秋夜的信息

我想起传说中的那些纺织女子

神话与诗歌中那些天真的姑娘和哀怨的少妇

替父从军的木兰,从机杼里

发出一声又一声叹息,唧唧复唧唧

伊塔卡岛上的美人帕涅罗佩

机械地翻弄永远不会完成的织物

被贞洁的聪明耽误了青春

一根漫长得与历史几乎同龄的阿里阿德涅之线

仿佛它就是命运女神任性挥舞的纤手

那漂泊的英雄走出了迷宫

却扯不断隐秘的联结

还有来自苏维埃纺织姑娘的金辫子

在矮小的木屋搅动幻想的涟漪

踩着石板路,我穿行于盛泽的街衢小巷

依稀有彩色的丝线交织并且伸展

仿佛古典的理念和后现代景观的一场潜对话

与霓虹灯幽会,与孤独窃窃私语,与骄傲的时间缠绵

让月亮明白大地的水晶心

干戈终究不如玉帛拥有柔韧的力量

爱是永恒的主题,丝绸是绵密的情节

一个神妙的传说被重新叙述

在苏绣城堡的上空,美的光芒再一次闪烁

见  证

走近桦林小镇的时候

我看见一畦畦成熟的向日葵

沉甸甸的葵秆横遭腰斩

然后,再度被依次精心地植入泥土

它们垂下圆形的头颅

奄奄一息,躯干兀自挺立

并接受阳光的拷问

如同一名濒危的孕妇

任凭身体的水分被彻底晾干

只为让腹内的孩子保留一线存活的可能

毗邻的玉米田失去了平日的喧嚣

一位红衣农妇弯腰躬背

在根茬交错的地头捡拾随意堆放的玉米棒

散乱的穗须仍然随风飘动

锋利的镰刀早已在垄沟里安静地休憩

一头花牛和一头黄色的小牛犊躲开了

收割机的牙齿

在麦地与水渠之间发出“哞哞”的悲鸣

维持动物仅存的尊严

此刻,向日葵是玉米田的见证

根茬是旷野的见证

蒿草是白桦林的见证

农妇是丰收与殇夭的见证

而我是过去与未来最亲密的友人

在当下见证秋天

一个在成熟中流逝并在死亡中收获的季节

寻找摩天岭

- 包 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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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  苞

本名马包强,1971年生,甘肃礼县人,汉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届高研班学员,甘肃省第二、三届“诗歌八骏”之一。陇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陇南市诗歌学会会长。有诗集《有一只鸟的名字叫火》《我喜欢的路上没有人》《水至阔处》《时间中的绿锈红斑》等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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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水河谷遇见远征的队伍

他们何时起程?去往哪里?

时间太久远了,没人能回答得上来

群山侧身,就让过了他们

山不占水道,只往高处长

高处的事情云遮雾罩

无人能说清楚

让水河来自高处,却有一颗向下的心

遇见他们时,阳光正好穿过密林

坑坑洼洼的古道上,躺满了

疲惫的落叶

落叶也在远征

它们踩着阳光的悬梯,一路向上

再走一走,就到春天了

而一支远征的队伍

从进沟的那一天

就没有了归途

寻找摩天岭

找到让水河,就找到了摩天岭的消息

但经过峡谷的水流太急

像是去寻找和我们相反的东西

我们总是以为流水都有向下之心

其实好多水,都飘到了高处

只是我们错把它们当成了云雾

云雾也来自人间,来自那些匍匐在地

的草木。它们拒绝从众,独立思考

就飘升了起来

阳光穿过密林,我看到细小的露珠

都长出了五彩的翅羽

它们更像一支远征的队伍

它们一路向上,在绝壁架起虹桥

因为轻,它们却扛起了

世间最重的东西

在让水河的源头,我惊讶地发现

我们要寻找的摩天岭

云雾,已经把它们扛到了更高的地方

在那里,远征的队伍还在前行

而一些人,已经把根

扎到了遍地野花的血脉之中

昭化古城遇寿带鸟

盯住一块风雨磨平的石板,杀伐之声

就会从深处传来,马蹄如风,刀戈叮当

再看,烽烟散尽,有鸟生成

尾羽修长,其名寿带

我从秦地来,风中嗅到前生

寿带鸟忽前忽后,一路跟随

昭化古城东门名曰“瞻凤楼”,夜静时分

每一块墙砖内都能听到鸟的鸣叫,夜夜不休

是日,登楼远眺,群峰涌动,江水盘桓

风,正吹送一朵浮云,飘往大秦的故乡

一朵云

蓝色的天空,一朵云飘着

不落下来,也不翻滚,死了一样

天空没有风,一朵云也掀不起多大响动

云在蓝天不动,像人,陷在时间中

我忽然觉着,人活着

并不比一朵浮云更有意义

雨  后

看似平整的地面,其实

都有不易察觉的洼地。就像此刻

雨后的地面上出现一小块湛蓝的天空和彩虹

好像突然打开了

一扇通向辽阔地心的窗户

那里,有一个易于消失的世界:安静,澄澈

又有轻微的晃动

泸州辞典

- 杨 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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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  雪

本名杨忠孝,汉族,1960年11月生于四川泸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泸州市文联副主席,泸州市作家协会主席。已出版《早起看风景》《洁白的鸽子花》《梦里故园》《川南的乡愁》等诗歌、散文集十余部,作品入选海内外四十余种选本,曾获全国冰心散文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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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塔

风铃悦耳

缓缓的风中

充盈着动听的光泽

黄金般的光泽

洞穿灵魂

一股暖意渐渐升起

凄美的故事被飞鸟带向远方

留下宏阔的意境与塔共同生长

在时间的长河中

愈加清晰深邃

其纯粹的高度

要仰望才能抵达

镇江塔

惊涛裂岸

乱石穿空

已成绝笔

兴风作浪的传说

早埋进塔底

成为一段历史

昂首向上的塔

仍如一支笔

写下江鸥亲水翔集的小令

洞宾亭

是两江相拥的清澈

是江鸥痴迷的酒香

引你江岸造亭

安顿余生

应众生之愿

你灵剑一指

四溢的酒香阻滞了时间的步履

多少天下名士下泸州

叩问隐秘的香醇

阳光下

忧患与灿烂在杯中起伏

你笑而不答

举杯看江面千人拱手的搏击

夜晚观城市万盏灯火的辉煌

进与退冷与暖

历史只留下义薄云天千秋忠烈

让人铭记赞叹

汉代石刻:盼归

嫣然一笑

妩媚的花朵众皆失色

盼归的痴情开在门缝

一不小心

越千年而成永恒

未归人是否悔恨

还是迷失于不可抗拒的风雪

历史无解

岁月深处

落英缤纷

责任编辑 | 赵依

视觉设计 | 李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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