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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三 | 水月庵里写春秋(14)

 流水船歌 2021-04-14

                          14

进入11月中旬,农村里已经进入农忙时节了。根据上级规定,结合本地实际情况,学校决定1110日到16日放农忙假,时间为一个星期,17日开学。

9日下午,学校里举行农忙假前集会训话,集会由教导主任贾钦联主持。贾主任先总结了期中考试情况,每个年级按成绩高低,表彰了总分前10名的同学。13名为一等奖,发奖状一张,钢笔一支(价值一元);410名为二等奖,奖文具盒一个。我感觉奖品实在少了一点,叫人拿在手上也丢脸,一个学校就奖这么一点东西。但我看学生们还是兴高采烈的,看来物质对于学生来说是次要的,主要是精神上的鼓励和享受。

为了配合城关区初二语文阅读竞赛,学校决定取4名学生到县里去竞赛,这四名学生是:徐顺茂,许刚东,许为忠,许美珍。他们于1114日由贾钦联带队到城关区进行语文阅读竞赛考试。

在黄田畈向华山方向的山坡处,有一个黄田畈砖瓦厂,大约有十几个工人在那里做砖瓦。我大队的陆润有和陆润德兄弟俩就在这个厂里干活。这个砖瓦厂是社办企业,一般人还不能进入到这厂里工作。陆润有的儿子陆枝罗也在这里工作,陆枝罗是我初中时候的同学。陆润有兄弟俩在这里工作,我大队里人都感到有些荣耀。那时候我从洪塘中学回家,常路过这个地方。放农忙假回家那一天,我又路过这里,就想进厂去看看这位老同学。

砖瓦厂是由木柱和木梁搭成的简易篷,虽然称砖瓦厂,但上面盖的却是牛毛毡和由稻草编压成的茅草铺。古诗中说“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就是眼前生活的真实写照。古代是这样,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外面是明晃晃的艳阳,刚一走进屋子里来,觉得十分黑暗,而且阴冷。过了几秒钟后,我才恢复了视觉。眼前堆着一堆一堆已经踏好的泥土,像小土丘似的,每堆泥土的边上有一台瓦桶或木头砖框,地上湿湿的。我看见有十几个工人正在工作,有的做瓦,有的做砖。工人们脚穿套鞋,胸前挂着一块罩布。

我远远地就看见了陆枝罗正在做砖头。只见他用铁锨铲来一小块黄泥,先在台板上甩成小方形,然后在砖框下撒些草木灰,再把小方形的泥块举过头顶,用力地向砖框甩下去,只听得“啪”的一声,然后把高出砖框多余的泥用砖弓切掉,再翻过砖框来啪啪拍几下,几个娴熟的动作,一块又平又好的砖坯就做成了。

我叫了一声:“枝罗。”他先是一愣,看见是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说:“你这么难得,过来看看我?”

我抑制不住热情说:“我们是老同学,早就应该来看看你了。”

在初中时,我有几个铁哥们:陆枝罗、陆永贵、陆枝荣,我们都是67班的,上学放学经常同去同回。我是班长,他是学习委员,友谊非常深厚,无话不谈,彼此间毫无缝隙,没有丝毫的拘束。我村到学校有五里路,他们上学要过我家门口,常常到我家门口来叫我等我,然后我们一起上学去。一路上说说笑笑,无拘无束。冬天时,我们每人要带上火炉,在路上我们就剥樟树外层的死皮来生火,陆枝荣上树非常灵活,身轻似燕,一下子就爬上树干,折下一根枯死枝来,我们把它折成一小段一小段,塞进火炉里。然后手抓火炉前后挥动起来,火炉在空中划着弧线,烟随挥动,转出一条弧线,有时挥成一个圆圈,烟也转成一个圆圈,五六个火炉,五六个圆圈,成了一道风景线。我们就这样一路挥动一路烟,到学校时,树枝已成了炭火,再盖上点灰,就可以暖和一整天。

夏天上学,白天时间长了,不用早起,晴朗的日子里,我们可以慢慢悠悠地来回,如果田里有泥鳅或沟渠里有小鱼,就可以下去捉。人多捉起来也欢快,你喊我叫的,非常有趣。陆永贵是捉鱼高手,陆枝荣是抓泥鳅高手。两个高手一起出手的话,鱼一般难逃厄运。我和陆枝罗只是读书方面有点特长,至于捉鱼抓泥鳅,完全不内行。

初中毕业后,他去东阳中学读高中,我在画水中学读。后来村干部跟我说:本来东阳中学是你去读的,考虑到你家的经济承受能力,就让陆枝罗去读了。我那时心里是有些伤感的,因为东阳中学和画水中学虽都属县属中学,毕竟是有差距的。那时候,我家经济状况也确实不好,每周回家的话,车费都供不起。两人分开后,相聚的机会就很少了。后来,我上了大学,跟他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我知道,我上大学后,他复习了三年,也没有考上大学,本来充满幻想的心灵上蒙上了一层暗淡的颜色,并丧失了学习的信心,心甘情愿地当一个农民。

我看到他这副打扮,也愣了起来:上穿由粗棉线织成的工作服,下穿一条草绿色的有补丁的裤子,赤着双脚。昨天曾下了霜的,我穿着鞋袜都觉得冷,但他却赤脚。

由于多年不曾有所交流,我们相见,都不知道讲什么好了。他依旧做着他的砖,我就站在他的边上。我问一句,他答一句。有时他就用一个“嗯”字来回答。

我们之间好像已经有了厚厚的隔障壁了,从他的言语表情之中,我看出了他的木讷和自卑,他觉得自己没出息。我有工作了,他却在做这体力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来了。

但我想的跟他完全不同,我心里还是把他看成亲近的老同学,是我的知己,无话不说的朋友。但我也隐隐地感觉到,我与他之间已经回不到初中时候那种深厚的感情中去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上了大学,他仍旧在种田当农民的缘故。

我们聊得很不投机,我站了一会儿,自觉少趣,只得向他告别。他把我送出门口,我劝他回去吧,他才走向他的工作岗位。

当我走出砖瓦厂的时候,心情格外沉重,外面的艳阳似乎也暗淡了起来,心里还冷飕飕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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