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洞庭作家】彭定华/飞舞的鸡群

 潇湘原创之家 2021-04-15

“党在我心中”特刊征稿启事


飞舞的鸡群

作者:彭定华


秋收时节,田野遗落不少谷粒,便成了鸟雀的天堂。无数不知名的鸟儿密布于田野各处,叽叽喳喳,飞来飞去,这群外来者,把自己当成了主人。
田野中,也有许多低头啄食的鸡,它们逃离了圈养地,立即欢快奔跑,就好像坐过囚牢获得自由一样。秋收前,要圈养一段时间,吃那破旧的食盆里伴着饭糠和青菜之类的杂碎,闻不到青草香和泥土香,更不可能随意啄食虫子和蚂蚁。如果抢食,往往会引来责骂或驱逐。那么小的食盆,那么多鸡,通常是哄抢局面。刚开始,活动区域还有一些绿色植物,慢慢地只有光秃秃的黄泥巴,充斥着泥土腥味。
有鸟雀轻快地闪过,勾起鸡想飞翔的欲望,它们做出努力飞翔的样子,可弹出地面不高,一会儿就跌落下来了,可能还没意识到翅羽被剪。这是圈养鸡必经的程序,因为它们渐大能飞时,大都喜欢显摆,很不安分。有时原地起飞直接到了场外,一去难回,要人四下寻找。有时在栅栏或树上窜上窜下,让人担心这是一个起飞点,随时不见踪影。
我参与过剪鸡翅翎羽的事。趁着天黑,鸡进了房间,母亲走过去,我跟在后面,被交代不能开灯,不能说话。说罢,她右手拿着剪刀,左手迅速抓住一只,刷刷刷几下,随着剪刀的几道寒光闪过,鸡来不及意会,翅羽就落下了。我不知道母亲是怎样凭着经验完成的,如,怎么在黑暗地方准确无误地抓住鸡的翅膀,怎么把翅羽剪得光秃秃又不伤到翅膀。我站在母亲身边,等她把鸡递给我,丢进另一个地方。鸡记性不好,到了第二天居然还想展翅,可想而知,扑腾作势一下迅速跌落,只好乖乖在地面奔跑,抬头望着高高的栅栏时,却藏不住失落。我想起了那些淘气而被约束的孩子,犯错是要受罚的。
可时常有人犯错了,受不到惩罚,反而受害方自认倒霉。鸡是家里常见的动物,容易被贼惦记,顺手捉走一两只或趁着深夜席卷一空,时有发生,邻居们都有过丢鸡经历。印象最深的是亮伯母那次,一天早上,我刚刚起床,看见她在自家门口哭哭啼啼,连哭带骂,人也近似虚脱了,已围了好几个长辈在劝说。原来头天晚上该死的盗贼把她家的鸡全部偷走了,大大小小共二十八只,有十只还在产蛋期。
对于亮伯母,是一笔大损失,鸡和蛋可出售,或招待客人。家里太困难了,一家三口,堂伯父的腿脚近似瘫痪,堂兄身体虚弱,一年到头至少有一半时间在病中度过,即使不感冒发烧也常会鬼怪附体。我见过多次,法师在井里放置手工竹梯子,或在泥坪边沿烧纸钱、关桃符、倒扣碗,每次法师捉住公鸡,用嘴咬破鸡冠或用小刀子划破,把血滴在桃符上。据说这是压邪的,在农村很多地方,逝者上山安葬时,会在抬棺材的龙杠上涂上公鸡血。强者往往喜欢欺负弱者,鬼怪也是,隔三差五地要找堂兄闹一回。家里没有了公鸡,以后施法只有找人借,但别人有顾忌,为讨吉利,没人乐意借走公鸡做避邪之用。
大伙跟着亮伯母咒骂,人们同情身边的弱者,可是,谁也想不出有效的办法。农村人极少想到报案,即使报案了也基本白搭,派出所哪有时间为丢鸡案耗费精力,比这大的事多多了。忽然,我那热情果敢的母亲说,等天黑鸡进笼时,送她一只公鸡和两只半大鸡,反正是长毛畜生,当是自己吃了。接着,几个伯妈纷纷赞成,表示乐意送鸡,这样算来,已经有十几只了。亮伯母停止了哭泣和咒骂,感动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要,最后玉婶说当是大家借她的,以后还。她才收下。

乡邻自己过着苦日子,还不忘帮人一把。原来农家养鸡没什么技术,很大程度要依靠运气。运气不好时,鸡会被贼偷,会遇上鸡瘟,基本全军覆没。后来才知道,鸡瘟也被称为鸡新陈疫,是由鸡新陈疫病毒引起的急性传染病。有许多次我目睹鸡迅速死亡,头天都好好的,第二天开始厌食,即使母亲拿米饭喂,它们也不动,眼睛半睁半闭,垂头丧气的样子,脖子疲软,翅膀耷拉着,羽毛松乱。母亲根据经验,会赶快买药丸捣碎,一勺勺喂,会用针刺破鸡翅,放血。只见一滩暗紫红色的血喷涌而出,抵抗力较强或病情轻的可以挽救性命,大都没有任何效果。紧接着,鸡的嘴和鼻孔流出很多粘液和黄水,嗦囊膨大,呼吸困难,甚至张大嘴巴出气,喉部不断发出“咕咕”声,筛糠般抖动,不多久就死了。
鸡瘟多发于春末夏初,防不胜防,本来注意了鸡舍卫生的,怎么还是避免不了呢?邻居们很苦恼,提着一只只瘟鸡埋进泥土,而且接二连三地埋,那一阵,天空很惨淡,很少闻见笑声。空气中充斥着死亡的阴影,随时可能袭击,一直又找不到什么办法解决问题,付出了却不可以展望收获,吹出一个多彩泡泡瞬间就破灭了,真是悲哀。那时候,科学养鸡的观念在农村并未生根,许多零星散养户只凭着经验,无法对抗鸡瘟洗劫。谁知道传染病有传染源、传播途径和易感群三要素呢?我的乡邻长期默默忍受鸡瘟洗劫,也在淡化利益观念。有一次,配婶家有十几只大鸡得病死亡,正打算掩埋,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下屋场毛赖叔寻上门来,想提走瘟鸡,每只给五元,问他要干嘛?说是卖给牌友,原以为配婶会答应,谁知她却开骂:你还是人吗?这缺德钱也赚?毛赖叔只好灰溜溜地走了,此后,配婶也名声大振。
在屋场里,我母亲养鸡也是有名的,一辈子和鸡打交道。还得从源头说起,与鸡蛋有关。我是母亲唯一一个依靠百家鸡蛋养大的孩子,吃遍了上下屋场和前后村落。吃百家米,那是形容四处流浪的乞讨状况,吃百家蛋,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我半岁的时候,母亲怀上了妹妹,没有营养供给我,只能喂米粉和蒸鸡蛋。她外出做农活很忙,养的鸡少得可怜,家里经常缺蛋,满足不了哇哇叫喊、瘦小体弱的我。母亲只好趁着空闲,抱着我去别家买,常变换地方。也许是她为人热忱善良的缘故,有的人按最低价,有的干脆白送。我吃了很多鸡蛋,和鸡的感情逐步增进,会走路时便从米缸里盛米喂鸡;鸡在窝里生蛋时,我也会跟着唱“咯咯大咯咯大”,全然不顾大人逗笑;还有,小时候逗鸡玩,我就从来没有被啄过手指。
后来条件渐好,母亲发誓要多喂鸡鸭,供蛋给我们吃。她不断扩大规模,先砌鸡舍,后建专房,再后来还围了园子,搭建凉棚,用高成本换回一些鸡蛋,很不合算,她也乐此不彼,近似痴迷。我成家后,心安理得地从家里一次次运回鸡蛋,没想过母亲也会老,会有一天离我而去。那一天,我们把母亲送到那座山头,和许多长辈长眠在一起,路过田野时,几只黑色鸟雀盘旋而过,又让人想起了鸡群飞翔的姿势。
现在,儿时玩耍的泥屋早被高楼大厦取代,即使我很努力地回忆,也复原不了。早几年屋场办事还热闹几天,慢慢地,老家楼房也空起来,我的许多族人搬到了更繁华的地方。只有屋前的田野在丰收时节还不曾寂寞,有鸟雀飞舞,有鸡群来往。田野是自由王国,鸡从这个角落追往那个角落,或是从这丘奔向那丘,可以用爪子拼命刨着、蹭着,可以扑腾几下翅膀,不会有人呵斥和责打。我在想,它们的世界又经历了什么呢?

【已刊2021年第一期《岳阳文学》】

作者简介

彭定华,教师,湖南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湖南教师作家协会会员

图片:网络

征稿说明 《潇湘原创之家》

卢宗仁专辑         万辉华专辑     蒋正亚专辑      

彭定华专辑          吴标华专辑      易石秋专辑  

陈有红专辑         谭伟辉专辑       黄志中专辑  

谭湘岳专辑         沈保玲专辑       史建国专辑

朱素青专辑         杨英专辑           柳平国专辑

许光辉专辑         杨辉专辑          弘毅学子专辑

方绪南专辑         龚春林专辑      孙美堂专辑

万志勇专辑         甘桂柳专辑      官松源专辑

熊英专辑             刘正年专辑       罗夏龙专辑

秋暖跃马合辑      魏晓晖专辑       方良专辑

何志贤专辑        吴穷专辑             严树林专辑

何贵专辑            夏四文专辑         逸仙散文专评

(专辑持续更新,欢迎作者入驻)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