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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3月24日 星期三 第A14版:月光城·文学

 青梅煮茶 2021-04-15
我先是替风赞美枝条,然后是替枝条赞美风。你应该知道,风与枝条相爱的样子多么美!
  我还替枝条赞美了阳光,接着又替阳光赞美了枝条。
  我就这样在春天活着,不停地赞美。
  我走在一条小河的身边,看着轻轻一动就会泛起涟漪的春水,我要赞美它的荡漾;
  看到花朵上有蝴蝶,我要赞美它的战栗;看到一只燕子飞过,我赞美它身后更辽阔的天空;
  春天,万象更新,我打量这春暖花开的世界,给出阳光在我喉咙里生成的黄金的歌谣。
  恰好有风,一个女孩正在风里,这风与女孩的身体一样轻。恰好这女孩她正在与一朵花比肩。
  她学习花瓣,饮用露水;模仿风,吹出最温柔的旋律。阳光在她的笑脸上长出芽苞,漾出一小片旋涡。一个要开花的曼妙身段,还不够,还需要一点点天籁,比如:一句鸟鸣正好经过她妩媚的年龄,她就找到了春天才能找到的甜蜜。
  与一朵花比肩,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花朵一般的模样与心思。
  大的事物,我爱不上,也爱不动。大的事物有更大的爱恋,我来爱那些微小的。
  我的爱蚂蚁一般拥挤。比如一小股溪流,它碰到什么,什么就会变得潮湿;比如一阵很轻的风,挨着谁,谁就会生动。
  比如,那些微弱光亮的星辰,看上去和从前一模一样,不可能有谁丢失了什么。
  比如一枝藤蔓,它细长,并且继续伸展,带上抑制不住的颤抖。
  再比如,一只鸟短促的啁啾,一直不修改,也不补充,那曲别针一样的听觉。
  如此种种……我有一份世上最小的爱,我在用它爱着我经过的一切,爱着一路上碰到的微小事物,尤其是一朵很小的花,那种质朴的灿烂。
  它们每一朵似乎都是有生命的神灵。
  草芥甚至没有修辞,也不用修辞。草芥会准时绿,一起绿,不需要谁提醒。一群蚂蚁从草窠里列队,整齐地向春天走去。草窠微微颤动了一下。一个女孩还蹲在那里,含着手指,怯怯地微笑。她的对面,池塘含着涟漪,嘉禾掀起波浪。
  几乎每条琴弦一样的阡陌,都有一列草芥、一排小矮树、一个青涩的女孩。他们都是大地上的旋律,甚至没有修辞,也不用修辞。
  春天的美有很多:云朵对应的花瓣;阳光对应的汗珠;笑脸对应的喜悦。
  春天要做的事情很多:鸟的事情叫声一样多;蚂蚁的事情米粒一样多;树枝的事情风声一样多。春天,是手忙脚乱的幸福;是丝毫不知疲倦的幸福。身上有些酸痛,但很舒服。
  你看:桃花要红成妹子一样妖娆的香腮;种子要蹦出来,跳跃着落在地上,那么乖巧可人。
  那些刚刚磨去锈迹的犁铧,像雪白的乳房喂进土壤,有金色旺盛的火苗涌动,如果再推开一些土,那里面全部是聚在一起的成吨的阳光。
  麻雀露出白色的肚皮,叽叽喳喳相互论说着人间。
  一缕风爬上白墙,它的画笔和颜料,在阳光的映衬之下,想把所有的美画出,这美,仅用肉眼是不够的,还要用上更丰富的想象。
  阳光总是把不动的山当作老人照着,把流动的水当作孩童爱着。阳光的影子总是那么滚烫,田间里所有的声音,接近于沸腾。这声音没有一刻停止喊出它的目的。它的目的是要构成季节最需要的部分。
  暗自吟唱的风,开始有了节奏,飞溅、漫流,忽高忽低,忽大忽小,约等于旋律与旋律的总和。
  所有的生长归于确定,包括籽粒,包括笑声。农人炫目、摇曳的身姿更是越来越生动。
  除了虫鸣、鸟啼,剩下的部分,没有多余的委婉,尽是丰富和厚实。
  以前遥不可及的某个远景,比如天空,比如地平线,仿佛已近在咫尺,甚至可以触摸。
  一亩好地,万顷花开的繁盛,让天空自卑得更空。
  沃土上尽是欣欣向荣不顾一切的爱,让我不能不热爱春分之后的田野,我想接一缕阳光到心里,这就好比一些你喜爱的东西,只要你想去接,一定都会系紧,像根系系紧这大地;像翅膀系紧飞翔;像满身泥泞的人系紧汗水。
  茂密是最迷人的诗,这些旺盛的生命也无时无刻不在爱着我们,它们叠加或展开,像婴儿,磨蹭我们,这是最幸福的滋味。
  幸福还在延续,一次又一次,这些庄稼反复磨蹭身下的土地,它们遇见目光,便好似遇见了波浪;遇见阳光,好似遇见了亲娘。这时,天空歪斜过来,它也在将炙热的阳光抱在怀里。
  村庄饱满的额头,镶嵌着一只眼眸。一场春雨落下,我喊着它的芳名。池塘里水漾动起来,把一条嫩绿的枝条读成诗篇。风推着涟漪,推着涟漪上的雨晕,反反复复、轻轻巧巧。
  我看着这春水,闪着微光的水,带来婆娑的身影,也带来浪花的慈爱。看着风要测量这湾碧水的边界,以及黄昏还有多远。我靠近,推波助澜,我要让这涌过来的水在我手掌里奔跑。
  我手捧诗篇,向春水靠近,越来越靠近。这春水,却把呼吸放得比风还轻,它已经和美结成了同盟,也与美达成了默契。
  我一抬头,天空也像这春水一样,蓝色的、丰富的,也是一点点变得无边无际。有柳枝的村庄,就有婀娜的女子。她们身子稍微一摆,就让桃花到达蜜月;就会有春风骑着马儿赶到。
  刚好赶上树枝和水流,与阳光的恋爱,瀑布一样的枝条,如同乡间女子的手臂,被时间碰了一下,就生出盎然的春意。
  阳光的琴弦在树梢上弹奏,如痴如醉。
  一群姑娘来到柳树之下,她们模仿着柳枝一样的身段,把内心的缠绵做成水一样的柔情。
  这时一只鸟声飞过,一朵浪花跳起;这时我站在远处,压也压不住心头的涟漪。空气中洋溢着永不消失的美,诉说只有乡村才拥有的万丈光芒。我们纷纷倾倒,成为匍匐的植物。
  春风一吹,一切就都静了下来。我低下头,看见好多金子和银子都闪着它们自己的光。村庄很小,小如一粒谷粒,一粒小麦,一个土豆。鸣虫像是特意养大的乐队,在风中日夜歌唱。
  一个女孩即将长大成人。风突然沙沙地握住她搭在前额上的玉手,和她低垂眼睑上的小小颤动。她小小的心将要承受巨大的爱情,她将要成为母亲凋谢的身体里发芽的骨头。
  在澄明的风里,这些姐妹,她们都想些什么?她们望见了什么?我全然不知,也似乎知道了一些。
  我已经感觉到她们正在将自己内心湿润的气息送过来,春水一样;她脸颊上现出的瓦蓝瓦蓝的爱情,天空一样;她温暖的身子火焰一样。
  她幸福的地方,她心花怒放的地方,只有村庄才盛得下。司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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