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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铁书店读完的加缪 | 李荣

 圆角望 2021-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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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李荣

有一次,采访回程,突然大饿。出得地铁,见有书店,便进门,在它的咖啡座里点了一些点心,从书架上随手拿过一册加缪的小说集来翻看。收在集子里的,有《局外人》《鼠疫》等名篇,以前都读过。而那一本有名的短篇集《流亡与独立王国》,看上去已经很陌生,不记得以前看过没有。于是,用了吃点心的那一点儿工夫,把第一篇《不忠的女人》看完了。

加缪写作短篇的功力亦是了得,应该可算是近世的圣手。这有点儿像菲茨杰拉德,他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及《夜色温柔》等长篇实在是别具风格,而那些短篇佳构有时更耐读而且更有回味。

加缪的这一篇,如果单看《不忠的女人》这题目,总觉得不出《包法利夫人》之类的范围。但加缪的出手,实在是不凡,于这个“不忠”的意思,化出了别处没有的“风光”:既是别致,为一般人所体会和理解不到的,又是那样的曲折,几乎可说是在那个有与无之间,而读至终篇却更是打动人,实在可谓曲尽了人的、特别是女子的心理。

这个小说的起头,或者说几乎一半的篇幅,看上去不过是一点琐碎的笔触,故事取材于加缪自幼熟悉的当时法属的阿尔及利亚,小说女主人公的丈夫是一个在那里做着花布生意的法国商贩,平日在各处奔波推销。这一次,女子却想着与丈夫一起出门走走看看,于是同行。一路上,在加缪那多少有点儿漫不经意的笔触下面,你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是异邦异乡有点别样的事事物物或者神情举动有点小小出乎意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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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缪


老实说,读到了这一半篇幅的地方,我几乎又翻回到了开头,重新看了一眼那个题目,因为多少好像有点碰不大拢。不过,当然还是信任加缪的盛名,认为这一个不世出的小说圣手,总不会做一篇文不对题的大作吧。于是读下去。马上,就有点儿辨出那个味儿来了。他们下车暂歇在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有一处沙漠古堡的名胜,女子极想登到那顶上去极目远望一下大漠的天际。他们两个便上去了。当时正是极冷的寒天,她的丈夫并没有什么心思在那古堡或者天际之类,只觉得寒冷得受不住,千催万催地要回旅舍去休息。那女子当然是跟着回来了,但心里却无法忘情于那个古堡、天际与高处的空气。

女子隐约地对于他们夫妻两人的生活,有了一点儿模糊的想法。男子当然是离不开她,是那样地需要她。而女子也是那样地需要他的需要。这样子是不是爱呢?她有点儿想不明白。到了半夜,男子已经熟睡了,女子却悄悄起来,出了门,一气地在暗夜和寒冷中跑到了古堡的顶上,在没有了白天身旁的催促声的情形下,自个儿饱看了一顿大漠的天际,饱吸了一番高地冰凉的空气。乘着夜色,女子又回来了,又上到了床上,男子依然未醒,却是翻动着身子有点想坐起来,女子马上柔声安慰他说:“没有事。”

小说便结束了。这就是这个几乎无事的“不忠”,全靠着加缪的那一支旁人不及的工笔,描出了它的图样。

吃完了点心,放回了图书,我走出了书店,一路上就在佩服加缪的那一副热肠和那一种不露声色的独特笔致。实在是写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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