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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1月21日 星期四 第A12版:月光城

 青梅煮茶 2021-04-19
冬天我坐在阳台藤椅上,看窗外楼下的美人蕉,几株月季,还有被金黄色塑皮纸包裹着的越冬铁树。阳光与时光,同时在我目光里摇晃,像叶子的幻影,勾起我对母亲的思念。
  印象里,母亲没有美人蕉的优雅,也没有月季的芳华,她就是一棵被塑皮纸捆绑着的铁树。我记得也是冬日,暮色四合,户门紧锁时,忙碌一天稍有闲暇的母亲,目光凝滞地站在街道老屋旁,我感觉她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只剩风,呼呼作响。或有月光,而那冬天的风却刮得她泪眼婆娑。她不停地擦拭双眼,就像她平时不停地擦拭围兜、包袖、桌椅、碗碟、房间、锅台……她泪盈溢出,那泪光里,藏着她朴素生活的琳琅满目,还有匆忙身影的不知疲倦。
  童年大雪天,迎面袭来刮痛脸庞的寒风,我不由得缩紧了脖子,呼吸困难,心脏咚咚作响,连双眼也睁不开来。而此时,母亲穿过街道旁高大的悬柃木,踏着厚厚积雪,手里挎一只装有香烟、火柴、瓜子和茶叶蛋的竹篮,她要去车站或码头卖这些东西,赚点钱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我跟着母亲后面追赶她,哭着,跑着,是大姐把我抱回家,二姐给我焐手捏耳,哥哥拿出一张画片和一只玻璃球,才逗得我停止了喊着要妈妈的呼号。
  母亲没有正式工作,她在大姐单位的托儿所做了十多年的临时工,年龄大了回家后,仍然固执地要做她的小买卖。她炒的瓜子香脆可口,一个冬天她要剥几十麻袋花生米,剥得手生疼,仍不肯停手,她炒出来的花生米,鲜香味浓,让许多食客吃了,赞不绝口。母亲整天,不是咔吧咔吧地炒货,就是上街摆摊兜售。母亲后来抽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烟瘾。可是后来香烟涨价了,原本抽的极为廉价的香烟,她也不舍得抽了,子女买,她不接受。母亲戒烟,似乎一瞬间的事,说戒就戒了。母亲戒烟,是不舍得花钱,多少年过去了,总让我心怀愧疚,感觉母亲的一生都是冬天,贫穷、寒冷、劳累与忙碌,构成了她一世苍茫的人生。
  一位朋友说,他母亲常给自己温一壶酒,说酒暖身子,冬天喝了不冷不困,干活有力气。他母亲把酒当茶喝,酒量特大,喝了酒后,脸上常有笑意,干活很卖力,做事雷厉风行,人也变得十分可爱。朋友还说,他母亲临终前,母子俩还小酌一杯,母亲是安详离世的。而我的母亲,已经离开我十多年了,我多想陪她抽支烟、聊聊天,可子欲养而亲不待,连抽支烟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母亲粗糙的手,干裂、脱皮、黑厚,手掌长满老茧。那手中,藏有一家人的单鞋、棉鞋底儿摞得高高的琐碎时光,有一针一线忙里偷闲的没完没了,有一日三餐小菜小饭的无尽操劳。儿时冬天里,总是看到母亲忙碌的身影重重叠叠,陀螺般旋转,额头上沁出晶莹透亮的汗珠儿。母亲似乎有做不完的活,解下围裙,抄起扫帚,拿起针线,挑起担子,拉起架子车……母亲在冬夜灯光下缝衣做鞋时,笑着对我说,儿子,冬天昼短夜长,时间溜得快,手底下出不了多少活,就得熬夜做呀!我当时小,不懂母亲的话,后来想,母亲什么都会、什么都精,利索能干,只是不会握笔写字,那是母亲最大的悲凉,像冬天的黄昏一般凄清怆然。
  记忆里,我写字看书时,母亲在我旁边放上热水杯、茶叶、水壶、苹果、核桃、玉米花等,我很顺手地就可以拿起享用。还有寒风凛冽的大雪纷飞时,母亲在灶台穿梭,灶膛旺旺的,锅里的菜肴就像燃烧的火苗充满了热度和激情,即使是一碗青菜,几只红辣椒,一碟蒜泥茄子,一盆热气腾腾的白粥,都让我们笑得龇牙咧嘴。
  童年我还生过一场大病,母亲去小街的尽头找医生,那也是冬雨寒夜,她在没有街灯的黑暗里穿梭,找来医生时,已经周身湿透,可母亲看我的眼神,就像冬日里在暖阳下晒过的被子,让我在寒冷冬夜里感受着彻骨的温暖和踏实。鲍安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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