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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最相思——王维传(第202章)

 桑葚三味 2021-04-21

第202章 小友如你

事实上,朝廷势态的变化,比王维预计的来得还快。

继张九龄因反对寿王大婚地点而引起李隆基不满后,不多久,张九龄再次因为一个人而和李隆基发生了分歧。这个人,就是幽州节度使张守珪。

张守珪出生于684年,字元宝,陕州河北县(今山西省平陆县)人,高大魁梧,足智多谋,胆略过人,治军有方。733年,幽州东北部的契丹、奚族势力强大,经常侵犯大唐边境,李隆基下令调瓜州都督张守珪移镇幽州,任幽州长史,不久升为幽州节度使。原幽州长史赵含章、薛楚玉等人对契丹、奚族的进攻无能为力,张守珪到任后,整顿军政,激励将士,伺机主动出击契丹,频频取得胜利。

734年,契丹首领屈剌与可突干对张守珪非常害怕,他们感到在战场上取胜无望,于是改变策略遣使诈降,以求一逞。但他们的计谋很快就被张守珪识破,张守珪将计就计,派部将王悔去屈剌营帐商量受降事宜。屈剌并无降意,想趁机杀死王悔。王悔早有警惕,时值契丹另一首领李过折与可突干争权成隙,王悔利用矛盾,劝诱李过折斩杀屈剌和可突干及其党羽。之后,王悔率李过折及契丹余部归降唐朝。张守珪受降后,率军至紫蒙川检阅军队,宴赏将士,并将屈剌、可突干的首级送往东都洛阳,可谓功勋卓著。

735年秋天,因张守珪在平定契丹中立下了战功,李隆基下诏让他来东都献捷,以“藉田”吉礼接见他后,还大宴群臣,为他庆功祝捷。宴会上,李隆基一时兴起,还亲自赋诗一首,盛赞张守珪。

宴会结束后,群臣散去,李隆基特地留下张九龄、裴耀卿、李林甫等三位宰相,和他们商议意欲提拔张守珪入相之事。

李林甫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知道契丹一直都是皇上的心头之患,此番能被张守珪一举平定,着实大快人心,皇上对张守珪心存感激,不用说区区入相,便是将他一举提为中书令,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样想明白后,便抱拳笑道:“皇上知人善任,聚天下英才而用之,实乃臣子之幸,可喜可贺!”

听了李林甫这番话,李隆基顿时龙颜大悦,转头问张九龄和裴耀卿有何看法,裴耀卿正低头斟酌时,只听张九龄已经一脸肃然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如此不妥。”

张九龄这句话,落在李隆基耳里,无疑就像融融春日里的一股寒风,叫人有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果然,李隆基“哼”了一声,沉声道:“是么?有何不妥?”

张九龄似乎并未在意皇上脸上的怒色,继续不急不缓地说了下去:“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宰相是替天子处理国事的,不是拿来酬劳功臣的。张守珪平定契丹固然有功,却不宜因此入相,陛下不妨厚赏金银彩绸等物。”

被张九龄如此一说,李隆基脸上不由一怔,一时无言以对,闭目想了一想,再开口时,声音里显然多了一丝妥协:“那么,依张卿看来,若是只给他宰相的名份,不给他宰相的权力,如何?”

李隆基脸上的瞬息万变,被一旁的裴耀卿和李林甫看得分明。裴耀卿以为张九龄会接住皇上给的台阶下,顺着皇上的话往下说,但结果再次出人意料。只听张九龄的回答依然是:“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如此依然不妥。臣子的名份和官位,是天子替天行道的利器,不可随便给人。而且,张守珪虽然战功显著,但毕竟只是才击败契丹部落。若陛下如此就要擢升他为宰相,那么,他若有朝一日把奚部落、东突厥全都歼灭,陛下又拿什么官位奖励他呢?陛下英明,请陛下三思。”

张九龄话音刚落,李林甫心头一阵窃喜,他见过固执迂腐之人,但还没见过像张九龄这般固执迂腐之人!“好家伙,你张九龄越是固执,皇上越不待见你,我李林甫就越吃香!不是我说你,不是我李林甫要扳倒你,而是你自己不给自己留活路嘛,老天有眼,如有神助!”

李林甫心里激荡,面上却故意轻描淡写道:“张大人此言差矣,李某倒是觉得,这功臣擢升奖赏之事,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么?何必三思?”说完,转头对李隆基作揖道:“陛下今日累了一天,这会儿必定乏了,咱们就不烦扰皇上了,请皇上保重龙体。”

听了李林甫这番恭维讨好的话,李隆基原本阴云密布的脸上,总算撕开一角,沉声道:“张卿,裴卿,李卿,你们三人合计合计,总要给张守珪一个交代才好。”

几天后,张守珪收到了李隆基的诏书,被封为辅国大将军、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并赐予金银彩绸等厚礼。和诏书一起到达张府的,还有李林甫派来的亲信。他特地跑这一趟,是要让张守珪知晓,如果没有张九龄的搅局,他原本完全可以入相。可叹张九龄浑然不知,他无意中又和一员朝廷大将结下了梁子!

几天后,张九龄反对张守珪入相之事,不知怎的便在朝廷上下纷纷扬扬传了开来。李隆基以为是张九龄故意宣扬出去,以示他是敢于犯颜直谏的忠臣,几次想发火,却也不好拿此事去质问张九龄,更不宜挑明了说,只是对张九龄的态度愈发疏远了些。

当王维辗转听说此事后,虽已是日暮时分,却也顾不得许多,抬脚便往张九龄府上急急赶去。来不及落座,便看着张九龄言辞恳切道:“张大人,依在下愚见,这世上最难防的,从来都不是阳谋。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人不可不防呐。”

张九龄先是一怔,继而哈哈笑了笑,不急不忙地请王维落座,徐徐道来:“摩诘,你莫为我忧心。所谓暗箭难防,是因为准备得不够周全。在老夫看来,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把它们拿到日头底下晒晒就好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张大人,不是在下多虑,在下只是觉得,按如今这局势,只怕很多时候,咱们即便知道别人用了手段,却也无处可说,到头来,委屈的依然是大人您呐。”

“摩诘,无论何时何地,都须记住两句话,一是公道自在人心,二是性不可移,礼不可废。如此,则午夜梦回,亦问心无愧。”

此时,日头已斜,暮色四合,秋风吹过庭中的几竿修竹,发出一片萧萧之声。张九龄缓缓踱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漫天余晖。此时,正是残阳如血,晚霞如火。

王维怔怔地看着张九龄无比伟岸的背影,细细体悟着他方才说的每一个字。突然,他撩起袍角,在张九龄身后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张大人,在下明白了,原是在下着相了。于在下而言,大人亦师亦父,这份点醒之恩,在下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张九龄缓缓转过身来,上前几步,扶起王维道:“摩诘,人生在世,着相在所难免。明白着相了,便已脱离着相。你比老夫年轻二十八载,有小友如你,亦是老夫之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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