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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吕

 鹏翼垂空9 2021-04-21

公子吕,晋人,形容俊雅,好色。人称登徒子。一日见隔壁有一好女,苦于无处通言语。于是伏伺道路中。苦待女子到来数昼夜。终见女子与其母来。尾其后。其母觉知,问,汝是何人,随我等何为。公子吕说,小生公子吕,因慕恋小姐美貌,不由踵迹其后。其母曰,汝甚痴耶。邀之家。

公子吕观其家中雕栏玉砌,布局井然,灯烛辉映,香云叆叇,侍仆成群,奄然大家。其母说,你且暂歇,待我往说女。不久母来,道今日即佳期,可合卺。两人拜天地,结姻好。是夜欢乐几度。翌日醒,见荒野平旷,并无居人,唯坟茔累累。卧之侧,有黑色墓碑上书,滦河女王禾之墓。公子吕拱身而揖,说,多扰小姐。转身便走,不过数武,忽见一女子形容窈窕,盖昨夜之侣。公子吕问,汝是王禾耶。女子道,然。又诘,何为墓碑上着姓字,莫非鬼耶。女子曰,人与鬼,只在一念之间。虽为人,未尝不鬼,虽为人,而亦可人。公子吕悦,相与归。

初,公子吕贩丝,然不善经营,常折本。幸赖祖先积业。及至王禾来,每言辄中,故盈利常多。一日,王禾使之鬻米江南,江南向来风调雨顺,公子吕从之。恰值江南大旱,因是,公子吕得值多。积百万金。  

一日,于路遇一友生,友生设宴,席上,公子吕醉意朦胧,数女子出侑酒。公子吕注目凝视一红裳者,女子亦相属目。女子明眸善睐,体态风流。友生知其意,赎女子归于公子吕客舍。于红烛昏罗帐中,恍惚视之,竟如己妻。公子吕赧然汗出,诘其姓字,曰王稼。又诘,识得王禾否。王稼道,正我之妹,前已物故,君亦知否。公子吕道,正我之妻尔。王稼惊。公子吕出钱赎之,携与俱。

姊妹见,具道契阔。王禾曰,阿姊何为流落风尘。王稼泣曰,自汝没后,家道亦落。尝为人佣做,见爱主人,主妇意不平,常捶楚诟骂。一日,因主人不在,贩卖余于烟花巷中。遂日逐倚门卖笑,蝇营狗苟。幸得妹夫超拔于苦海,不然将做两世人矣。

三人遂共酣饮,相嬿好,并肩叠股,姊妹共侍公子吕,一时龙飞凤舞,流丹浃席,天地交泰,畅不可言。

公子吕又出负贩,得一麒麟,驾而归。姊妹竟不见。公子吕缅想往日之欢,痛哭流涕,邻人劝解,终心如死灰,不复经营。一日彷徨无计,忽见一二八女子坐黑卫来。女子问,君是公子吕否。公子吕诘所从来。女子道,失却麒麟,知在君处,幸望赐还。公子吕见女子风姿可怜,容貌绝美,不禁眼饧耳热,曰,麒麟实在,得望一亲芳泽。女子斥之,轻薄儿,何得无礼。公子吕正容改色。红裳女子莞尔曰,汝是痴子耶,我戏汝尔。以君之才貌,不当屈居人下。于是授之经书一卷。读毕,我当复来。公子吕诺。始乃奋发读书,每至三更。每读一卷,则女子复来,相与欢好。攻读益勤。数年,秋闱捷。又数年,举进士第,授翰林院编修。女子来,曰,君既学富五车,今得功名,妾当去矣。公子吕泣下沾襟,道,不见汝,虽有功名,又有何乐。宁弃功名利禄以从君行。女子曰,过三月,自有女子来,不必忧。公子吕诘,汝是何人。我王菽尔。汝识王禾与王稼否。不及问,王菽起行。已杳然矣。

阅三月。公子吕正卧听雨声,神思遨游于太虚无极。忽闻有人扣扉。起视之,则一二八女子也。延入。女子曰,受姊姊之托,来看视汝。公子吕喜不自胜,诘其姓字,曰王黍。王黍丽质娇憨,更与别女不同。公子吕牵其手,白如葱根,怀抱之,则柔若无骨。两人调笑戏谑,烦忧顿忘。公子吕欲与之共效于飞,王黍曰,正值经期,不如出外闲步。两人遂牵手出,步于街衢。过估衣店,于一衣架后见一女子貌若王禾,公子吕近前,女子倏尔不见,浑如烟雾。公子吕郁郁不乐。王黍诘及,曰见先妻。王黍慰之不解,乃曰,君见先妻即如此,将置妾身于何地,请辞决矣。公子吕固止之。笑说,汝亦吃醋耶,今番打破醋坛矣。王黍赤颊曰,我非醋,但知专情尔。今君每一女去,即与一别女往来,得无愧于心乎。公子吕曰,我与众女子往来,如醉卧花丛中。花之红有千万种,女之美亦千万种,我采撷其中数种,正如蜜蜂之酿蜜,为谁辛苦为谁甜。品鉴百花,始成一香。人曰好色,其实秉性至为纯洁。食酒肉如食菜蔬,事云雨如事稼穑。全无昵态,而庄严态度,不惑于心。此何异于大圣人,即孔孟再世,不过如此尔。王黍默然。出估衣店,转入一书肆,书面炫耀五色,灿照光华,有如霓虹。公子吕取书架最上之书,品花宝鉴。曰,我已翻阅三四遍已,每观之,则不能不兴浩叹。

两人赌书泼茶,猜枚饮酒,日复一日,欢惬非常。

一日,王黍与别曰,我非不欲在,但为君之品鉴作想,故此别去。公子吕泣曰,前言戏之耳,得一人心足矣,何求多。况如卿之性情容貌,举世无俦。虽与卿相处久,而只如二三日。忆君之初来,恰如昨日。卿何不顾惜我,而欲离去。王黍曰,我意已决,君勿复言。公子吕伤心欲绝,然亦无可奈何。唯见王黍同风而起,飘摇于天际。身渐隐没,独粉色衣袂降自天,公子吕捧衣袂,垂涕不已。俄而衣袂亦随风散去,如灰烬然。

闲暇时,常与诸学士论文。王右丞观其文,奇其才,愿以女妻之。公子吕娶之。女名王麦。其姿色仅中人,而性情暴躁,颐指气使。稍逆其意,辄以厉语诟责人。性妒嫉,闻公子吕与诸女子前事,冷笑三声,即出门,执一木棒归家,令公子吕跪于地,榎楚之,公子吕痛及,呼求数十方罢。鲜血沥沥,如雨零落。数日后血痕犹在。王麦喜食面麦。往往十数日食面而不厌。公子吕不喜食亦不敢言。

一日,见别女娟好,与之私。而假称朝事忙。王麦使一小厮侦之,言去某地见某女。王麦怒,待公子吕归,拽其头以撞壁,其声咚咚做响。王麦问,从实招来,与何处婢子狎昵。公子吕惶恐汗出,道,只一旧时相识,并无其他勾当。王麦曰,汝戏小儿耶,从速说来,不然明年今日即汝忌日。公子吕汗流至踵,具道情事。

女子名王茶,为茶肆女,正豆蔻年华。一日公子吕茶楼吃茶,见之大悦,乃倾诉衷曲。女子曰请待时。公子吕数来,均不得。一日雷雨,茶楼人寥寥,公子吕又求告,女子亦不稍拒,两人上茶楼,通款曲,私情浓。事毕,与约佳期再会。自此每三四日辄一往。

王麦闻,益怒,一手揪採其发,一手以红烫烙铁熨其背。呲啦作响,闻炙烤肉味。王麦曰,吾正饿,不如蘸料以食。遂以盐与孜然撒其上。公子吕疼极,嘶叫裂心肺。王麦大笑,食之津津有味,又给肉于公子吕,公子吕闭目不忍,王麦曰,此之谓,自食其肉。再食则见骨。公子吕号叫万端,身躯瑟缩战栗,忽寂然不动,王麦骂,汝欲装假耶。见其面色发白而唇青紫,急释之。及苏醒,屋内无人,公子吕忍痛越窗而逃。王麦入室,不见公子吕,操杖出寻,辗转两街,询问数人,不得始归。

公子吕藏诸一舍。内中一女子五短身材,蓬头挛耳,行动踽偻。嘴唇肥厚,面色黝黑如炭。公子吕低声呼曰救我。女子引其入地窖。王麦来寻,女子曰不知。

公子吕居于是,女子悉心照料,为之涂抹药膏,按摩身体,又善羹调,合于味道。公子吕之所欲,乃女子之所急。女子名王花,温柔体贴,但貌寝而已。

一日王花灯下缝补衣裳,公子吕偶一瞥之,见侧脸要妙,即生爱慕心。然观之全貌,又不以为可。相处日久,时时衷心感动。偶然无聊赖,王花进以棋枰,两人对弈。公子吕屡负,赧然。王花虽胜,全无傲色,反慰解公子吕道,汝今意态慵懒,不如罢弈。晚间,公子吕窥窗外,有飞鸟过。急招王花,曰,山有木兮木有枝。王花本自针黹,闻此语,针破手指出血,吮之,缓对曰,心悦君兮君不知。两人遂共剖白心意。是夜颠倒衣裳,尤云殢雨,琥珀情浓,酒滴珠红。

公子吕上书乞骸骨,帝怜其才,赐金放还。遂与王花共隐于终南山中。后二三百年始无疾而卒。

李鹏鹏曰,嗟乎,公子吕一生阅女实多,然终钟意于一无盐女,其数乎,劫乎,运乎。但求其赏心而已。或谓,虽众女吹万不同,实同为一女。余亦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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