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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大漫步手记】 师大化学楼，今夜就要爆炸 试管里的婴儿，坩埚里的女导演 显微镜下的切片，茫茫的草原 陌生面孔由信封蔓延 此刻坐立不安，从桌子一边滑向另一边 七楼与九楼零星窗户亮着灯 在夏日的寒冬里面 收拾好金银细软 从今以后要学会独自熨烫衣物 从学一楼到大西门，是从月球到火星 四个老人驾驶的自行车，分兵两句 夕阳红四人党就此决定去流浪 摩托车上配着两个照妖镜 照出所有妖怪和阳台 “我们再出去转一转吧” 像恒星绕着太阳运行，我们绕着师大运行 听着师兄推荐的《城市假日酒店》 他跳跃，探起手作势打柳枝 宿舍里，灵魂歌手开始了他的歌唱 用音符漂移，帕瓦罗蒂在今晚附身 闪电斧子一样砍下来 一切天体都运行得很流畅 像圆珠笔滚动的笔芯 “这是师大唯一的灯塔” 也是师大最后的灯塔 时间在此停滞不前 火车】 躺在火车卧铺上 朝阳以唇吻我 我回报初醒的惺忪睡眼 与不知身处何方的懵懂 听铁轨错落的声音 光影轮番交错震荡 像极了电影中的场景 火车驶过田野与城市 像风吹过麦田 有关分别与重新开始 有关泪水与怀抱欢乐 仿佛一生都在火车上度过 仿佛一生都为离别感伤 旅客请把票换一下 乘务员向人们走来 同时把背影留给后面的人 众人打破睡眠的茧壳 睁开双眼如同睁开某种盐 从草的茂盛中获得事物的深邃 从阳光中丈量黑暗的深度 而我，早已将票拿出 捏在双指之间 等待乘务员的到来 俳句三首】 露珠的世界： 教九花园小径旁古柏叶 悬悬欲坠的绿色露珠啊 门前的玉簪花 插在美人枝头 散发出悠远的馨香 秋雨阵阵 蚊子的口齿也变钝了 真想让它们放心大胆地吸上一口鲜血啊 梳妆】 一个女人对镜梳妆 反复整理自己 如同流水一般的容颜 调整头发的形状 变换坐姿 此时她想到了什么 她看到自己的脸 转换不同角度 就看到不同内容 看到一个菩萨 又看到一个花木兰 再看到一个太平公主 再看是白骨精 而后变回自己 她通过镜子 还可以看到身后的情形 当某一件事物映入眼帘 她忽然飞红了脸颊 长干行】 春风拂过山岗，也拂过我的脸颊 我将一片雪花遗落在春天的草原 野马偏离轨道，飞向酒坛与银河 羌笛布满玉门关，你将何时想起我 夏天，翻开一部史书，夕阳延异成血 面对落日中的古道，月光也曾修饰 我从公元前五百年赶来，以闪电的速度 荒凉自内部升起，我望着你如同望着平原 秋风吹动大海，浪花排空而来 心中的老虎、山鬼、北平顺流而下 我的心情也曾这般辽阔，而且浩荡 伐木丁丁，你将以何种语气问起我 冬天是一座图书馆，书架上长满春花 你从重重森林后看到我，如云影徘徊 暮色比书页更薄，雾气弥漫 圣母玛利亚走下楼梯，你将何时拥抱我 西操场的训练】 红黄蓝绿的旗帜大开大合，如在京剧中 手臂多么柔软，好像甩动着软缎 统一在黑色裤子，白色帽子的口径中 一律是白蓝红上衣，只有一个粉色上衣，如不和谐的音调 一个不知名的声音震怖着我们，仿佛凯撒 每每在睡梦之中 口令如石子砸向他们，筑起钢铁的长城 稍息，踏步，向右看齐 年轻的脚步擂响波兰的鼓点 他们必定在口令中迷失方向，如同迷失于风沙 操纵着散沙似的队伍，使他们变成纪律本身 音乐声响起来，旗帜飘荡、穿插 操场震荡成软缎，撒下万千学生，一如豆粒 遥想一千年前沙场点兵时，定也是如此这般 虚构一场雪】 从子虚乌有中虚构一场雪，自茫然的头脑里下一场雪 天空阴鸷着脸，口中苦涩，含着低昂的元音 雪穿过空间，穿透时间，画面逐渐模糊不清 关于雪，很多时候我们只能缄默 由莲花生大师那里祈求一场雪，头顶盛出雪莲 让春天变成秋天，秋天变成冬天 雪花开满山岗，服从冬天的法则，我是被雪染白的果园 对于落叶与感伤，雪花一无所知 经窦娥的冤情中飘出漫天雪花，被天空上的云整除 在同一平面内，有且只有一片雪花，此外都被虚无放逐 每一片都是一次遗忘，穿过往事的丛林却片叶不沾身 每一片雪都为世界皴开一笔白，北风从今夜起 或者在白雪纷纷的时候虚构一场雪，从有到有 将比在艳阳天更难，而我总擅长 逐日】 我说奔跑，光阴骤然寥廓起来 邓林重新化为手杖，红日在夜半升起 我变为夸父，与日逐走 狼群、剑齿虎、金钱豹、角马、巨象与我一同狂奔 快过火车、飞机、轮船、导弹 跨过崇山峻岭、长江黄河以及千年日月 在凤凰与凤凰的脊背中间穿梭 一条腿在塞外，一条腿已迈到长安 双腿紧绷，跃过雅鲁藏布江 跳过乞力马扎罗，在密西西比河濯足 目光穿透大半个世界，银河是项链 投掷闪电如同投掷标枪，雷声作战袍 我奋起一跃，就跳到太阳之上。一生是一次马拉松 此后在太空无尽地漫游 白露篇】 白露。 万物，江面 茫茫然 烟波浩淼 紫云漂泊 夕日辉煌。 饮露 然 蝉不语 倾慕诗客； 鹤鸣九皋 心是温柔的和声； 鹭鸶缄默 如一叶信封 如一个吻。 依佪大地的脉搏 大雁穿空而去 法师入定 秋风 裁剪落木 花瓣 来回飞舞 昨日，回文诗一般 鸟声啁啾，笑容变红 蓝色的草 忧郁 以及永恒 物哀】 看到图书馆中关于物哀与幽玄的书 作者是本居宣长与能势朝次，大西克礼 译者不必说 自然是王向远先生 翻开几页 物哀与知物哀赫然在目 “此词若不译，我们对日本文化就永远莫名其妙” 想起当年，一连五节东方文学课上 在巨大的敬文讲堂，坐在第一排 冬日略显寒冷，灯光明亮却惨淡 王向远先生爽朗的声音 讲说俳句，仿佛听到其中青蛙跳入古池旁 咕咚一声响 也是一种幽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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