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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家沟 / 王答峰

 初夏矢车菊111 2021-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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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586期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任家沟

/王答峰

 

任家沟这三个字深深地植根于我的脑海之中,使我永远挥之不去,抹之不掉。它蕴含着我的乡情,抛撒着我的汗水,钦镶着我的事业,存留着我的脚印。

任家沟位于普化街东北5华里处,沿普化街西头的华桥河北上,三曲两拐,弯转相接地经过任家坡村河底,向西北再绕邵王沟村东斜一华里多就到了任家沟。

任家沟是个小不起眼的自然村,在蓝田地图都无法找到。据前辈讲:民国期间这里只住了两户姓任的兄弟,故称任家沟。解放后,任家沟属刘家梁大队管辖,只有数户,还算不上一个自然村。直到上世纪70年代,在全国掀起轰轰烈烈地“农业学大寨”、“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热潮中,蓝田县水利建设如火如荼,风起云涌。县水利局组织专家、技术人员几经勘察论证,在任家沟选址兴建普化境内第一座百万亩以上的大型水利工程——任家沟水库。无名无声的任家沟才在水库的声名下名声俱扬,载入史册。

 
1971年,我在县北关中学读书,放寒暑假就随村里人一道参加任家沟水库修建工程。水库工地政治气氛十分浓厚,沟两边的坡地上用白灰撒着数丈大的巨字标语,“农业学大寨”、“水利是农业的命脉”,高音喇叭不停地播放毛主席语录和革命歌曲;正在筑建的坝面两边和水库筹建指挥部工棚旁多面彩旗迎风招展,高高飘扬;工地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有说有笑,好一幅热气腾腾的劳动图面。

沟北,取土处,人们抡镐扬镢,挥汗如雨,独轮车、架子车来往穿梭,不停地向埧面运土。

最热闹的地方要数在建的坝面了,只见连接沟两岸200多米的坝面上,有近百人拉了20多个石夯夯坝,小夯4人一组,大夯6人一组,拉夯的人双手牵拉夯绳,领夯的人一边拉绳一边叫着号子。那号子高亢激昂,那号子催人奋进,那号子多么像战场上的冲锋号。只见他们高拉猛放,有节有奏,节奏有序,匀速平移,夯夯紧挨,掷地有声,“咚、咚、咚”,似闷雷,如战鼓。那号子如歌有韵,如诉有声,有问有答,应答合拍,配合自如。

“同志们那,高拉起呀!”拉夯人应答,“来把劲那,齐心干那”。领夯人又唱:“修水利呀,把油加呀!”拉夯人又和“学大寨呀,修水库呀!”就这样一声领,齐声和,一号连一号,众声和一声,一夯挨一夯,夯夯向前挪。有时两个夯队、三个夯队不经意地就碰撞在一起了,个别爱出洋相的夯员故意撅起屁股有意识地碰撞一下另一个夯队的夯员,惹得大家开心大笑。

我第一次到水库工地参加劳动,新鲜新奇一起收入眼底,十分开心,十分来劲。我的工作是用架子车从挖土处向埧面运土,每送一车土到坝面,我都住脚,注目,听一会他们打夯的号子,看一下打夯的动作,不免也跟上溜几句号子。

 我又看到工程技术人员用水准仪、塔尺在进行测量,还见到他们用钢钎插在土里探测夯的虚实及填土厚度,拉着皮尺量增加厚度及土方量等等等等。我不禁感叹,这场面太壮观了,太热闹了,太有意思了。我也情不自禁地走到技术员的跟前,摸摸塔尺,看看水准仪,问问他们如何测量,特别是工程师韩六根留那洋气的学生头,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戴一副文气的白框眼镜,操持着各类水工仪器,使我对他们的工作和个人产生了羡慕之情。我想,我将来也能成为一名工程技术人员,能够为兴修水利工程奉献力量。

暑期,我在水库建设工地干了十多天,基本了解了水库工地各方面的建设活路,见识了水库建设工地的火热场面,在我的脑海里烫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同时我也深深地爱上了兴修水利工程,向往着寒假再来工地干活。

时间过得飞快,暑往寒来。刚一放寒假,我迫不及待地向生产队申请,加入了兴修水库行列。
 

这次,工地上有了新的气象,新的变化。公社、县上为了加快水库建设进度,调拨了两台“东方红”牌履带式拖拉机在埧面复转碾压,代替了人工打夯,加快了建设进度,提高了夯实密度和埧面质量。只见两台红色的“东方红”在埧面一前一后颤颤悠悠,抖抖颠颠,“突突突”地慢速行进,链条间不住地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司机师傅遇到熟人、朋友、技术人员等经过时,熟练地踩下油门,“东方红”立即就提高了嗓音,连着“嘟嘟”起来,算是和这些人打招呼,驾驶员就骄傲、会心地笑了。有个调皮的小师傅,见到美女或穿着干净时髦的人经过,便挑逗性地踩住刹车,猛轰油门,“东方红”立即提高了“八度嗓门”,烟筒直喷黑色的烟圈,将美女和行人吓得连连后退,左右躲避,小师傅脸上喜笑颜开,得意如愿。

有一次,阵雨过后,太阳从云缝里露出了笑脸,埧面上还积有小水潭,勤劳勇敢的建设者就抢时投入战斗,进入了各自的工作岗位。司机师傅戴上白手套,脖子围上白毛巾,身穿劳动布工作衣麻利地上了驾驶室,“东方红”轰鸣了。
恰巧迎面走来了一群英姿飒爽、如花似玉的女突击队员,小师傅见着喜笑颜开,眯上眼睛处心施以挑逗。当女队员们走到机旁时,他猛轰油门,“东方红”发出了猛兽般的淫威,喷烟圈的声调变成了“叭、叭”的怪调,机车猛地向前冲去,这下,惊着了毫无思想准备的女突击队员,她们着急中左躲右闪,有的滑倒在埧面,有的跑到埧内外两坡,差点溜下坡去,她们衣服泥了,脚、手沾上了泥巴。再看小师傅,他紧急刹车后,在驾驶室笑得前仰后合,得意忘形。女队员明白过来后,一齐冲向小师傅讨个高低,有的用泥巴往小师傅脸上抹,有的给驾驶室扔泥块,这时的小师傅顾头不顾尾,在无处躲藏的驾驶楼里连连求饶,投降缴械,女队员们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这一幕给我留下了特深的印象。


春节前夕,水库工地要放假了。一天,我抽空去了一次水库筹建指挥部,那里有领导、技术人员、后勤组、宣传组等办公室,我新奇地逐一参观。还和工程技术人员深聊,得知任家沟水库有效库容134万方,流域面积5平方公里左右,建成后可灌普化公社9个大队的部分耕地,总灌溉面积0.7万多亩。

水库工程有库容建设、埧面建设、放水洞、西干渠及抽水站建设,总投资20万元,平均日上劳力500余人左右,计划3年时间建成。西干渠为自流渠,总长五公里,可灌民李、邵家寨、张坪、刘家梁、普化、吴家巷、栗家村、当院等大队部分土地。

东岸建抽水站和干渠,可灌景靳、任家坡等大队的部分土地。

这项工程为普化公社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水利工程,得知了这些激动人心的情况后,我热血沸腾,不住地反复默诵着毛主席教导,“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水利是农业的命脉”……

从那时我倍觉水的重要,加深了我热爱水利事业。
 

人常说:“无巧不成书,无缘不成姻。”1974年元月我从北关中学毕业后,10月份被调选为普化公社任水利员,专管水利工作。这下,我如鱼得水,全身心投入了我十分钟爱的水利事业之中。那时蓝田的水利建设如日中天,正处高潮时期,库、井、渠、站和平整土地建设处在高峰时期,我很快地投入到了这些建设项目,当然,任家沟水库就成了我首选必去的地方。

这时的任家沟水库已建成蓄水,埧面宽畅平坦,背水面种植了苜蓿护坝,迎水面水泥砌石护坡,库内波光粼粼,碧波荡漾,小野鸭时而遨游,时而觅入水中,偶尔冲出水面飞上晴空。库两岸坡地上可见秋收后遗留干枯的玉米杆,好像战场上败退的残兵败将,东倒西歪、无精打采、七零八落、横七竖八地站在地面。坡上边藏在大树林里的靳家咀村边的人家,距水库50余米左右,我很担心他们的安全。

水库背坡外的北岸,住着七、八户人家,这就是最有代表性的任家沟村民。任家沟村最特色、最起眼的是沟内生长着笔直参天的楸树。这里的气候、土质、地域适宜楸树的生长,合抱粗三、五丈高的楸树在其他地方是少见或见不到的,那真是任家沟的一绝特产,楸树是古人做棺木的上好原料。任家沟一棵大楸树能做二、三副棺木,时价在八、九百元左右。不少上了年纪的人路过此地,都要驻足围着大楸树说长论短,掂掂量量粗细,仰望高低,还自叹不息地说:“咱百年后能背上这楸树棺材就没算白活。”

水库南岸的抽水站还在施工,直径50多公分的输水管并排两道从库边直通坡顶,只待渠道修成联通。

水库北岸的自流渠的出水口已修成,正在修建通往下游的主干渠、闸门、斗门等。

原来的水库筹建指挥部已完成了历史使命,取而代之的是任家沟水库管理站,管理站就建在指挥部的原址上,一字排开的砖木结构的八间红瓦房,内设办公室、库房、厨房等。公社常驻水库的是生产干部徐经乾,县有水利站常驻工程技术人员徐怀勋、韩六根,和他们交谈后,我知道了任家沟水库的建设进程和前景,观看了现场,看到了水库建设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我激情满怀,随口吟出了内心的情感:“大水库,像明镜,金谷银棉映镜中,学习大寨结硕果,农业年年得丰收。”这几句情感诗,得到了大家的赞扬。看到水库的现状,我觉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水库全面建成就在眼前,多个大队即将受益。

从普化公社到普化乡政府的十多年水利水保员的职内中,我多次到任家沟水库,帮助修复渠系工程,引导抗旱节水,以副养库,协助养鸭、鹅、鱼等,还负责协调水库与周边大队、社员的水事纠纷。任家沟水库成为我任水利水保员生涯中的一项主要内容之一。也是在任家沟水库锻炼提高了我水利业务技术和水利管理,在那里我实习操作了实地测量、高程计算、放线、渠道砚砌等,也学得了水草养鱼、网箱养鱼、火鸡、鸭、鹅的饲养管理。任家沟水库成为了我的专业实习场所,走向社会的摇篮。
 

1992年冬,因工作需要,我调离了普化,告别了久负深情的水利工作,别业从政。打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任家沟水库。但我经常惦记着离别多年的任家沟水库。此间,我听熟人、同学讲过任家沟水库水肥鱼丰之喜,听到了任家沟水库病险修复之事,还听到了任家沟水库淤积增多之因,也听到了任家沟水库淤和报废之果。

天哪,我的心五味杂陈,酸、甜、苦、辣、麻,简直不是滋味。一座投资20万元,有效容积134万立方的小型水库,在经历了风雨飘摇的40余年后,竟然被淤成一块平地而报废。我实在不相信耳朵,决定寻机一睹。

2021年元宵过后,偶因一桩丧事去刘家梁村凭吊,顺便了却我再看一眼任家沟水库的心愿。

为弄清水库被淤的原因,我约了几位亲友,驱车东走全岭,北上徐军寨,西拐民李,随而南下到张坪村的后刘组。围绕水库周边流域了解了流域内的水土流失和植被情况。后从邵王沟村逆沟而上,直取水库埧面。沟内静悄悄的,无声无息,南面的白皮松墨绿墨绿,晶莹剔透,太阳照射下反射出绿色的光芒,好像主人逐株逐针涂了一层清漆。北面,即将发芽的核桃树在微风的吹拂下,枝杆懒慢地摇动,像久睡初醒的孩童,伸展着困倦的懒腰。路边,坡塄干枯的荒草齐膝,枯草下缀满了点点绿色,那是迎春生长的小草嫩芽,为春天增添色彩,注入活力。

沟里空荡荡的,右边曾经生机勃勃的任家沟村空无一人,一座红砖门楼依然竖立,门外杂草丛生,两扇扑满灰尘的大门被铁将军把守着。村中尽显房倒屋塌的断垣残壁,椽檩因房塌半截吊在空中。十多户人家无人、无狗、无鸡……萧萧瑟瑟,冷冷清清。凭我的直觉,这里的人都搬到梁上新屋,旧房未拆,才现此状。

临近大埧,树木更加稠密无序。椿、楸、桐、榆、刺槐相交相间,杂乱相处。只有谁人栽植的白皮松如丛林卫士一般一排排、一行行,精气饱满,争相上窜。

埧面上一条用水泥浇灌的生产路约4米左右宽,从南到北贯通全埧,水泥路中间已裂出一条弯弯曲曲约四、五公分宽的长缝,那缝隙似镇妖长龙卧埧面,像天女彩带落埧堤。我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不停反复的翻来覆去,回忆着那个年代轰轰烈烈的建设场面,漫步融景,见景生情。从埧南头走到北头,又重复折返。埧外看看,坝内瞧瞧,想从中找出什么我需要找到的东西,可我竟然不知道我需要找的是什么……


暮地一只锦鸡“嘎嘎”鸣叫着,拖着彩色的长翎从库内丛林中飞起,又落入白皮松之中,这一惊动,引起了我对库容内的关注。

噢,不见了当年的碧波荡漾,清如明镜的水面;不见了鲤鱼腾跃的美景;不见了供游人荡桨的小船;不见了网箱养鱼的网格。

映入眼帘的是:水库淤土中自生的密匝匝的柳树,树梢一片鹅黄,随风摇曳,不住点头,好像说:“对不起,我占领了水库!”中间是承包人栽植的白皮松,绿的滴翠,绿的晶莹,绿的养眼,只是归承包人所有。远处,是人工栽植的核桃树与村边坡上杂乱树林相接,俨然一库树林,没有一点蓄水,唯一使人慰藉的是库心树林中有一条小渠,淌着小碗口粗的清流,算是上游注入库中的汁液。它不驻足,穿径流向下游。

眼前这番景象,我呆滞了,木木讷讷,半天没去反应出什么来。村里的大喇叭响了,传出了过事的礼乐声。我忽地意识到我是在水库边,是寻找多年未见的任家沟水库来了,我立即拿出手机,从不同的角度,连连拍摄了多张照片,记录了任家沟水库的今生。我忘记不了任家沟水库的前世,更不会忘记为修建任家沟水库抛洒汗水、辛勤付出的建设者。

                            辛丑正月二十六日  


关于作者

 

王答锋:《蓝田县志》编辑,《发现蓝田》副主编,《山王村史》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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