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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华民】剩 女 宋 丽

 西岳文化 2021-04-22

作者\王华民

听说远在深圳打工的孙女宋丽就要回家过年了,宋青云老汉把年货购置得格外丰盛:割了五斤猪肉,三斤牛肉,买了一只八斤重的大公鸡,两条鲤鱼,还有各样大棚蔬菜,许多干鲜果品,准备好好地招待一下孙女,一家三口欢欢乐乐地过个大年。宋丽没有说她哪一天动身,也没有说回来是坐火车还是坐飞机,弄不清她什么时候到家,青云老两口一有功夫就坐在小区门口等候。

老两口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视力不好,远远地看见像是宋丽走过来了,期盼孙女的心几乎从胸腔里面跳了出来,走近了却是素不相识的过路人,熊熊燃烧的火苗霎时让一盆水给浇灭了,感到无比地扫兴和失落。但老两口并未灰心,仍然翘首以盼。尽管上面的镜头不断地重新播放,老两口还是痴痴地等候。直到今天早上宋丽打电话说她回不来了,老两口才死了这条心。
       

一回到家里老伴就埋怨起宋青云:“都怪你,都怪你这个老不死的!说话也不掂量掂量,一定是把咱娃伤着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咱娃说'啥时引上女婿再进这个门,如果还是一个人的话,明年春节就别回来了。’”
        

“怎么还怪起我来了,我那不是一句气话吗?人常说劝将不如激将,我就想刺激一下她,让她尽快把家成起来。娃都三十五岁了,还是单身,我急得吃饭不香,睡觉不稳。难道你就不着急吗?”
       

“谁说我不着急,我比你更上心这件事。但急归急,说话得讲究方式。我多次催咱娃成家,咱娃总告诉我随缘吧。缘分到了自然就解决了,缘分没到,强求不得。还说咱们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让我再怎么催促呢?”

宋丽是青云老两口唯一的孙女,老两口把她当作宝贝疙瘩一样珍爱着,照顾得无微不至,唯恐她遭一点儿委屈,受一点儿吃亏。真像人们形容的那样,捧在手上怕飞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她是宋家的未来,是宋家的希望,也可以说是老两口的命。老两口一辈子只有一个儿子,宋丽她爸是十亩地里一苗谷。谁承想绳绳总从细处断呢,儿子二十八岁那年不幸得了尿毒症。老两口的心头好像压了一座大山,熬煎得寝食难安。先后在县,市,省级医院挂专家的号多方诊治,只要能救下儿子的命,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把给儿子购置的单元房都买了,结果医药毫无回天之力,花了几十万元还是没能把儿子留在世上。儿子死了三年以后,老两口劝未满三十岁的媳妇不要再守了,应该寻找自己的幸福,趁年轻另成个家。但有一条,一定要把孙女给他们留下来,那是宋家的血脉,是儿子的一条根。他和老伴都有固定工资,不愁养活不起。媳妇前扯肠子后抻心地另行嫁人了。
       

宋丽虽然是在爷爷奶奶的娇生惯养中长大成人的,但她天性聪明,喜爱读书,成绩老是名列前茅,一路顺风地考上了电子科技大学。毕业后就来深圳打拼,先后在华为公司,中兴公司就业,月收入接近上万元。她高挑个儿,细长的双腿,身体线条优美,凹凸有致。顺畅乌黑的披肩发,两稍微扬的柳叶眉,白里透红的瓜子脸,转盼流光的大眼睛,秀气的鼻子,小巧的樱唇。走起路来像一阵轻风,若一片流云。回头率居高不下,追求者络绎不绝,但没有一个人入她的法眼。原因是文化层次高的大多家里经济条件一般,父母为了供他上学已经累弯了腰,不忍心张口再向父母要钱,一切都得自力更生。深圳的房是天价,一般地块每平米七八万元,繁华地段已经接近二十万了。两个人一年不吃不喝,只能买一平米多一点儿。所以买房对像她一样的年轻人来说,简直比上天还难,只能望洋兴叹了。这里生活成本又高,每月除过房屋租赁费,生活费,交通费,医疗保险,养老保险,失业保险外,再买些衣物,化妆品后所剩无几。如果招待一下同学朋友,就会变成月光族。家里有房有车的大多是本地人,改革开放后在庄基和自留地上盖起了高楼,每月仅房租一项便可收入成百万元。但他们思想平庸,胸无点墨,花天酒地享受,浑浑噩噩度日。宋丽和许多白领女青年一样,不愿做这类人的婢女和玩物。所以一直碰不到合适的,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耽搁下来了。宋丽有时也想,刚毕业那会儿找个对象糊里糊涂地把婚结了也就结了,看不清人碰碰磕磕的照样过一辈子。年龄越大头脑越复杂,考虑的问题越多,畏首畏尾,怕这怕那,终身大事越不好解决。
       

爱莲是她大学阶段的同班同学,和他们班上一位男生喜结连理,后来共同到深圳发展。一开始两个人都有工作,日子过得还不错。两年以后添了个小宝宝,两头父母年龄大,身体又不大好,没条件给他们带孩子。深圳的保姆价格每月超过了六千元,把孩子交给保姆还有许多不放心的地方。万般无奈之下,爱莲只得辞了工。三口人仅靠丈夫一个人养活,就显得捉襟见肘了。等到孩子上了幼儿班,便更加入不敷出,寅吃卯粮了。宋丽曾经去过爱莲住的地方,租了十多平米的小套房,里面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爱莲身穿朴素的衣裤,眼角出现了细细的鱼尾纹,再也不是新花蓓蕾的少女了,活脱脱一位家庭主妇模样。说起前途,论起理想,爱莲压力甚大,深感渺茫,觉得一辈子也买不起个小单元,到老来给儿子连房都没有。够上失败,够上窝囊了。
       

宋丽从爱莲身上得到了教训,觉得要么不结婚,就是结了婚也不想生孩子。因为养一个孩子的花费太大了。上幼儿园要钱,读小学中学要钱,考进大学更是花钱的魔王。就业,买房,结婚,成家,没有好几百万根本应付不过来。父母像辛辛苦苦的牛一样,曳断套绳也不见得能满足孩子起码的需要。与其如此,还不如两个人相依为命地过上一辈子,攒上些钱老了进养老院。她的这种想法,得到闺蜜们的交口赞同。
       

宋丽很羡慕爷爷奶奶,他们从技校刚一毕业就被国家安排到工厂工作。住的是职工宿舍,吃饭在职工食堂。看病有厂里面的职工医院,不需要花一分钱。爷爷和奶奶恋爱了,向工厂申请了了一个单间。有了爸爸以后,住进了工厂的筒子楼,占了两个单间。爸爸进的是职工幼儿园,上的是职工子弟小学,一个学期的学费和书本费,仅仅只有三四元钱。爸爸读大专那阵,没有学费,每个月还享受十八九元钱的生活补贴。那时候拿上一元钱可以在街道里买半篮子菜,三口人每月的生活费很少超过二十元钱。那个时代的物质虽然不丰富,但党风正,干部廉洁,社会公平,人们积极向上。爷爷奶奶是工厂的主人,他们的一切都是工厂给的。所以他们爱厂如家,一个心眼为工厂多做贡献。出来进去乐呵呵地,经常唱着欢快的歌曲。爷爷奶奶幸福感强,没有压力。如果不是计划生育政策的话,三个四个都敢生。

宋丽哪敢生爷爷奶奶的气呢,她是爷爷奶奶一手抚养大的。爷爷奶奶对她爱得无以复加,她的需要爷爷奶奶千方百计地满足,别说割他们身上的肉,哪怕是把心挖的给宋丽吃了,他们也毫不犹豫,在所不惜。她清楚地记得爷爷经常把她架到脖子上游来转去。她一会儿揪揪爷爷的胡子,一伙儿抻抻爷爷的耳朵。爷爷不光没有生气,反而扮着各种各样的怪脸逗宋丽哈哈大笑。她之所以说春节回不去了,是因为公司布置了新的任务。她想年迈苍苍的爷爷奶奶,她离开他们快满一年了,虽然没少和他们视频,但还多次梦见了他们。爷爷奶奶没有其他眷属,自己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常年不在她们身边,他们一定感到膝下冷落,孤单寂寞。她怎能够放过春节这个和他们团圆的机会呢?所以加班加点,熬了几个透透夜,赶腊月二十八晚上,总算交过差了。连忙打开手机,不管贵贱买了除夕那天的飞机票。只要马不停蹄,估计完全可以和爷爷奶奶一道吃年夜饭。


作者简介:王华民,1948年2月生于华阴,1959年迁入临渭区(原渭南县)蔺店镇。退休公务员。曾在有关刊物,平台上发作品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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