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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都崇尚旅游，这是因为旅游是一件非常有益于人体健康的活动。一方面，漫游攀登之中不但使人的四肢、筋骨、躯体得到全面的运动，而且使五脏六腑、肌肤、血脉得到全面的锻炼；另一方面，在游览的过程中，湖光山色，烟雨楼台，梅花松竹，大漠孤烟，到处都能给人以美的享受，使人精神为之一振，愉悦满怀，尘世的纷扰完全消失，整个身心都会陶醉在一种无可言喻的佳境之中。 有人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进入美的环境，心境就会得到大自然的陶冶。如果你经常领略大自然的美丽风光，呼吸新鲜的空气，就会从大自然中获取到更多无形的恩惠，使心胸开阔，精神舒畅。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呢？ 游历之道通常游历之道有两种：一是看山水的明媚秀丽，花草树木的鲜红翠绿，或者观看州府的繁华，或者欣赏寺院的亭台楼阁，或者寻朋友恣意纵乐，或者留心衣食，如此这般的人，虽然行了万里之路，劳形费力，遍览了天下的景色，却心烦乱气衰弱，这是假云游的人；二是参寻性命，求问玄妙，登艰险难行的高山，访问明师不知疲倦，渡喧嚣隆隆的远水，问道不厌其烦。如果有一句相投，便圆光内发，懂得了生与死的大事，作全真的男人，如此这样的人，才是真正云游。 〔金〕王哲：《立教十五论·第二云游》 高子说游高子说：春天，是风和日丽，绿树绕堤的日子，邀请朋友到郊外踏青，携酒泛舟于湖。在湖岸上散步，一边赏花观柳，一边听林中的鸟儿鸣唱；看山弄水，在水边举行祭祀，以除去不吉祥之处。此刻，香满湖堤，让人欣赏艳丽的景色，以至醉眠在紫色的路旁。沽酒归来的路上，陶陶然如古人般在沂水中洗澡，或迎风起舞；坐在青草上赏花，醉了就放歌踏月，既喜爱睡沙的鸳鸯，又羡慕浴浪的野鸭。而此刻，夕阳已挂在山边，但酒意正浓，加上春风拂面，不喝醉是不会回家的，这些都是春天的乐事，怎么能说是不学无术的少年行为呢。 夏天披衣散发，放眼高歌，快意独坐于松树和楸树的绿阴下，或泛舟在湖中呼吸着角荷的清香，以至物我两忘。碧荷使人感到清爽，雪藕让人心生凉意。避开喧闹和尘欲，焚香枕睡在水亭，懒洋洋的让人感觉快意，此刻千峰向山阁送来了春雨。再放眼观景，绝欲幽欢，流畅而又潇洒，像这样的快乐有多少呢？ 秋天登高放歌，临水赋诗，再让酒泛黄花，紫蟹作菜；然后停车枫林，醉卧蓝天白云之下。或登楼咏月，飘然如高闲的陶渊明；或落帽吟风，旷达不减当年的孟嘉。观看江渚的浪涛，心志同雪浪云涛相伴；耳边听着沙州上宿雁的鸣声，心思与芦花夜月共梦。潇洒的野外情趣，使心胸感到爽朗，与其他时间相比，更要显得多些雅闲。 冬天拄着拐杖在田埂上晒太阳，或看东边萧瑟田野；骑上驴子冒着寒冷，缓行在南边的田埂上，探看盛开的梅花。下雪时满眼飞玉，便在村中取醉；天晴走过冰河，在僧阁上腾吟诗歌。在湖上泛舟到月亮升起，雅兴来了，便至门不归。醉卧在榻上，梦见寒冷的天庭，怎能如湖上独钓的高人，可以了结人间的万事？四时游冶，一年韶华，如今都成了过眼烟云，真应该用点时间来寻求欢乐。唉，我还有多少岁月呢？糊涂的生活，每次都感到不满足。明理的人分析我的话，一定和我有同感。 〔明〕高濂：《遵生八笺》卷8《起居安乐笺下》 看山乐张英说：山色在朝暮的变化，不像深春和晚秋那样大。四月就有新绿，其颜色有浅深浓淡的变化，早晚各不相同。九月就有红叶，其颜色是赭黄茜紫，或被朝霞映红，或被夕阳反照，或当风而吟，或带霜殷红，都可以说是极佳的胜景。其他的则是山林中烟霞，峰峦中的雨雾，云峰霞岭，顷刻间变幻无穷，谁说看山有厌倦的时候？放翁有诗说：“游山如读书，浅深在所得。”所以同是登山而望，视人的学识理解不同，认为高下苦乐，不可能勉强而得。我每天整装出发，在山中而眠，家人对我说：“山色总是这样，何须天天相对呢？”这是不理解欣赏山之乐的人说出的肤浅的话。 〔清〕张英：《文端集》卷45《聪训斋语》 春时幽赏孤山月下看梅花孤山旧址，逋老种的梅花有三百六十棵。但已尽数荒废，后来栽种的现在又寥寥无几。孙中贵先生补植上原来的数目。春天刚到的时候，玉立着的梅花高低参差，洁白的花瓣飘舞。倚着亭子，远远望去，仿佛坐在松软的坐垫上漂浮。若不是在黄昏月光下带着尊贵的客人一起吟哦欣赏，那么“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描述梅花最美妙诗句的意境，怎么能真正感受得到呢？ 八卦田看菜花宋朝有一户人家的田，以八卦的爻画图案作为沟渠、田埂，环布成一个完整的八卦图像，至今依然很清楚。春天的菜花一齐开放的时候，登上山顶遥望，好像是一座黄金的古城。碧玉的田地，外面的江流波光摇动，俨然是在《河洛图》中，分布成八卦图像的阴阳爻象，海阔天空，极目渺然，更生发出图画外的意境。 虎跑泉试新茶西湖的泉，以虎跑泉最好。两山的茶，以龙井茶最佳。谷雨节前把采来的新茶焙制，就用虎跑泉的水烹煮，清香味冽。每年都应当在春季上山，仰躺着，细细品茗一个月的新茶。 保俶塔看晓山青翠的山围绕着西湖，呈现出千姿百态的景象，唯独春天的早晨最美丽。或者云雾把山腰截断，或者烟霞从树梢上横过，或者淡烟隐隐约约，摇荡晴晖，或山峦气息飘飘荡荡，掩映曙色，山峰迎托旭日东升，明媚地展现在高空。风吹散溪中的云，林皋攀朗。更见遥岭迥抹柔蓝，远云忽生湿翠，变幻在天空，顷刻万状，怎奈何此景时值酣梦，恐怕市井百姓还在梦中，一点也没有观赏到呢。 西溪楼吃煨笋西溪竹林最多，笋子的产量也很丰富。但笋的美味，很少有人真正尝到。每到春季的中期，笋子出土后长得正肥壮，应在竹林里面，将竹叶扫来当柴煨煮竹笋，熟后用刀切剥来吃，竹笋清味，鲜美无比。世人这些庸俗的肠子，岂能容许他们知道这真正的味道。 登东城望桑麦桑麦茂盛，唯有东郊外最广阔，田畴万顷，一望无际。春时桑林麦陇，高下竞秀，风摇碧浪层层，雨过绿云绕绕。野鸡在春阳中欢叫，斑鸠在朝雨里呜呼。竹篱茅舍外，穿插着桃红李白，燕紫莺黄，进入眼睛尽是美丽的色彩，自多村家闲逸之情，使人忘却艳俗。 三塔基看春草湖中三塔寺基，离湖面约浅浅尺许，春时的草与湖面相平，绿茸茸一片翠色，浮动波心，浴鹭戏鸥，欢快飞舞。观望中赏心悦目，因此想到古诗“草长平湖白鹭飞”的诗句，欣赏美景的乐趣，实在太浓了。 初阳台望春树西湖三面绕山，东连杭州城。春来时，树色鲜艳饱满，登到台上四面眺望，青碧浅深不同，色态相间，高下参差，相互迂回而出。或冉冉浮烟，或依依带雨，或丛簇山村，或掩映楼阁，或就日向荣，或临水漾碧，全都幽然会心，使胸间春意盎然。极目看来十分动人，让人产生江云春树的想象。 山满楼观柳从苏堤跨过虹桥东行几步，就是我自己修筑的几间小屋，对着湖的南面，名为“山满楼”。我每次出游，就住在这上面倚栏赏苏堤，好像与它接连在一起。堤上柳色，自正月上旬，柔弄鹅黄，二月娇拖鸭绿，依依一望，颜色最为撩人，所以诗有“忽见陌头杨柳色”的说法。又如截雾横烟，隐约在万树之中，欹风障雨，潇洒长堤，喜爱它的分绿影红，终于被它牵愁惹恨，风流意态，尽入楼中，春色箫骚，也入我衣间了。三眠舞足，雪滚花飞，上下随风，犹如飘浮的万顷花絮缭绕在歌楼之上，飘扑到僧人宿舍，飘飘点点与酒旗一起悠扬舞动，阵阵燕莺飞舞，沾泥逐水，岂只是可以作为诗的材料？要知色身幻影，即是风里杨花，所以我的别墅题为：“浮生燕垒”。 苏堤看桃花六桥桃花，人争先观赏，它的幽趣有多种，不是从中可以完全得到的。如果观赏桃花的奇妙，它的趣有六种： 其一，在晓烟初破的时候，云霞添彩影子唤红，微小的露珠轻而均匀，风姿潇洒，犹如美人刚起床，娇怯地上了新妆。 其二，明月浮花，影笼香雾，色太鲜艳了，夜晚的时候，花的芳容润泽，如美人在月中漫步，极为丰致幽闲。 其三，夕阳西下在山边时，彩霞映得花更鲜艳，酣春疲惫了，无比的妩媚，犹若美人微微饮醉了酒一样，风度羞涩。 其四，细雨中的湿花。它的粉容红腻，鲜艳、洁白、华贵、滋润，颜色更加烟润，犹如美人刚刚沐浴结束，暖艳融酥。 其五，在高烧庭燎之中，端着酒杯观看桃花，桃花瓣的影子犹如红绡一样，争妆弄色，犹若美人的晚妆，容冶波俏。 其六，在花事将尽时，残红零落，装饰在枝条上的花蒂还未脱落，半落半留，兼之风神无情，在高处或低处突然发作，使万点残红，纷纷飘泊，有的扑面撩人，有的浮樽沾席，意恍萧骚，犹若病态中的美人，铅华除尽。 这六种景致，只有真正赏花的人才能够领略到。又如芳草留春，翠茵堆锦，我应饮醉席地而眠，放歌咏怀，使花片片历乱满衣，残香隐隐扑鼻，梦与花神携手巫阳，思绪追随彩云飞动，幽欢流畅，这种乐趣是何等浓厚啊！ 西泠桥玩落花三月的桃花，在苏堤上落下许多的桃花瓣，随风荡漾，逐水周流，大多在西泠桥畔堆叠起来。它粉销玉碎，香冷的红残，片片的桃花瓣好像在对骚人泣别。豪华的离樽，应当被高唱成“渭城朝雨”。 天然阁上看雨灵雨霏霏，时起时歇，与山头上炊烟汇合，忽而掩住青螺，如树梢上的云在蒸腾，顷刻间迷住了翠绿的青山，灵雨丝丝飞舞在遥远的天空，濯濯飘摇无际。稍稍被霞红照在水中，淡淡的太阳向西边斜去，峰峦吞吐断断续续的炊烟，树林零露宿雨，残云飞鸟，一眼望去迷迷茫茫，水光山色，四周被照得潇洒清爽，我吹着长箫倚在楼上，唱歌吟诗，才信它们变幻无常，阴晴难料，世间的春雨，翻覆弄人!过眼云烟，一会之后尽是镜花。 临水观鱼古时吴茂苑中、孔里园中，有一个世居隐士，号为：“潇洒张郎。”他的园中有很多竹、乔木覆盖着房屋，西边有被绿色环绕的堂，东边有芦轩。轩的前面有一大水池，绿杨垂压，桃树李树枝叶相间，池内有万条红鱼，名叫锦鳞池。到春天晴朗时，鱼游戏水，五色斑斓，名叫鱼万状。潇洒张郎题之道：“锦鳞伴碧草，水面做文章。” 〔明〕高濂：《遵生八笺》卷3《四时调摄笺》 夏时幽赏苏堤看新绿三月中旬，苏堤桃树柳枝长出了新叶，渐渐快要成阴了，颜色也更是浅翠娇青，烟雾蒙蒙。一望上下，天地间，碧云蔽空，寂寂撩人，绿色的光辉，把人们的衣衫都映绿了。遍地落花，行人都踏着残红，恍惚间，好像进入了香霞堆里使人忘却了这是人间景象。此刻邀约知己欢乐相聚，把酒吟诗，逢桥席赏，移时而前。如果吟不出诗来，就罚他三杯酒。 东郊玩蚕山蚕箔成熟的季节，白荧团团，好像白玉堆砌、白银铺就一般，高高低低、成丛成簇，丝丝联着颗粒，好像是对着冰山一样令人生寒。时见田翁称庆，邻妇相邀，村村敲锣打鼓，比春天祭祀土神还热闹，抽丝的车忙碌地转动，柳树外传来梭子的鸣声，枝上的布谷鸟在催促人们耕种，在桑林间呼唤下雨。清风和日，春衫刚做好就穿在身上，人们的歌声在郊外此起彼伏，食一顿清香的菜羹麦饭。想起了王建的诗句：“已闻邻里催织作，去与谁人身上着”。扪心自问，我们遍身穿着罗绮绸缎，难道不应该想一想养蚕人的辛苦吗？ 三生石谈月天竺的后山，有三个像鼎一样分布的奇石，天然形成，居然可坐，相传为泽公三生的遗迹。山很背僻，景致也很幽雅。白云深处，环境寂然，松树成阴，遮天蔽日，游人很少能去。炎热的夏天，有月亮的晚上，用泉水煮茶，与通禅的高僧和会诗的朋友，相对坐下，唱歌吟对，谈禅说偈。宇宙无边，一轮孤月斜挂天边，露水润湿着月光的清辉。四周的原野送来阵阵轻风，地上只有树和它的影子处在这洁白清净的世界，真想一下子把宇宙的秘密全部彻悟。几人坐在山丘岩石上，成了仙境般的风景，忽听山头上鹤声啼唳，忽见山溪间白云生起，好像有人驾在云上飘飘欲仙。平日心中的残尘凡心，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到了明天早上，这些胜景消失，又会回到人世间的污浊恶世了。 飞来洞避暑灵鹫山下，岩洞玲珑，周围都是空洞，传说这是从西域飞来的一座小岩石。气凉石冷，进去使人寒意凛然。洞中高峭处，空间高的地方犹如堂室，狭窄处又像个小房间，都可以供人行走，不会碰着脑袋。三伏天气，太阳灼人，但在此一坐，敞开衣服，披散头发，把酒放歌，石洞中川谷呼应，清冷凉爽，仿佛不知人间此刻何年何月。一看自己身上穿着单薄，顿时感到伏天好像已经转到秋凉了，过一会更觉得是心里凉透，再深入则感到毛骨都凉透了。霞光与云彩，弄雨倚风，芳香与四周的山色相交映，我们荡着轻舟，卷着凉席，纵横相枕而卧在舟中。月光带着清香，斟酌饮酒，露水打湿了衣裳，在欢乐的饮酒中忘记了交谈，对着诤友，抵足而睡，到中夜都无梦，身体好像进入了匡庐莲社之中。这比那些有美人相依偎，衾枕相伴的快乐不知要强好多。更希望以后，能常常与朋友住在这块净土上。 湖心亭采菁过去听说莼荷生在越国的湘湖里。初夏时想起这个菜，每次只有到那里去采食。现在西湖三塔基旁边，莼荷长得又多又好。菱中较小的一种，俗称为野菱，也生长在三塔基畔，夏天剖开来食，鲜甜异常，人们很少知道有此味的。我每次采到莼荷和野菱，像野人那样吃这些原始风味的佳肴。喝着淙淙的泉水，品着松果酿的松醉酒，吟咏思念莼荷的诗篇，歌唱采野菱的小曲，更听到远处传来呜呜牧笛，小渔船上的渔民互相应答，这一切使人陡然生起无忧无虑的心态。周身轻灵，两腋生风，那些满肚子填塞大鱼大肉的人，一定会笑我的生活太寒酸了吧。 湖晴观水面流虹湖山下过雨之后，夕阳烘烤着残云，山峦上薄雾浮动，树林里铺着翠绿的湿青苔，天晴后鸥鹭欢乐地飞舞，翻动荷叶的凉风拂动着人们的衣衫。猛然抬头看见长虹跨跃在天上，五彩鲜明，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彩虹的影子，波光浮动，像是蛟龙从深潭中腾起，上下晃荡，水天交映，深色的电光在流动，阳光照射，蒸气形成彩霞，好像要与太阳的余辉争光彩。斜着眼睛打量眼前的一切，景趣高远，好像自己的呼吸与大自然水天交融，在一起吞吐，有如三国时，丰城剑气上冲，紫气常在斗牛间，高雅的人剖石见玉一般。 山晚听轻雷断雨山楼上一觉醒来，晚风凉爽，酒醉后已经睡足了，倚栏长啸，爽朗而豁达舒展，远处隐隐传来南山的雷声，树头屋角，斑鸠在新晴中欢唱，好像在呼朋唤友，一声接着一声。云中残存的一点剩雨，还在懒洋洋地洒着，西边有淡淡的月痕，影子在湖波中荡漾，四面山峦都已寂静，一个人端坐感到分外清闲。又传来几声晚钟，这是世俗中清明的声音。湖上万盏渔灯，鳞次栉比，眼前又是一番幽景，处处使人着迷。冥冥幽思，超过了多少景色胜地。 乘露剖莲雪藕莲米的味美，美在清晨，水气夜浮，这时刚好充足。如果等到日出露散，鲜美的味道就要减半。当晚住宿在岳王祠旁边，湖莲最多，早晨起来剖剥莲房，饱吃一顿。藕以出水的最好，绿色的最美，绕西子湖游一圈，引起我渴望到山中的夙愿。欣赏美景的趣味，并不亚于吃到甘美的食物。何况莲中通外直，藕高洁出污泥不染，这正是高雅人士的情怀，怎么能够天天吃这些美味呢？ 空亭坐月鸣琴夏天在山上的亭子里赏月，暑气随夕阳西沉，南风习习生凉，极目远眺，月亮照着郁郁的山峰，西湖隐约可见，哪里来的钟磬声呢？抱月弹琴，响遏天上的流云。一曲《秋鸿出塞》，意境高远；一曲《石上流泉》，清幽流畅；《风雷引》，可辟炎热；《广寒游》，可生清冷。山居的吟唱使人欢乐，楚梦的曲调令人悲哀，奏出《梅花》曲，寒气彻人间。啊!怎能像元亮那样弹奏没有弦的琴，能像俞伯牙那样寻找到钟子期呢？ 观湖上风雨欲来山阁五六月间，一阵风过，使人生出寒意。溪云欲起，山色忽阴忽晴，湖光乍开乍合。浓云影日，乌云飘过的地方一块一块生出阴影，云走若飞，开合很快。静静品味这种景色，可以忘却饥饿。顷刻间山风呼啸倾盆大雨充满了天地，湖水骇然掀起惊涛骇浪，湖中的烟雾犹如泼墨山水，看起来令人心飞神动，简直是一种奇观!我曾亲眼目睹龙的出现，龙的身体仅仅露出几尺，背部长满了螺和青苔，腹部闪烁像洁白的珍珠，矫矫盘盘地舞动。云气升腾卷起云雨，湖水奔跳，浪头卷起比人还高，浪花喷射暴发，自下而上，过一会就平静了，对着这水天一色的景致，恍惚坐在天地鸿蒙混沌之中，看见空中楼阁飞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忽然又想到上古时期，一切都是那么原始、简朴无华，就像这雨中世界。要知道宇宙间的增减都是空幻，为何又执著地抱着念根，不向“无所在”中求解脱？ 步山径野花幽鸟山深幽境，真趣颇多。当残春初交之时，步入林峦。松林交映，遐观远眺，曲径通幽。野花隐隐生香，而气味恬淡，不像檀麝的香气那样浓郁；山禽关关弄舌，而清韵闲雅，并不像笙簧的声音那么机巧。这些都是造化的机妙，赏心悦目，静静地欣赏而没有厌烦的情绪。偶尔带一张古琴，在松阴石上抚一二首雅调，萧然间景象幻化，宛若画中人一般。远处传来山村茅屋旁的鸡鸣声，伐木的叮叮声，樵夫以山歌互答的声音。满山游遍，好像离开红尘很远了。这里没有竞争，只要自己脚力所能到的地方，都可能成为自己的房舍，又何必与尘俗恶世计较区区小事呢？ 〔明〕高濂：《遵生八笺》卷4《四时调摄笺》 秋时幽赏西泠桥畔醉红树西泠在西湖的西面，桥侧是唐一庵公墓，中有枫柏几株，秋天一到西泠显得霜红雾紫，点缀成林，影醉夕阳，鲜艳夺目。这时驾着小游艇，扶着尊长去登桥吟赏，咏出几句好诗，取出口袋中随身携带的红叶彩笺写上，临风投掷于溪水，任其随风飘流，不知道会飘泊到何处，让人幽情耿耿，更在月夜相对，露水打湿了新染成的红叶，对着早晨的烟雾凝望，明丽的霞光，鲜艳的朝阳，已经是超过了二月的春花。西风吹来，一片落叶飞到杯前，好教人怜悯这西泠秋色。 宝石山下看塔灯保塔为全省（浙江）最高的塔，当七层的灯都点燃，周围一百盏灯齐放光明，星丸错落，辉煌烛天，极目天空，好像是从九霄碧空中降下来。灯影澄在湖中，水面又形成一种图形，霞光倒映，湖水荡漾，摇曳长虹，夜静水寒。更喜风清湖白，焰火像架起了一道彩色的鹊桥。忽然听到钟声，半空梵音从天上传来，使红尘中的欲念，一时像幻影破灭，被清洗得一干二净。 满家巷赏桂花桂花最盛的地方，是南山龙井，那里的地名叫满家巷。桂花林像道道城墙，排排梳篦。乡民们都以卖桂花为业，畅销省内外。秋季登程入山看花，几里外便闻到馥郁的清香。进入桂树林间的小路，只见像珍珠一样的花瓣占满了玉树，香气填满了空山，快赏幽深，恍惚进入了灵鹫山的金粟世界。此时在龙井取水煮茶，又得僧人献上山野风味的新鲜蔬菜，对着神仙般的朋友开怀大嚼，使人五脏六腑都变得芬芳馥郁。回来时还携带几枝心清神逸地放在书斋案几和床旁伴寝，而梦中的我，还留恋在花的仙境中。过去传说桂生长在月亮中，真的吗？什么时候它在广寒宫中扎了根，肯定是借云梯上天而后才回来的，否则怎么会被窃到人世间呢! 三塔基听落雁秋风雁来，水草空阔处便为雁栖息的地方。湖上三塔基处，草丰沙阔，雁多群而聚集。夜里划船去静坐观赏，时时听得雁们争栖竞啄的声音，鸟影翻动了湖上的雾气，宿水眠云，声凄夜月，基畔呖呖潦潦，秋声满耳，听后使人黯然神伤。不觉一夜西风，山头树冷浮红，湖岸的寒露变为白色。这只有幽赏的人才能产生共鸣。假若你是听到杜鹃的声音而感到时令变化的人，说明你们是有心人，而我却不是。 胜果寺月岩望月在胜果寺左山的右边，有石壁削立，中有小孔，圆得像一面镜子。中秋月满，月光射向圆孔，从洞中望去，月亮与洞孔正好吻合，像美玉重合在一起。秋时当与诗朋酒友，唱和清赏，又听万壑涛声，天空海洋般的蔚蓝，自有一种世外玩月的意味。左边是原宋朝训练御林军的教场，是皇家重兵护卫的地方，大内禁地，今天却是满目荒凉的僻静环境。还不如这镜子般的圆孔，无论天气阴晴变幻，总保持圆圆的一轮，万古不朽，世间上这些微不足道的兴废变幻，尽收入石眼之中，人世间的是是非非，只需冷眼偷看罢了。 水乐洞雨后听泉这个洞在烟霞岭下，岩石虚豁，山幽深邃，山泉向别处流去，从洞中的孔隙往下滴，声音犹如金石。而且泉水的味道清凉甘冽，特别是下过雨后，泉水更多，滴水之声更加清冷，简直胜过奏乐。每次到这里，我都要喝几口泉水沁我脾胃，洗漱我的牙齿。因又突然想到苏长公说：“但向空山石壁下，受此有声无用之清流。”又说：“不须写入熏风弦，有此声无此耳。”世人难道真的没有耳朵吗？我想这类声音，不能简单地用耳朵去听，更应该用心去听。 资岩山下看石笋资岩在灵隐寺西壁下，山下有石，形状像圆笋一样卓立，高可达百尺以上，尖峰秀丽润泽，一个个遥指蓝天，直插云中。特别是环顾四面山峰，又像一层层含苞欲放的花蕾，皱谷叠浪，巍峨曲折，穿幽透深。巨大的树木都是从岩石上的洞中冲天而出，仿佛生长在没有土壤的地方，过去传说此山蕴藏着玉，所以这里很丰腴润泽。但山石间水迹波纹，不知怎么来的，也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有的，这恐怕不能用沧海桑田的说法来解释。我更喜欢前后的石壁，自唐宋以来游人题刻很多。再向里面走，便是枫林坞，秋色变幻不定，种种奇观，真是不辜负进此观游啊!此时，把酒喝起来，倚石长啸，大吼数声，使山谷回声四起，使我增添了不少豪情壮志。 北高峰顶观海云北高峰为湖山第一高，到最高峰四顾环眺，目及数里。左看澄湖，好像打开的一个大梳妆台，又像一张金色的大饼，晶荧闪光；右面俯看江波，像一条宽阔弯曲的银河，玉龙盘曲。前后城廓房舍、庐居，郊外的原野村落，渺如图画，鱼鳞样层层排列，黑白点点，真壮观啊!这是眼中看见的一切!太阳已将西沉，海云东起，恍惚云间小雨迷蒙，朝烟飞扬而过，有时又缓缓地回旋曲折。层层叠叠，横截半空，混乱而又无边无际，四面原野晚山，浮浮迷蒙。好像已离地千尺，距人世数里之遥，不知家在何处。人们的生命就像短暂的过客，本来都是无牵无挂的，可为什么要忍受尘世间的各种束缚，不多一点红尘外的遐想？ 策杖林园访菊菊花，是花中隐逸，只有隐君中的高人、山人之家才能欣赏到，所以并不多见，看到的也少有丰富美丽的。秋天里扶着手杖，遍访城市林园、偏僻的山村，带着茗品，去访问花的主人，在一起谈论花的典故。或品论花品，或研究栽培艺术，或赋诗相酬，举杯相劝，月下把盏，烧灯醉花，宾主欢聚，不忍离别。暮去朝来，从不厌烦，这是多么欢乐的兴致？此时东篱之下，菊花盛开，千古南山，悠然可见，多么高尚的风范隐德，可惜见不到陶公。 风雨乘舟听芦秋天的风雨怜人，而芦苇的声音更是凄凉悲黯。我从河桥望芦苇，眼到之处一碧无际，回到故居，每当怀念时，便会激动不已。武林只有独山王江泾百脚村的芦苇最多，当时正遇风雨连绵，能够独自乘舟卧听，秋声远近，瑟瑟离离，芦苇萧瑟，苍苍簌簌，或雁落哑哑，或鹭飞濯濯，风逢逢而雨沥沥，耳边响起沙沙之声而心中舒缓畅快，把心寄托在幽深之处，放怀闲逸，舟中的人，敢说不是一个个脱离红尘的罗汉吗？能避开嚣炎的尘世而甘于寥寂的人，应当这样来开释自己的心怀。 保俶塔顶观海日游保塔的人很少登上最高一层，能登完七层，四面环望，精神就会为之一爽。初秋时，夜宿僧房，睡到五更起床，登上顶层，东望海中的日出，紫雾氤氲，金色的彩霞漂荡，满天光彩，犹如万丈彩练横空，红日滚动的车轮，彩云的变幻，有的宛若虎豹超骧，鸾鹤飞舞，五色鲜艳，过目改观，瞬息幻变，变化万状。一瞬间，阳光映红千山，金色的太阳在海中沐浴，闪烁荧煌，像一面火红的镜子浮在空中，蒙辉映，丹焰炯炯弥天，流光赫赫动地。此时，空中只有启明星在东方，一颗晶莹的丸子灿烂闪光，众星都隐起来了，不敢出来争艳。久久地望，使我目乱神骇，陡然狂呼，声音响彻天外。忽听报晓的鸡鸣叫，树上的宿鸟开始喧哗，大地云开，露华影白。回顾城市嚣尘，万籁滚滚生动，空中新凉逼人，周身充满了寒意，不能再留下，下塔后闭息敛神，眼中仍然是一片云霞昡彩。 六和塔夜玩风潮浙江潮汛，人们多在八月份的白天观赏，很少有人知道晚上观赏的。我过去曾在寺庙焚香修炼，点燃塔灯，见午夜的月色横空，江波静寂，悠悠逝水，吞着月光，自然形成一段奇景。一会儿后，风色陡然变寒，海门潮涌，在月光下变成银涛滚滚，光彩摇动如喷雪，云彩在白色的岸边移动，浪涛卷起轰隆隆的雷声，白练随风曲曲折折奔腾飞舞，气势如同山岳大吼，使人毛发几乎要竖立起来了。古人说：“十万军声半夜潮。”这下我相信了，真使人触目惊心。因忆起过去的浪游，身随水天飘泊，随潮逐浪，不知作了多少次泛泛中人。此时沉思，才感到名利二字误我不浅。遥望浪中数点浮影，都是南来北往的舟楫。悲夫二字，搬弄人间千古，从未有英雄破除，尽为名利沉酣于宦海风波，还不允许人家去唤醒。 〔明〕高濂：《遵生八笺》卷5《四时调摄笺》 冬时幽赏湖冻初晴远泛西湖的水，不到极冷时不结冰，所结的冰也不坚固。当湖面全被冰布满时，天气初晴，朝阳闪烁，湖面的水看上去如珍珠一般，点点浮泛。这时划着小舟，敲打冰块划游，观看从水面上打开的一条水路，简直就是一条长蛇随着小舟的行进在蜿蜒奔走，被撞破碎的冰块，片片晶莹堆叠在旁。我家的仆人善于敲击冰块，敲打铿然有声，百步之外都能听见，其声恍若流星。或者用船冲击使之破碎，片片飞雪犹如玉屑在舞，使人极其痛快。可能与一般人的兴致不一样，我不禁敲击船舷唱起歌来，兴奋地举杯，顿觉怀里抱满了阳春和白雪二位知音，忘掉了冰湖雪岸的严寒。听说过去有不要涉足春天冰水的告诫，但我心里一点也不害怕，哪里用得着以涉冰水为戒呢？ 雪霁策蹇寻梅国画中有“春郊走马”、“秋溪把钓”、“策蹇寻梅”等题材，画中人物一般都穿红衣，人世间难道真的没有这样打扮的吗？要想妆点景象，就得与时相宜，有超然出俗之趣。并且穿红衣出游也非寻常游客。所以，在三冬披红毡衫，裹着毡笠，跨一头黑驴，由童子掺扶着去踏雪溪山，寻梅林壑。忽然看见数株梅花，便梅花树下席地而坐，开怀畅饮，沉醉酣然，梅香扑袂，身为花中之我，也忘记了花是这眼中的景色。寻梅之蹇，扣角之犊，离开长安的喧哗，哪有什么世事炎凉的感觉？即使为众人嗤笑，但究竟能幸免于覆辙。 三茅顶望江天雪霁三茅是郡城内山高之处，襟带江湖，为欣赏风景的最佳位置。此时，正遇积雪初晴，稀疏的树林开阔爽朗，江天一片，犹如沙漠中的寒烟，山中迂回着重重雪色。江帆片片，风送渔船在江上穿梭，村树几家，影寒玉瓦。山径上有人走过的痕迹，板桥客路，车翻缟带。樵夫冻在了丘壑上，钓鱼的人披着蓑衣。极目远望，顿感远怀无际。刚好得到僧人用雪水煮的茶，村酒浮香，座的旁边有几树梅花，不禁助兴清赏。 西溪道中玩雪往年因雪霁偶入西溪，不料发现了这世外佳景。太阳已经出来，雪还没有消融，竹上仍有积雪，犹如在低地上睡眠，山头白雪皑皑，如排排雪山，风吹着雪花飘舞，迎着马的嘶鸣声，落到地上凝成冰块，沾在衣上将衣打湿，使人遥想起梅花开了千万树。我踏着人迹远道而来，踩破了瑶街十里路，生平让我欢快的景色不多。因此怀念雪山上的苦苦前行，美妙的结果要靠忍受才能获得，而我却只是顶风冒雪一会儿，便想拥着火炉饮酒了。噫，快乐得很啊!虽不能用幽冷来养心，也应当用清寒来炼骨。 山头玩赏茗花两山种茶花很多，仲冬花发时，如月笼罩万树，每每入山寻到茶的胜处，便对花默然，与花欢笑，忽然一种幽香，深入心脾。而且白得犹如剪裁下来的片片白云，花心微黄，像怀里抱着的檀香木屑。回家时折取数枝，插入瓶中欣赏，枝头上的蓓蕾，个个开放，悠悠然可欣赏一个月。更令人欢喜的是，花的香气沁透了人的肺腑，色彩叫人怜爱，素雅的美丽带着寒气的芬芳与春天的五彩争艳，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格调。在幽闲独处时，那些往来的佳客中，有谁能胜过这瓶中的山茶花呢？ 登眺天目绝顶武林无数山峰，都是从天目山山脉开始分发而出的，所以在《地钤》中，有“天目生来两乳长”的偈语。在树叶都飘完了的冬季，到天目山旅游欣赏山峰。选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山上的烟云飘散得一干二净，拄着拐杖登上顶峰，四下一望，无边无际。两条山脉向东延伸，高低起伏，弯弯曲曲奔腾到江边，真像是龙飞凤舞。眼睛所能看到的最远处，有一匹长长的白绢横隔，这就是钱塘江了。更远的地方，茫茫不清，那一定是东海。在有几簇松树竹子的地方，山上的和尚指着告诉我：那就是宋时王侯的陵墓，早已废弃了。啊!大自然山川的好风景，千年如一日，不曾改变，但过去的宫殿，几经兴亡，是一片种上粮食的庄稼地，更何况这些王孙贵族的陵墓土丘，又能经得起多少变迁呢？真令人万分感慨! 扫雪烹茶玩画把茶用雪水来烹煮，味道更清淳甘冽，所以称雪为“半天河水”。它不沾染人间的尘埃污垢，雅致高尚。这种茶的味道，完全能够把寒冷驱除。在靠南边的窗下，有太阳的暖和日子，且喜没有风寒恼人，静静地展开古人的画卷来欣赏，这些收藏的画，标题有“风雪归人”、“江天雪棹”、“溪山雪竹”、“关山雪莲”等，即使是假托名人的作品，也可以从中欣赏到古人临摹名家作品的笔墨趣味。这些都是上天造化安排的机局，即使让我来作画，是人在玩赏风景，对着景看我，难道不是我在风景中吗？对着眼前的画，便算是与古人有千年的诗画缘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就从赏画中得到了领悟。 雪夜煨芋谈禅在一个下雪的夜晚，我到禅院借宿，与和尚一起围炉烤火。一会儿，我去拿来山芋，在火炉上烤熟后，剥去芋皮食用，感觉味道竟然比市场上卖的好吃得多，于是就欣然饱餐了一顿。吃完后，请教和尚道：“有为是禅，吗？”和尚回答道：“你手上拿着的芋就是禅，为何还有此问？”我说：“为什么说芋就是禅呢？”和尚回答道：“芋在你的手中，是有还是无呢？说有，那有是什么？说无，那无又是什么？因为，有无相灭，是为真空、非空、非非空、空无所空，这就叫禅。而执空认禅，又着实相的，始终不会达到禅的境界。若不是一心向佛，且与佛门有缘的人，是不能顿悟其中的玄机的。你在看芋时，芋未被火烤，人便不能食用，因为火功不到，山芋还是生的。必须等到芋熟后，方可用牙齿和舌头去品尝它，这是从有处归无。芋若非用火烤熟，你能吃下芋吗？所以，芋相始终不灭。你手中的芋吃完，说无又不是无，因为无是从有中来的；说有又不是有，因为有来则无灭。你手中拿着的芋，如今到了何处？”我向和尚道了个稽首，以示尊敬，因为他的一番言语，唤醒了我对禅的认识。 山窗听雪敲竹下雪时能听到声音，但这个声音也只有在竹林里听起来最雅。寒夜时在山间房舍的窗下，听到雪声洒在窗外的竹林里，其声音淅淅沥沥，萧萧落下，连绵不断，翩翩飘下，瑟瑟有声，音韵是那样悠然，使我感到逸然清雅。一股旋转的寒风骤然压来，只听得一声折断竹子的声音，使我盖着寒毡仍觉冷气突增。我暗暗想到，那些在豪华住宅里的人们，正欢声笑语，笙歌不断，纸醉金迷，如果突然听到这种声音，未必能欢喜得起来。 除夕登吴山看松盆除夕的晚上，只有杭州的居民家家户户都架柴燃烧，火光照亮了天空，敲锣打鼓，放炮点焰火，这就是称之为“松盆”的。其他地方没有这个情况，就是在杭州的乡村，也没有这个规模。此时带着幽雅趣味的人，登到吴山的高处，往南北一望，只见红光万道，火焰冲天，一片火云，把街巷照得很清楚。就是以光形成的界隔，满耳的喧哗声，震天欢腾，远近都能听见，满目都能看见，火星光点，错落上下，此起彼伏，真算是一大奇观。幽静超然地在高处独立，往下俯瞰这鼎沸人声，突然有种人在天上的感觉。 雪后镇海楼观晚炊满城都积着雪，所有房屋的瓦上都铺上了银色，像鱼鳞甲一样高高低低，到处都像堆满了玉。这时登上高楼极目远望，眼睛所触之处没有一点杂色，大地变成了一片洁白。到了傍晚，做晚饭的时候，千家万户的房顶上冒出青烟，缕缕升起，就好像从一张洁白的大纸上，用黑色的笔画了一些黑线条，这幽雅的情景妙不可言，使我冷眼为之一快。恐怕这奇妙的情景也未必有第二个人知道吧。 〔明〕高濂：《遵生八笺》卷6《四时调摄笺》 听泉玉泉初如飞溅的珍珠，流入而形成沟渠，流到这儿忽被横峙在此的大石阻挡，这大石有丈余高，泉从这石流下，忽落到地上引起很大的声音，在数里之外都能听到。我来到山中，常常喜爱听泉水的声音。泉畔有石头，可以放蒲团，到了那儿就可以整天趺坐。刚到那儿，气浮意嚣，耳朵不能够真切地听清泉水的声音，风吹拂，布谷鸟的鸣叫，还可以扰乱我的心境。等暝思而屏息时，收敛视觉，返归听视，万缘忘却，心境空虚，物我两忘，而泉水的声音变态百出。刚开始像松林哀鸣，碎玉落盘，又如鹃弦铁拨，又如迅雷震霆，摇荡山川、大地。所以，我的神越宁静那么泉就越喧哗。泉的喧哗之声，进入了我的耳中，流注入我的心中，萧然冷清，洗涤着我的肺腑，疏通着尘垢，潇潇洒洒忘记了我身在何处以及生死之事了。所以，泉愈喧哗，我的神愈宁静。 〔明〕袁中道：《珂雪斋集·爽籁亭记》 观瀑我这一年来观瀑有多次了，到峡江寺而意难决舍的，就是飞泉旁的一个亭子。大凡人之常情，能够悦目的，身体又不适宜，所以不能久留在那儿。天台上的瀑布，离寺只有百步远，雁宕瀑布旁没有寺庙。其他的如匡庐瀑、罗浮瀑、青田的石门瀑，没有不奇特的，而游览的人都暴晒在烈日中，站在危险的山崖上，不能够纵目观赏。只有广东的东峡，山高不过一里左右，登上迂回曲折的石级，古松张开覆盖在头上，骄阳虽似火但炙烤不到人。瀑布旁边有屋子，即是飞泉亭，纵横一丈多，八扇明净的窗子，关闭窗子可以听瀑，打开窗子可以观瀑。人可以坐、卧，可以箕距，可以偃仰，可以放笔研墨，可以煮茶而饮。人的逸趣，待水之劳，取九天银河，放在几个席间玩耍。当时修建这个亭子的是神仙吗？僧人澄波善于下棋，我叫霞裳与他对下。于是，水声、棋声、松声、鸟声，参差起伏，错落有声。一会儿，又有曳杖的声音从云中传来，那是老僧怀远抱着尺多高的诗集走来，索要我给他作序。于是，吟咏的人复又大作，自然界的音响与人口中吹奏出的声音一起产生。不贪图观瀑的乐趣，能够达到这种境界，亭的功劳大呀。 〔清〕袁枚：《小仓山房文集·峡江夺飞泉亭记》 春探梅，秋访菊春探梅，秋访菊，是最为雅兴的事。风和日丽的时候，携二三个老友拄着拐杖走一里左右的路，这犹如坐车一样。应当戒除的是：乘着高兴快步前行，一时受外界环境影响，忘了疲倦和困乏，待坐下来后才觉得劳累，此时悔之已晚了。 〔清〕曹廷栋：《老老恒言》卷1《散步》 郊野之观，养神胜地吴下有一位石琢堂先生，在城南有一老屋，屋中有五柳园，颇有泉石的胜景。在城市之中，而有郊野的景观，确实是一处养神的胜地。园中有大自然中的声响，抑扬顿挫，荡漾在耳边，群鸟在林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嘤鸣之声，微风吹拂树叶，发出沙沙簌簌的声音，我仰卧在如青葱一样可爱的草地上，眼望蔚蓝澄澈的苍天，真是一幅绝妙的图画。与拙政园相比，一闹一静，真是远远超过了它。 〔清〕沈复：《浮生六记》卷6《养生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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