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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路花语|追忆中央文史研究馆员、著名诗人孔凡章先生(陈廷佑)

 小楼听雨诗刊 2021-04-28
孔凡章先生在书房

诗坛旗鼓 盛世华章

——追忆中央文史研究馆员、著名诗人孔凡章先生

陈廷佑

孔凡章先生号礼南,1914年5月生于成都,1999年9月逝世于北京。他是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是在改革开放初期对中华诗词事业贡献卓著的诗词大家。

1995年6月,孔凡章(后排右一)出席日本关西棋院国际儿童年活动。


一、诗词是他心中的江山
孔先生一生主要做了两件事:一是作为围棋教练,拥有许多围棋弟子,包括他的女儿、我国第一位女围棋八段孔祥明;二是作为诗人,拥有许多诗词弟子,入室弟子如刘梦芙、魏新河、曹长河、王蛰堪、尽心,包括笔者本人等几十人之多,私淑弟子无数。以至有文论曰:“当是时也,河之北关之外以诗词鸣者,泰半出其门下”。

孔凡章教女儿孔祥明下围棋

他把围棋的技艺传给独生女儿,却把诗词的技艺传授给众多弟子。这很有趣,因为这很容易使人想起传说中华第一个上古帝王尧,尧也是有两样东西:第一样也是围棋,第二样是他治下的江山。尧把围棋的技艺传给自己的儿子丹朱,却把江山传给了舜,于是后人附会说在尧心中,江山就是一枰棋。从这个角度讲,孔先生心中的江山就是诗词了。

先生临终口占七绝一首,这首诗既是他作为诗人向这个世界的诀别,也是他作为父亲向女儿的遗言和嘱咐:
未有涓埃报盛时,百年功过自家知。
孓然归去无长物,留得回舟四卷诗。
他从11岁开始写诗,享年85岁,一直写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在他心中,四本诗集:《回舟集》、《回舟续集》、《回舟三集》、《回舟四集》,是他一生唯一“长物”,是诗词陪伴了他一生,诗词就是他心中的“江山”。
 
二、京城新“竹林七贤”
孔凡章先生1936年毕业于上海震旦大学政治经济系,解放前在经济界谋生,雅好诗词和围棋,曾入围棋国手顾水如所创之中国围棋社,得顾先生无私真传,解放后入选成都市体委围棋教练,是蜀中围棋事业奠基人之一。十年浩劫之初,围棋被列为“四旧”,他曾在棋园当茶倌,在游泳池当守门人。后入选四川省围棋队教练,在取得骄人业绩后,于1979年在主教练职位退休,1982年赴京随女儿祥明一家居住,此后他把主要精力用于诗词,日咏新声,整理旧作,广交诗友,传授诗学。

初到北京,先生很快结识了一批诗词高人,经常往来唱和的有六位:萧劳、马里千、魏石山、刘蘅如、杨俊选、吴柏森,萧老戏称此七人为“竹林七贤”。当时萧老年龄最高将近90,吴柏森60岁上下。七人皆有诗才,时通声气,频聚雅集。那时诗词在社会不受重视,一般人眼里,他们都是些“前朝遗老”,退休没事干的“闲人”,弄些平平仄仄,打发时光而已。当时除萧劳先生在河南老家出版一本诗词曲集外,其余六人都还没有结集付梓。刘蘅如先生手刻《康城十咏》送人,读之无不称好,我现在手头还有原件。他贵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其子贵为内阁部长,至今亦犹未闻其有诗集矣。他们那一代人不计名利,为诗词传承立下汗马功劳,是当之无愧的前贤尊者。相比时下满目装帧精美、内容乏善可陈,甚至格律平仄、狗屁不通的诗词出版物汗牛充栋,令人不胜唏嘘浩叹。

孔先生有个习惯,即见面、聚会必要作诗。他和吴柏森先生相隔两站地,两人聚会最多。吴先生对此道颇不以为然,说诗要有感而发,强作是作不出好诗的。但孔先生却乐此不疲说:“我这里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诗人见面就是要作诗”。随着结识的诗人越来越多,“七贤”队伍人事代谢,渐次更替,规模逐渐呈现扩大之势,孔门雅集日多,这个“门规”到他逝世都没变。

孔先生对诗词事业的挚爱无人可及,令人心生敬仰。凡是诗词爱好者,地无论南北,人不计尊卑,皆引为同道,或交游唱和,或悉心指点。他有一方“愿遍交天下诗人”闲章,还写下“十年京国惊回首,除却诗人不往来”诗句,足见其理念之坚。

1991年10月,党和国家领导人在中央文史研究馆成立40周年座谈会上与馆员合影(中排左六为孔凡章先生)。
 
三、文史馆是他最好的归宿
1987年2月,孔凡章先生在进京定居5年之际,被聘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从此他有了一个绝佳平台,进入人生最快意阶段,随后更兼任馆员诗词组组长,其诗词作品也逐渐被社会认可,声望日隆。

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的遴选,有着十分严格的条件。当年有人托毛主席介绍入馆,毛主席复信说“文史馆员条件颇严,我荐了几人,未被录用,未便再荐”,其严格由此可知。孔老乃一介布衣,非官非学,又属京外退休人员,竟能顺利入馆,若非诗词之助,不亦怪也哉!

当然仅靠诗词也是不够的,我揣摩孔先生入馆,定与两个人有关系:萧劳先生和吴空先生。前者已在之前入馆,后者当时正担任主持工作的副馆长,两位皆诗,必尽鼎力推荐之忱。当时馆内诗词力量不甚理想,有此高贤必得中枢延纳。以上分析并非无根据臆断,因为在此前孔萧相交甚密自不必说,孔入馆前即有《答吴空先生见赠即步原韵》诗一首,并加注“吴掌中央文史馆”。诗中还有“料得凤池春信早,梅花消息报樽前”句,可知二人早已开始唱和。

其实不管何人介绍,因何际遇,孔先生之入馆,确属实至名归。他任馆员12年,以极大热忱投入到诗词事业中,作为馆员诗词组组长,平时组织来馆诗词活动、外出采风、配合书画组创作、编辑《诗书画》丛刊中的诗词部分等等。他的年龄当时在馆员中还不算高,身体又很康健,诗词功底深厚,创作力十分旺盛,出色完成了馆里交给的许多工作任务。


由中央文史研究馆撰写并发布的《孔凡章先生生平》中,说“孔凡章先生一生热爱祖国,追求光明,为人正直,淡泊名利。他非常珍视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这一荣誉,只要馆里有工作,总是热情投入。他一直关心馆务建设,提出过不少有价值的建议。先生为弘扬祖国传统文化所作的贡献,先生的高风亮节,将同他优美隽永的作品一道,永远流传于世”。

这是我自1985年10月到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工作以来,所读到的最富有文采、最富有感情色彩的一个生平。
 
1994年8月,中央统战部领导为朱家溍、秦岭云、王世襄、黄均、孔凡章(前排左三)5位馆员祝寿。



四、骑车到机关讲授诗词
孔先生入馆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主动要求到机关为工作人员讲授写作古诗词,即教年轻人如何“作诗”。

听课的除了我们十来个工作人员,记得还有王海容副主任的侄子王宇清也慕名前来。孔先生让我们买了《诗韵合壁》、《龙文鞭影》等工具书,然后从诗韵、平仄、对仗、词韵、词牌等基础知识讲起,边讲边留作业,让我们动手“作”。开始先学对“对子”,他出上联,我们对下联。而后依次作绝句、律诗,词也先作小令,再作长调。作业初以牡丹为题作一绝句,以后每课均留作业。先生对讲课极认真,下足了案头功夫,每次都要先发讲义。那时机关还没有复印机,他需把讲义一笔一画刻在腊纸上,再按听课人数印出来,讲课前人手一份发给大家。当时每周工作六天,每到周六下午,先生就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黑色破旧皮包,赶到机关讲课,讲完再骑车回家。学诗的人水平参差不齐,有的专心致志,有的一曝十寒,还有个别人不过是跟着凑个热闹。但先生并不在意我们的水平,依然兴致很高一课一课讲下去,持续讲了大约一年时间。

先生认为今人爱好古诗词不仅要能懂其意,而且一定要动手写,动手去“作”。会“作”诗词,才算是真正喜欢诗词,也才能算是地道的中国文化人。他说:“如今年轻人只是在学校里学一点诗词的一般知识。即使大学中文系的学生,也只是听教授们讲:'关关’,鸟叫声也;'睢鸠’,水鸟也;'洲’,河中沙洲也……学生能读懂,也能进行一般的赏析,就算大功告成。学生既不学怎么'作'诗,教授也不教怎么'作’诗,也许教授自己并不会作诗。这是今天中国的读书人与过去中国的读书人最大的不同。过去读书人如果不会作诗,简直不可思议。而现在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也不一定会'作’古体诗词,特别是不一定能作好古体诗词,此乃当今中国文化人之大不幸也,也是古体诗词之大不幸也,更是中华文化之大不幸也。”

先生特别强调要完全按照古体诗词的规矩“作”诗,必须熟练掌握诗词格律,学习作诗技巧。我们每次将作业收齐后交给他,他总要认真判改,认真讲评。他讲课是没有任何报酬的,完全靠一腔热诚。他还从自己家里找出奖品发给作业优秀者,以资鼓励。我曾有幸得到一方石砚,现仍摆在书柜里,每睹物思人,生出万千感慨。先生视诗事为信仰、为事业而躬行践履者,以远古之填海精卫、移山愚公,西人之布道宣教者,差可比拟也!


1992年,启功恭录四首自作诗送孔凡章阅正。

五、与启功先生的诗词来往
启功老长孔凡老一岁,他很钦佩孔老的诗才,曾为《回舟续集》题写一律,最后两句是“问我邯郸成步日,他生未卜此生休”,足见其对孔诗之推崇。

凭心而论,启诗亦庄亦谐,谐为其妙;孔诗庄谐兼具,庄为其貌。两位诗翁在诗坛上堪称双峰,各有千秋。他们不仅互赠诗集,也时常交流近作互相求正。

作古诗词,就要“戴着镣铐跳舞”。“镣铐”即格律,包括平仄、粘和对,以及用韵。孔先生教我们是一严一宽:即平仄、粘对一定要严,不能随意违逆;用韵可宽,年轻人可选用新韵。有篇文章论及先生“是主张正宗典雅诗风的”,曾“言辞激厉地对俗白一体大加贬斥”,并因此与“一贯是写打油体的”启功先生闹了一场误会。我读后颇觉讶异。“大胆用新韵写诗”,是先生几次对我讲的,我也听先生讲过启功先生的诗风,他说启老诗词功底很深,正宗典雅的诗作也很多,只是近年来疾病缠身,便写俗白体诗自我调侃,排解苦痛。说此话时,先生似很婉惜。


我认为孔先生是既求弘扬唐音宋韵,又主张与时俱进的。他在一篇序言里说:“意境语言,则倡为时代之音;格律词章,则仍守古人之制。于是百花齐放,延诗学于将来;庶几一线流传,建风骚之别派。各行其是,孰以为非!”又曰:“若坚循旧辙,泥古抑今,则违事物天然进化之理。”当然,他在创作中坚持用平水韵,坚持将入声字全部进入仄部,严谨、严格、正宗、典雅是其诗风。但他也有“当时不作巴人曲,留待今朝好打油”,“岸然道貌全抛却,随意鸡毛搭蒜皮”的诗句,这不是比启功先生的“和韵余痴剩打油”,还要“俗白”吗?窃以为俗白不是问题,问题在格律。两位先生既对格律烂熟于心,雅俗皆能得心应手。且大江小桥,竹枝打油,各有佳什。由是我猜测孔老不会贬斥“俗白一体”,而是贬斥对格律一窍不通者写出的妄称律绝、假冠词牌的“假冒伪劣诗词”。此等所谓诗词者,非俗白也,实垃圾也。先生几次跟我讲,他曾受邀参加诗会,坐在台上,听地位很高的人朗读自己的歪诗,念一遍人们就够受了,竟然又摇头晃脑地一句句讲解,真叫人如坐针毡!于是先生再不参加这样的诗会。

孔先生每有新作,都抄录复印上百份,分寄全国各地诗友求正,同时也必送呈启老。原稿或在尾款处写上“××先生方家  吟定  孔凡章求正稿年月日”,或在起首处写“××吟席今呈拙作”,最后再署“孔凡章求正稿年月日”。能与启功先生唱和的诗友应该不多,他也曾将新作送孔老阅正。1992年秋他恭录四首近作共三页纸,起首是“凡翁大词坛郢削  启功呈稿”,落款为“一九九二年夏日初稿秋日手录时年八十启功识于浮光掠影楼”。即使是已出版的《启功韵语》,也在扉页上用小楷认真写上“繁章先生斧削,启功呈稿。”两位前辈对诗事之专爱,对诗友之尊重,令人叹服。 

孔凡章与学生们在一起
 
“迎春曲”现象
1988年12月,孔老写下《戊辰迎春偶赋》七律四首。他依例抄写复印向诗友求正。各地诗友纷纷步其韵十四盐、二冬、九佳、十蒸唱和。1989年12月,孔老又作《己巳迎春曲》四首,作完意犹未尽,又作《迎春后曲》四首,共八首分寄诗友,又复和者云来。1990年和1991年,孔老都分别写了《迎春漫兴》七律八首。1992年12月,作《壬申迎春曲》十首,从此形成定格,每年必作《迎春曲》十首,全国和海外和者达五六百人,一直到他仙逝。

和诗者中,有孔先生同辈的耆宿如蒋杏沾、业衍璋、魏石山、徐续等,也有他的亲授门徒几十人,更有全国乃至海外的众多诗友。这场持续十多年、参与人数众多、影响范围广泛的诗坛盛事,吾未闻有出其右者。称之为“迎春曲现象”并给予阐析,可以留给后人许多启示。

启示之一:平时就有一个诗词唱和队伍,唱和早已是他们为诗之常态。孔老身边有一批高徒和铁杆粉丝,形成长期相对固定的研讨交流圈子。他有一本通信录,内以省份划分,总略千余人,每年《迎春曲》作好后寄发的信就达1400封,而和者也有500余家,规模之大可谓空前。他扶危启蔽,湖海包容,家中常常高朋满座,家宴雅集,胜迹登临,雁书酬唱,佳作迭出。

启示之二:经过数年经营,“迎春曲”已经做成一个知名品牌。它主题固定、时节固定、形式固定、篇幅固定,并且由小渐大,由少及多,持续多年,影响遍及全国乃至海外诗界,而且品质很好,声誉颇佳,具有良好的品牌效应。

启示之三:核心人物必须有坚强的意志和足够热情。孔老当时已届耄耋,身体已渐不支,又做了切除直肠癌手术,但他硬是坚持下来。他在《乙亥迎春曲》序中曰:“向者每届年终,偶为迎春之曲。数年以来,承海内名家、耆宿、知友、门生,纷纷步韵,感愧良深。然一时好事,翻筑吟债之台,成为常例。改岁无诗,转恐拂和韵诸君雅意。势成骑虎,欲罢不能矣。又八秩衰龄,才枯力竭。自九五年起,中青年诗词友人寄来吟篇,无力再讨论建议,谨此奉闻,诸希鉴谅”!就是这样,孔老硬是坚持下来,一直到他仙逝。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启示:必须有一位公认之领袖人物。领袖非任命者,非自封者,乃众人心悦诚服者也。与孔同时代之诗人多矣,孔之前诗人更灿若星辰,岂独孔可号而行之?非孔号而行之也,其鸣而众人从之也。孔之才德、激情、弘毅、声望,在世时无人可比肩,至今亦未闻有第二人。由是观之,莫非“迎春曲现象”将成绝响?笔者愿与天下试目以待。

1991年,孔凡章与学生魏新河在书斋壁聊为王遐举书。


七、“情、才、趣”兼备,真诗人之楷范

吾观所谓诗人者,须兼备“情、才、趣”三者,如“品”字三口,上者为情,下者为才与趣。孔先生即兼备此三者之真诗人也。


诗人为诗,端在一个情字。孔先生用情之深、用情之累,鲜有匹者。先生谈起父母辄黯然神伤,几次竟当场大哭,状若孩童。“白首娇儿泪雨垂”、“每忆趋庭心若刃”即真实写照。独女祥明携子孔令文东渡侨居,先生孤留京城由一老妪照顾。83岁高龄手术住院20余天,却一直瞒着祥明,只以常病住院告之,盖因担心“祥明供职异邦,外孙云骢又肄业小学,两人归国不易”,“唯将好语殷勤慰,莫遣吾儿废寝餐”,读来令人心酸。他对门徒倾注深情,对“贫老师友”常常斥资相助,自数十元至千余元不等,有的来京拜访,他经常连火车票和路上吃的都代买持赠。有一年春节前他叫学生代寄了很多钱给朋友,每张汇款单上都亲笔写上“分我鹤俸,聊供春节一醉”两句话。他逝世后,有学生撰联曰:“徒乎,子乎,课徒胜过亲子;父也,师也,有父再无恩师”。 

诗人之才,尽在为诗。孔老不仅写下《玉玲珑歌》、《芳华曲》、《涉江曲》等歌行名篇,也写出大量反映现代生活,针贬时弊的讽世之作。他主张“没有不可入诗的题目”,创作了诸如奥运、卡拉OK、化妆舞会等新作,皆清新妥贴,为诗界先。有人故意请他以“彗星撞击木星”、“B超鉴别妊娠中胎儿性别”为题赋诗,他当即填词作诗,佳句迭出,令人叫绝。

人无情趣,交之无味;诗人无情趣,诗不堪读。孔老情趣之广,情趣之雅,人尽可师。他的爱徒魏新河不修边幅,往往十天半月不洗澡,衬衣脏了也不换,经常来京住在孔家。一次为避免尴尬,他穿了件黑色衬衣,反正赃了看不出来。先生识破后诗兴大发,笔飞墨舞,一口气草成诗词一组:《壬申冬日凡章信笔赠某词人誉其穿黑色内衣可数月不换也》:
小序:三秦故郡,九州新事。衣分黑白,有创造之天才;笔写丹青,是鸿蒙之旧迹。祥开景运,瑞应人文。不务本行,懒银霄之振翼;无非旧习,沉翰海以吟诗。
一、先进奇闻世所稀,词人端合入诗题。绛帷有幸添高足,黑布无辜作内衣。妙处在穿三百日,旁人难见一分泥。若非鲍味惊张妪,定是长穿到陕西。
二、庾郎未赋先愁绝,鬓云欲度双腮黑。暝色入君头,教人愁上愁。遇灾空伫立,厨姥催非急。何处是灰尘,长痕更短痕。
三、如此门生黑一堆,尧章发怒自徘徊。无颜再过松陵路,跳入西湖永不回。
    见怪不怪斋主人评曰:此组诗词,音韵铿锵,句法精警,巧思入慧,妙句通神。方今之世,普天之下,全民之内,纵目尧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非我词人之好洁出于天性,尚有何人敢当之而了无愧色耶?而了无愧色耶?
此一段趣事,敢问有谁或曾听闻他人若此?更问或曾见过他人有雅量雅趣若此?兼备情、才、趣若孔老者,吾谓之真诗人之楷范。

孔凡章先生及其同时代古体诗词,是在极其艰困条件下存活并发出光亮的。他们虔诚守护着传统格律诗词的法灯,矢志不渝地在中华民族精神家园里耕耘、播种。正是由于他们的努力,我们得以品味中华诗词的珍馐美味;触摸其脉络纹理,重拾对自己民族诗歌形式的信心,唤醒我们以此形式直接参与创造属于我们时代的文化精品。我将孔老喻为带领大家在中华文化遗产中找矿的勘探队长;喻为和大家一起在戈壁荒漠中打井采油的英雄铁人。追忆他以及和他同时代唱响原创正脉唐音的旧体诗人,我心中充满敬意。最后用拙作一首为结。

忆孔凡章先生
2010年9月20日
每念恩师便自哀,当年情景眼前来。
单车一辆传骚雅,讲义三玄倾玉醅。
正脉唐音亲口授,孔门弟子侧身偎。
谆谆诗教犹盈耳,骥路何须画角催。
                                          (载《中华书画家》杂志2012年第八期)

1997年,孔凡章和京剧大师梅葆玖在一起。

附孔凡章先生三曲

一、芳华曲 为梅兰芳大师作
碧城飘渺银河落,两行宫烛迎仙乐。闻道扬州日涉园,梅林地近花神阁。阁畔梅林擅馥芬,一枝分秀到燕云。公孙剑舞风前试,王子笙歌月里闻。菊部百年思济美,梅家三世欲论勋。氍毹屈指推翘楚,应许斯人迥不群。尧疆百战还龙裔,良辰更献逢场戏。甲胄宁辞此夜劳,胭脂不减当年丽。重现杨家穆桂英,深闺正决征辽计。夜阑灯灺卸明妆,花草风雷岁月长。碧海浮沤思浩劫,红旗稽首认归航。哀乐平生余太息,缤纷尘梦一思量。弈叶漪兰本世家,承平歌舞送春华。入时燕赵工蝉钿,绝响同光忆凤琶。卜居夙重芳邻择,斜街尚见刘安宅。何物偏怀合浦珠,宁馨竟是连城璧。坊间重币选萦喉,十斛明珠聘主讴。金谷花开争烂漫,银霄鸾翥任翱游。新妆自介盘龙髻,瑞锦新裁舞雉裘。谁知微霞生拂晓,化为晴蔼丽星球。峨峨宫鬓垂金凤,红楼再现游仙梦。泣玉诗焚泪欲枯,惜花情重心难控。一别阊门事已差,兰闺还泪是生涯。神瑛槛外肠空断,仙蕙林中愿未赊。文场轻笛促繁筝,若个花蹊踽踽行。鹦鹉昨宵春梦恶,蔷薇别院晓寒轻。两袖麝烟饶雅致,一犁鹃雨湿幽情。本惜前身同薄命,更堪亲手葬倾城! 一自新声惊四座,不知芳誉满神京。岂有才人拘一格,娵隅毕竟清池窄。乡土何尝惯别离,关山不惮劳行役。一江烟水一山岚,黛色东来玉管酣。香帘独映琴边幕,油壁车迎柳外骖。檀板韵从徐后疾,桐丝声在静中涵。从兹歇浦无双誉,惟有河阳第一堪。最是曲终人散后,余音浑欲醉江南。江南一醉春林霁,沉香亭北花盈砌。华清池畔眼波流,昭阳殿上眉山细。唐宫醉酒擅风神,十万珠云拥太真。玉辇笙箫归禁苑,银觞醽醁遣芳辰。筵前御柳鹦哥慧,冠上宫花凤子驯。迎驾无端嗔力士,降陛浑欲礼词臣。明灯如月照朱颜,活色生香现玉环。顾曲周郎应笑语,此生能见几华鬘?最难珠玉深藏椟,东风雁简来殊服。衣带量程苇一航,帆樯计日桑三宿。远去才尝出岫心,高瞻自有横波目。一时江户起狂潮,朝野知名竟折腰。户外香轮垂紫幕,街头芳树系红绡。源同夏后敦邻谊,乐衍春王谱正韶。梅萼自来尊国色,樱花从此愧天骄。瀛洲卅载成三访,锦瑟朱弦往事遥。雕戈玉帛休重论,恩仇毕竟盈方寸。健笔难描九畹心,情人自有邦家恨。教人肠断感甄吟,清泪年年湿袂襟。憔悴樊笼哀翠羽,邃深宫苑渺青禽。春风玉佩湘皋远,夜月银箫魏阙深。汴京物换愁何许?洛水魂归恨不禁。摩挲酒迹怜衣衽,陈王此醉终难醒。鹓晕依约凤来仪,雉尾依稀花弄影。长门花落写婵娟,永忆飞琼谪降年。寂寞但吟怀旧赋,渺茫空憬再生缘。此心何事最难温?最是相逢铸梦痕!五夜乌栖幽咽曲,人间天上一销魂。云中皓月花前镜,身如花月交相映。载誉翻愁小住难,迎宾转为高名病。堂上王储伉俪尊,门前国使车骑盛。最是鱼鸿应对难,飞来雅意如相竞。彼美西方伫钿车,隆情隔海播春芽。栽来连理和平树,种就芬芳友谊花。交往不须劳使节,霓裳直欲替星槎。阳春到处留新谱,异国冠裳争快睹。丽彩纷生大厦辉,喧宾欲夺群芳主。盛筵相识尽名流,高位频闻颁学府。巨匠论交在艺林,行人风采留歌圃。瑶台阆苑回翔走,梨园霸业应无偶。倾盖萧翁莫逆交,忘年泰老多闻友。一曲横吹调未终,虬髯碧眼同低首。正是芳春鼎盛时,关东严邑起狂飔。江山有地资强敌,风雪无人拯义师。罪有攸归公论在,责无旁贷史臣知。舆图唾手三千里,南宋君臣梦醒迟! 直北伤心休远眺,难将恢复期廊庙。白日长怀悄悄忧,丹忱暗艺星星燎。换柱新更敕勒歌,鸣琴顿废清平调。赵宋兴亡在战和,韩程生死空啼笑。天地苍茫强自宽,一行远应香江召。香江此去路漫漫,一缕清芬拂艺坛。箫鼓钧天方雅乐,帆樯沧海忽惊澜。谁知南服嘤鸣意,转作逋逃避祸看。血战雄关坚不守,时逢天运当阳九。凭陵风雨会楼兰,满地烟尘思细柳。泰岳军魂不可招,蒋山王气今何有?附骥伊谁竟虎伥,沐猴有客宁鸡口。江东涂炭事全非,白燕飞来正合围。战后楼台哀冷月,劫余花木耐斜晖。明珰翠羽抛难尽,雾鬓风鬟去不归。谁怜孔雀珍毛羽?殄瘁东南独自飞!纥干无地容寒雀,南溟一样风波恶。异地依人夏屋难,兵时久客春衣薄。等是龙潭虎穴中,归来尚免沦沟壑。一夜鬑鬑忽有须,弹冠新贵漫揶揄。首阳薇蒛情虽异,凝碧琵琶事岂殊?颜色从今非卫玠,情怀长是托昆吾。漫天金鼓身何病?报国银针血溅肤。客边衣食谋生计,吟畔丹青抵宿逋。怜君风义真男子,愧彼衣冠士大夫。竟从脂粉识昆仑,气节炎黄一柱存。尺寸但余唐土地,版图终是旧乾坤!宁从玉石分鸦凤,肯向金陵侍犬豚! 冰心自葆坚贞质,不负黄河灌溉恩。社稷飘摇妖焰烈,全民共挽金瓯缺。大地横飞战伐声,名城苦滴英雄血。三户能收牧鼎回,八年尽荡欃枪绝。左衽狂心末日哀,前车旧辱崇朝雪。白下降幡惨不飘,八纮妖梦如烟灭。粉黛生涯未合休,妆成不改旧风流。方期禹甸安阛阓,又报萧墙阋盾矛。天命自来分顺逆,人心终古辨薰莸。横江铁锁空天堑,蔽日银戈下石头。天步艰难终有极,卿云缦缦起神州。闭门久伫南征旆,卷阿喜赋鸾声哕。开国新朝礼俊才,归仁上苑成高会。清时无处不青春,雪拥征轺莅远邻。胜利难忘凝血泪,艰危曾是共荆榛。革命红场犹有迹,长征赤县已无尘。友情无间交弥厚,文杰相逢意倍亲。深情到处留鸿雪,今古歌坛更几人?长蛟卷浪千山黑,由来拯溺原天职。急难何涉愁险巇,同袍肯惜劳心力?鸭绿江桥一线横,国门箫管送佳兵。山前弹雨闻鲸鼓,地下灯云起雁筝。箪食竞援烽火急,弦歌能壮鼓鼙声。紫塞两征完义举,青霜一舞播芳名。此舞舞回千载事,风云楚汉忆龙争。烟霞万古诗重读,大王墓上诗人哭。封侯雍齿正从龙,兴暴重瞳空逐鹿。一曲当场度别姬,干将掠影春山蹙。中原抬眼遍干戈,不逝乌骓可奈何!先入关中秦火熄,重围垓下楚声多。离合神光留剑影,死生敌忾入琴歌。万里尧疆归赤帝,千秋坛坫忆青娥。蛾眉肯为君王死,此恨端应问太阿!樽前项羽惊魂骤,残棋妃子双难救。红颜金钿玉长消,碧血罗衣花欲透。君看吕雉漫垂帘,却笑媚娘工掩袖。争及春风婉娈花,美人名字留身后。从艺宁教一息停,倚栏双鬓已星星。鸿痕梦植花千树,燕影诗描画一屏。有恨江城伤玉笛,无情天意靳金铃! 二竖弄人成祸水,一身如寄付空泠。心期自践瑶池约,身世应书玉璧铭。人生美善应无憾。骊曲凄凉未可听。风雨江湖休再涉,冰魂珍重葆余馨。盖棺无愧是行藏,朗月明珠许颉颃。归省敬恭瞻故里,无衣慈惠赋同裳。世事百年终是客,天才一代合称王。迷离钗弁留双影,游戏仙凡又一场。歌云叆叇飞寰宇,名字从来不愧芳。平生事业诗难记,幽怀只借鹍弦閟。慧敏真疑倩女魂,音容妙得闺人意。绝艺珠峰独自臻,严妆轻饰总无伦。延誉每多名士友,留芳不属女儿身。恰如王冠杨卢骆,端合梅优程尚荀。龙门评价惭芜笔,燕市传奇在锦茵。漱玉披香原是梦,不须惆怅问兰因。并世风华孰比高?更留清白惠儿曹。红梅继美闻骍角,丹桂同芳嗣凤毛。每试舞衣新蜀锦,如闻歌管旧云璈。至今"探母"留佳话,姊弟珠旒对蟒袍。弟子韩嫣容色近,音容暗得师门韵。入室公然绮岁能,传灯不禁瑶华问。羯鼓初停世已惊,昙花倏谢天胡靳?后来桃李竟成行,新荫绿遍燕吴郡。清浅蓬莱又几回,年年春去复春来。潘鬓沈腰成水月,舞衫歌扇已尘埃。罗浮一梦终成幻,吴会重吟剧可哀。衣冠优孟登场罢,墓上鲜花锦作堆。太息吾生驹过隙,十年宦迹邯郸客。鴽马空怀冀北惭,精禽莫补天南坼。愁碎关中处士琴,饱看邺下仙人弈。身外浮名剧作场,心头隐痛诗成册。每戒行吟失正声,更惭妄语违诗格。绝世风华过眼才,万花山径几徘徊。原因劲骨存松柏,莫遣贞心没草莱。沉迷吟事浑忘倦,抒怀每借端州砚。晚岁宁辞俭腹讥,诗成旷代名优传。

二、杨花曲
荔枝湾上波声急,瑽琤似鼓湘灵瑟。月涌澄潭镜影清,星临平野珠光出。闻道江山数百年,不拘一格降婵娟。书窗隐约杨花影,吟稿商量柳叶笺。南冥有女凌波立,万卉凝香扑裙叶。小字呼来却唤鱼,新妆理就能羞蝶。羊城巾帼擅雄风,水国生涯巧笑中。玉树修名双美具,珠江灵气一身钟。豆蔻芳华刚十六,生逢蜗角争蛮触。剑舞难消意气豪,弦歌不觉光阴倏。神京新起妙高台,羽檄星驰选俊才。未解功名将脱颖,剧怜成败尚猜枚。澄澜划破明珠溅,彩云一线驰如箭。大地风雷决死心,中天日月开生面。华清池水漾芳温,鲛女销残帝子魂。风里落花春有梦,雨中飞燕水无痕。嫣红上颊匀轻晕,闲人浪惹失颜愠。妩媚犹存虢国风,温柔莫向杨家问。银杯镂字赠双成,十里天衢揽辔行。江左枣梨镌姓字,岭南桑梓羡恩荣。神州隔海春雷震,又报邻邦开远运。黄种图强肯后人,红颜崛起争先奋! 岛国风情漫惹愁,此行宁为事芳游?请缨小试沧浪水,抽剑思裁日夜流。驰道频催金勒马,英雄未许淆真假。战火燃眉黯日星,狂澜攘臂惊夷夏。飞塔鸣钟日未曛,旗开万国鼎三分。雪骢蹴笛凝香雾,风鸽牵罗化锦云。碧波无复清澄底,鱼龙溷迹风涛里。破阵兰陵仗女兵,先驱柳浪同儿戏。红妆禹甸迥无伦,番女蛮娃尽后尘。九州讴咏归名下,一代丹青照海滨。百战归来名字重,万人空巷春城动。红缨耀日剑光寒,翠帜摇风花气拥。凤鼓龙箫殷若雷,游人都是看花来。日边弄影输红杏,雪里清标识素梅。急流勇退谈何易,忽听笙歌喧北地。铁骑遥颁露布来,玉人更把云裳理。江城南翼拱京师,十万明灯夜不知。全胜萧墙方北定,窥边胡马又东驰。莫道女郎殊吉士,读书喜断兴亡事。霄汉常存木铎心,云泥不懈长缨志。涉世才知万事非,难凭肉食仗安危。东林有石天方醉,北阙无书梦已灰! 歌声夜彻浔阳岸,江头蹀躞空肠断。此役惟遗画虎讥,官场那敢燃犀看。先是:重瀛奏凯初,芳声遍播海东隅。已借鲤鱼通贡水,更随鸿雁上匡庐。后来邺下流言起,流言竟中云英姊。浇俗相传未必真,采风纪事翻成史。庐山高处接云烟,开府洪都尚少年。百诺传呼新富贵,万方多难此留连。偶际春人来逆旅,羽衣如雪飘飘举。紫塞烟尘警寇氛,兰桥谣诼谐仙侣。侠骨柔肠未解羞,从来家国重恩仇。八驺只擅谋身计,百炼何劳绕指柔。还君一束梅花结,九州铸错真成铁!小妹犹虚玉镜盟,使君自有金钗列。春池吹皱漫相干,蜚语飞来涤污难。防川自写陈情表,拜月谁诬乞巧盘?骓欲逝兮时正利,涛笺暗托飞鸿寄。春花秋月岂君凡,白石青松知妾意。含嗔江上泛轻航,一夜鸣筝沸建章。眉黛不描时式样,口碑偏满少年扬。寂寞昭陵陵下路,一朝车骑喧如堵。宝瑟新调静女诗,瑶池正看天魔舞。蝶拥莺围意不禁,几人修竹进曹箴。执鞭孰遣樊迟御,行路犹知司马心。播音直使诸公愧,蛾眉解滴新亭泪。髫龄爱诵木兰诗,长大心萦荀灌骑。肯俯幽兰就草莱,可怜鹓鹭枉追陪!朱门棨戟心无睹,钿盒隋珠意不回。结束铅华归去好,东风让与闲花草。翠袖轻辞白下门,香旌遥指春申道。春申仕女本多情,雷走香车夹路迎。舞榭花酣银管酽,歌筵珠啭玉杯莹。画舫连桡东去久,高桥堤上千人走。横海英风逐鹿姿,伏波妙技降龙手。皓腕纷飞星眼融,青丝斜挽浪花浓。情深绿水身难主,力尽清波泪欲融。春江水冷罗衣薄,故园待践归来约。惊鸿掠影入潇湘,小凤留芳重京洛。春申江上水悠悠,泛起人间万斛愁!青鬟岭外音书杳,黄耳夭涯道路遒。风华自昔终尘土,花开花谢无人主!何似新词付五弦,倘留佳话传千古。枉抛心力军名姝,二十华年此故吾。才愧江东名士鲫,诗成南国美人鱼。村讴呕哑难为读,韩潮苏海惭枵腹。唱彻诗坛下里声,可怜腾笑杨花曲。

三、涉江曲 记一代词人沈祖棻女史
乾坤灵气东南烈,卿云记盛临新叶。北渚秋烟逐去鸿,南湖夜雨哀啼鴂。剑石犹留万古痕,琴台未化千年雪。天上愁深世未知,人寰缘尽春长诀。吴江幽梦已成尘,三生不碍留芳洁。浩劫吟坛古所无,词仙解托异凡躯。檀云幻影千秋恨,薤露讴吟万众俱。别有因缘归我佛,长留津逮启吾徒。莲池谪满凭归去,证果伤心与众殊。长江三镇咽喉地,建瓴南北窥吴冀。水陆环回任往来,楼台栉比繁声利。浩浩波涛去不回,茫茫宇宙生如戏。腥雾长天绛阙寒,惊雷平地清都閟。始祸城狐尚可原,横行市虎应难避。零落探骊起凤辞,凄凉殒玉沉珠记。采竹南山写悼诗,芳魂何处书难寄。碧血长街事已遥,书香门第溯前朝。居停剧邑繁支盛,交往清流令闻昭。有女谢庭争抗手,几人班笔亚垂髫?汹涌才华宁有际,洲源原出浙江潮。过眼驹阴往事驰,执经同受梦秋词。清沾月露成初作,格袭冰霜继本师。溅泪花时归进酒,荡胸云影付吟诗。情疑湘水同舟日,事证屯溪却扇诗。三年尽得风诗秘,春雨无声润绿枝。时势开张文运启,诗词五四萌新体。妇孺同知白话优,典书竞事繁文洗。革旧终难世所容,创新每陷人纷诋。倘今残籍见《诗帆》,当时定是中流砥。时逢东寇连兵挟,横磨出匣邀同猎。白日寒生柳塞旗,乌云势压榆关堞。风雪难存冻雀枝,舆图正食春蚕叶。血战孤城告合围,羽书连驿闻相接。江山不待后人愁,已是安危迫眉睫。人生禁得几回肠?家国深仇到女郎。辗转舟车怜荏弱,迷离风雨记仓黄。好合百年谐伉俪,飘零三曲咏流亡。因忆少陵中岁日,哥舒败战潼关失。旌期蜀道正萦纡,鼙鼓渔阳空战慄。未肯低头侍禄儿,间关西上依唐室。同心高节踵先贤,故国无家远播迁。清露一肩吴郡月,狂飙千里蓟门烟。双栖未有安巢借,孤往宁辞敝屣穿。龙塞边声萦旅梦,蚕业山色伫吟篇。瞿塘波浪巫峰雾,同护江陵上水船。峨眉卉圃添兰芷,香云泻入西川史。此后才名四十年,当时故国三千里。词苑分藩事有无,明珠耀目从今始。绿杨城郭花千树,传烽不到梁州路。流寓难消敌忾心,伤时只合随缘住。岷江锦水自分流,画眉有恨空辜负。秋风剑外草离离,北定中原未可期。客里沧桑归鬓发,吟边花草幻旌旗。多才自古多忧患,天道无情未足奇。芙蓉独领秋江碧,词场门户纷停绎。璇玑心力见回文,坛坫鬓眉甘避席。偶然抒兴倚新声,行间底事愁堆积。憔悴容华意未慵,每缘诗酒寄情棕。国事蜩螗多难日,生涯创作最高峰。词成倚马银笺檄,意在屠龙宝剑锋。酒痕每共伤时泪,湿透罗衣又一重。清江明月几回圆,江畔春声响杜鹃。肉食不闻唐罪己,心丧谁问杞忧天?枨触兵时伤别泪,唱酬吟社感怀篇。玉垒无家终是客,锦城虽乐不如还。多病况兼家国恨,年年明镜渺钗钿。狼烟九域何时了?沧溟雾散天终晓。飞将方呈谒庙书,仪曹已缮还京表。八年碧血国书存,三岛素旌妖梦杳。哀哉万骨为谁枯?蕞尔群魔空自扰! 祗惜天吴就缚时,江东子弟归来少。先入关中约未寒,天池龙战沸惊湍。享成卢塞收长白,安内萧墙用契丹。国势难容秦立极,人心终向汉登坛。星帜扶摇烽火熄,黄河从此报安澜。兰堂师友相逢几?一怀秋绪难为理。旧稿难期笼壁纱,新词应许裁宫绮。玉树秦淮曲已终,琼林宋苑歌重起。负笈当年白下门,今来白下载桃李。群言宫殿忽荒墟,事起风雷禹甸初。酷吏深文瓜蔓后,故家乔木斧斤余。郎伯诤言违左衽,春秋明戒警前车。心惊夏日彤霄暗,眉锁春山黛色沮。飞蓬雾髻三千丈,悄悄连朝带泪梳。终雪沉冤任贬褒,衰年夫婿董帷劳。中朝文史权威重,上国耆英地望高。杏坫域中驰令誉,槐衙江左慕清曹。遂令如砥金陵路,高矗凌云鲁殿旄。离人正冀无离别,忽报天吴作怒涛。天胡梦梦春何遽?笙簧九部催鸾驭! 忧世重闻八咏楼,祈年空晋千言疏。碧月西沉夜寂寥,彩云北断人归去! 年华去去水悠悠,江北江南总是愁。萧瑟湖山黄叶雨,凄清时节白蘋秋。人间自有名山业,楚畹余香满益州。易安一去无消息,后来闺秀空颜色。纵使灵心格外深,还凭慧眼殷勤识。惟有炎黄吐凤才,诗人才许真倾国! 祗今倾国更何人?谁领风骚数百春?清浅花溪愁里涉,迢遥珂里梦中亲。簪花净几描新格,咏絮幽庭识夙因。最是篇章多隽语,于微波处见风神。涉江双集今犹在,碧城箫管应难再!隋珠花月丽千秋,卞玉鹓鸾珍一代。身是瑶池女侍书,仙凡去住应无碍。一曲巴歈每自哀,无端幽恨袭人来。行歌漫补残诗页,太息空停浊酒杯。风雨凄迷安宿命,河山装点仗清才。频惊妙语生银管,愿献长歌晋玉杯。沧海潮音春梦醒,蓬莱山影世缘灰。天人愧借芜毫渎,霄汉难招绣纛回。一夜江城飞玉笛,落花如雨暗苏台。


陈廷佑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河北省深州人,1954年出生,长期供职于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小楼听雨》诗平台评论委员。曾任中国国学中心筹建办主任,中华书画家杂志第一副总编,在巡视员职务上退休。先后出版《西抹东涂集》《诗文骈翼》两部专著及长篇小说《龙脉》。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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