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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何,如梦之梦

 云游于方寸 2021-04-29

浮生若何,如梦之梦 

文|凤舞

Part one.

浮生若梦,若梦非梦,

浮生何如?如梦之梦。

看见有人把上面这句话当做庄子的语录,不由失笑。只读语录而不读《庄子》的人才会信以为真吧。譬如一座宝山,有林有谷,有深埋之矿,有烂漫山花,采了一朵山花就自以为懂了这座山的妙处,是语录党的常态,看见一朵相似的花,就以为也是采自那座山中,这是语录党的无奈,因为不真知道山里面都有啥,自然也就没有辨别真伪的能力。但这句话也确实体现了庄子关于人生和梦境的一些认知。

浮生这个词语确实源自庄子,《庄子外篇·刻意》中说圣人“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意思就是圣人生于世间犹如在水面上飘浮,死去犹如疲倦了就去休息。

后来的人受了庄子的影响,往往就把人生称为浮生,李白受道家思想影响是很深的,《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的文章里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且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这应该是最早的浮生若梦的说法了。

Part two.

老庄哲学追求虚无恬淡,所以把能够修养到顺应自然,无欲无求,就认作是圣人。也难怪是圣人,世上似乎没有人能够达到庄子所描述的那样:

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不为福先,不为祸始。感而后应,迫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去知与故,遁天之理。故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虑,不豫谋。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神纯粹,其魂不罢。虚无恬淡,乃合天德。

按庄子的描述,圣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们活着的时候,一切顺应自然,他们死的时候,变身融入万物;他们静的时候,与阴气一样寂然,他们动的时候,又和阳气一样活跃。

他们不做一丁点努力去谋幸福,也不招灾惹祸,感受到外界的变化之后才做出自己的反应,被逼迫之后才有所行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奋然而起。

他们抛开智巧与世故,只是遵循自然规律。所以就没有天降灾难,没有外物牵累,没有他人非议,也没有鬼神的责难。

他们生于世间如同在水面飘浮,他们死离人世就像疲劳之后的休息。他们从不思考多虑,也不预先谋划任何事情。他们有光亮但不耀眼,他们善于相信却不多做期望。

他们睡觉的时候不做梦,他们醒来的时候无忧愁,他们心神干净纯粹,他们魂灵从不疲惫。虚空而且恬淡,完全合乎自然的真性。

能做到这样,是不是太难了?如果真能这样,不要说是圣人了,简直跟神仙也差不太多。

Part three.

庄子关于圣人的理想状态的描绘,我们现在的人看来,很像是梦话了。庄子本来也爱做梦,《齐物论》一篇中,发表了很多关于梦的妙论。

《齐物论》里,庄子讲了两个人,一个叫长梧子,一个叫瞿鹊子,在一起聊天。庄子借长梧子之口发表了一番关于梦的妙论:

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

这段话,庄子试图说明人生如梦。

夜里梦见自己饮酒作乐,很开心,白天的时候可能遇到什么伤心事,又在哭泣;夜里梦见自己悲伤哭泣,白天可能去打猎游玩去了,又很开心。梦与现实可能完全相反,但在梦中的时候,我们是意识不到自己正在做梦,喜怒哀乐对于我们完全是真实的。既然悲喜都是真的,梦中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做梦,现实中其实也没办法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梦中的人从来不都知自己是在梦中,只有当自己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昨夜大梦一场。不过,所谓醒来也是相对的醒来,这种醒又何尝不是梦中的我又做了一个梦呢?

梦中有梦这种事情,睡觉爱做梦的人是有体验的,我就常常在梦里梦见自己又做了一个梦。前几年有个大热的电影,诺兰的《盗梦空间》里就描绘过这一类的梦中之梦。

既然梦中人不知道自己身在梦中,那人究竟是梦还是醒,是不能证明的。梦历历如真,真实的生活又像是做梦,梦里还在做梦,所说的一切,也都是梦话。只有有大觉知的人,才知道人生原是一场大梦,而愚凡之辈,自以为清醒,还沾沾喜喜,每天还在较量是高贵还是卑下,得到还是失去,可谓是冥顽不化了。

长梧子进而对瞿鹊子说:你我皆是在梦中,我说你们在梦中,我本身也是在梦中说你们,所以我的话,只能称之为吊诡。这句话是一种哲学的反思精神,将反思者自我也纳入反思当中。庄子认为,梦与醒互为前提,梦中人不自知自己身在梦中,梦与醒就没有什么区别;醒着的人不能证明自己醒着,那醒着也是如在梦中。

“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也许一万年之后,可能会有圣人能真正说清楚什么是梦,什么是醒吧?但就像天黑之后的赶路人一样,根本就难得一见。

庄子把梦醒之辨说得透彻,浮生若梦,人都在梦中。只有真正把人生看成是梦的人才是真正清醒的人。为什么这么说呢?既然是梦,那一切都不必太较真,不必患得患失,争辩孰是孰非,才能顺应自然,以对抗人世间的荒谬,无序,不确定,从而去体悟生命中固有的天真烂漫,获得自在和逍遥。所以《齐物论》的结尾,庄子现身说法,讲了一个自己的梦。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子梦见自己变成了活灵活现,惬意自在的一只蝴蝶,而且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就是蝴蝶,完全不知道庄周是谁;一会儿梦醒了,惶惑地发现自己是原来是庄周。一时之间,有点弄不明白是庄周在梦里化为了蝴蝶,还是蝴蝶在梦里化为了庄周。于是庄子觉得,这就是物化,庄周移情于蝴蝶,与蝴蝶略无区分了。

庄子从梦中之梦,说到身外之身,他的蝴蝶梦,历来很多解释和参详,总有些说之不尽的东西,用李商隐的诗句来说是:“庄生晓梦迷蝴蝶”,这迷思,也许不是庄子的,只是读者的,读者也只能结合自己的人生体验,慢慢感悟了。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我倒是很赞成李白。普通人虽不能达到圣人的那种“其生若浮”,客观上却也是随波逐流的生活,也是经历东坡所言的那种“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的境遇,这种情况下,能够及时行乐,总还是不亏。但凡还有做梦的权利、能力,就尽量把梦做得美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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