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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锅肉】洛阳虽好不如家

 非名流WO 2021-04-29

(文中所涉人与事,均为虚构,列位切勿对号入座) 

        今年七八月之交,接到通知去深圳参加一个业务培训,期间还有一天休息时间。行前,我在老乡朋友圈发问:八月初有谁前去深圳?碰个头见个面吹个牛呗!有人提醒我:这几年,牛慈祥一直在深圳。

         牛慈祥不是在山西吗?
         说起牛慈祥,柳林镇的人最熟悉。一九九二年,牛慈祥中专毕业,分配到柳林粮站工作。刚到粮站时正赶上夏收大忙季,他一个愣头青,见老职工装模作样硬是把不合格的粮食收下了,很是气愤。就主动请缨,要求参加收粮把关组工作,得到站长应允后,立即拿了铁扦子从候在门外的送粮队伍开检,一个个麻包捅下去,一杯茶的工夫,就把好几台送粮食的拖拉机拦在门外了。几个开拖拉机的不服诹(服诹,浠水话,服气),想要硬冲。牛慈祥就关了半扇铁栅门,自己掇了条长凳子坐在另半扇门里,堵坐那儿。拖拉机手们又一合计,干脆来硬的!准备合力把牛慈祥拖开。可他们还未靠近大门就蔫了:牛慈祥手上那捅麻袋的扦子,牛慈祥瞪得溜圆的牛眼,牛慈祥那鼓起的胸肌,都叫他们脚软。几个人你推我让,最终作罢。

       
 柳林粮站来了个蛮牛,此消息不胫而走。站长见牛慈祥行蛮效果挺好,才觉得自己主持工作这几年太手软。于是站长下令:不管谁收粮食,都得照章办事。这一弄,柳林粮站收进的粮食比平时少了一半,好几座土圆仓都腾空了。有人趁机挑事,说是牛慈祥搞得卖粮的农户大有意见,不卖粮给粮站了。站长左耳进,右耳出,没当回事。这几年他的粮站被县粮食局长在好多场合不点名地批评过:如果我们收的粮食掺沙洒水,就没法加工成精粮,只好用作饲料,那多丢人啦!

       站长姓蓝,是柳林镇本地人。多年来他总是抹不下面子,自己没少替人背锅挨骂。蓝站长想,少收点残次等级的粮食,反而少丢人,不是坏事。所以发自内心的感激牛慈祥这个新来的小伙子,便叫堂弟蓝海堂帮自己物色合适的女孩子,给牛慈祥说亲事。蓝海堂正在外头咋咋呼呼张罗着给牛慈祥物色对象,他的女儿蓝艳君已经风风火火去粮站找她大伯摊牌了:你站里新来的牛慈祥我看上了,你别再打他的主意了!
         蓝站长心里乐了:这个疯疯癫癫的大侄女跟大炮筒子牛慈祥还真是天生一对!但是嘴上还是骂道:你一个大姑娘家,整天把找男人挂在嘴上,别带坏了两个妹妹;人家牛慈祥怎么个想法我都不知道,你急个什么劲啊?街坊四邻知道了要笑话的;今后不要再提这个话了!这三句话挺管用,蓝艳君乖乖回去了。
         牛慈祥一年见习期满,他就出现在站长办公室,问站长要那本登记着未婚职工的集体户口本。站长问干啥,牛慈祥回答的干脆:结婚登记!站长不解:跟谁呀?牛慈祥:蓝艳君!蓝站长根本没想到自己侄女早已倒贴搞定了牛慈祥。他只好笑笑,骂一句:你个犊子,真有你的!

       牛慈祥娶了蓝艳君,最不痛快的是蓝海堂。更让他不痛快的是,结婚才几天,自家闺女就撺掇牛慈祥停薪留职跑去山西挖煤去了!当站长的堂哥还很爽快地放行了!蓝站长劝堂弟:你看着吧,他们这一步走对了!果然,牛慈祥离开粮站半年后,柳林粮站已是风雨满楼了:粮食市场就要放开了,粮站也不需要养那么多张嘴了。蓝站长挨个地摸底,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转岗、停薪或者辞职,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蓝站长对老员工们“热爱”粮站的表现直摇头,内心更佩服牛慈祥这小子,说走就走,没有一点犹豫。工作实在做不下去了,我不下地狱谁下?蓝站长给粮食局打报告,自己带头,买断工龄,提前内退!



       提前退休,让他领到了一笔款子。柳林镇隔江对岸是茅店镇,那年刚刚圈进省城“卫星城”的范围。蓝站长就去茅店镇买下一套农民自建房,虽然没法办理“三证”,但是他觉得值。他听说牛慈祥和蓝艳君俩人到山西才半年,已经是煤老板的红人,半年也攒了一些钱,想叫他们凑点钱也到茅店镇来买套房子。一个长途电话打到山西,蓝艳君在电话里笑了:大伯你真是,家里又不是没房子住,你个吃商品粮的跑到省城郊区买农民房算么事?再说,买个房子既不能吃又不能穿还不能戴,花那个冤枉钱值不值啊?还没跟牛慈祥拉上话,蓝艳君已经把电话挂了。蓝站长只好摇摇头:心想也只有我这侄女捏得住牛慈祥。
        ......
         深圳,荔枝公园银荔大厦咖啡屋。
         虽然二十多年没见面,但是跨进咖啡屋我就认出了牛慈祥。只是脑袋圆了,肚子圆了,“脑满肠肥”四个字立马浮现。这怎么可能是在山西挖煤的打工者呢?牛慈祥笑了:我知道你的困惑,其实我到山西挖煤那全是我岳父蓝海堂的说法,他那是恨我,希望我整天两眼一抹黑地在地底下挖煤,没有出头之日,那样他才解恨。当年能够做出停薪留职的决定,一定是深思熟虑的。因为我有个同学在山西承包了一个小煤矿,他知道我是学财经专业的,要我去给他管账。那时候开矿赚钱快,只要拉得起一竿子人马,人下到井里,挖出的都是钱呐!这个同学干了几年,他就富了,于是又折腾到内蒙投资房地产,把煤矿丢给我看管。

       对啊,大家都知道你在山西,怎么又有深圳的业务呢?
       牛慈祥笑了。你听说过柳林粮站老站长给我们打电话的事吗?当然听说了,蓝站长当初买房子的茅店镇整体拆迁安置,他后来换了三套房子,一笔退休金做本钱,赚回了几辈子的钱呢!他当初一片好心想拉你们一把,叫你媳妇给回绝了。柳林镇的人都说你们俩口子现苕(现苕,浠水话,意即犯傻),错过了发财的机会呢。
       当初我替老同学管账务,蓝艳君不是也跟去山西了吗?在老同学矿上的小超市里帮忙。老同学的矿业公司越做越大,小超市也很快做成了服务公司,因为跟深圳这边的物流公司有来往,蓝艳君那时候就打算往深圳这边发展,所以才跟她大伯在电话里那么说。
       老同学在内蒙的房地产越做越大,他已无心办矿了;国家对采矿业的管理越来越规范,我们在山西的煤矿也没有维持几年,就关了;现在我和蓝艳君在深圳打理一家物流公司,当初的注册资金是老同学的,但是在填写法人的时候他却写了我的名字。当初我不知道他的意图,这两年他在内蒙投资的房子越来越难卖,有几处产业被人叫做“鬼楼”了,我才慢慢悟出来了一点道道。名义上是我的公司,实际上是他的资产,所以我还要好好经营,努力帮他从“鬼楼”市场上全身而退。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的路呢?
        其实,离开柳林粮站后,每走一步我在想退路。蓝艳君挂断了老站长邀请我们在茅店镇买房的电话,我还生过她的气。在山西的每一天,见到的都是灰头土脸的人,连云冈石窟里的菩萨都成了煤灰脸,我是绝对不愿在那里落地生根的;后来攒了点钱,在深圳买了房子,也只是给小女儿入户了,我们俩口子和大小子的户口还留在柳林镇;但是柳林镇也不是我的根,我终究要回我们牛当铺的。我跟你虽然有二十多年冇见过,其实我已经回去牛当铺好几次了,只是没去柳林镇,所以知道的人少。

       每回一次牛当铺,我难免要生气一次。为什么?九几年回去过一次,有人找我说要修谱要建庙,请我入股,我问村口大路都破败不堪了,有没有人领头集资修一修?没有!两千年我也回去过一次,正赶上砖瓦厂上马,好大一畈的稻谷田都挖了,你想,农村人建房子是要住的,不是拿去卖的,往往是一辈子的大事情,哪里会天天要造房子的呀?搞那么大规模的砖瓦厂干什么呢?大前年我再回去的时候,总算开始修路了,但是把村口两眼池塘填了一半,如今那些池塘已经干涸了,被养殖大户占去盖了大棚,养鸡养鸭,不光干涸的池塘养了鸡鸭,连灌溉用的渠道都被占用了。
       牛慈祥一直摇头,他搞不明白,这些年牛当铺的父老乡亲们热衷于修谱、建庙、上砖瓦厂、养鸡养鸭,为什么每一件事都搞得轰轰烈烈,却没有一件事能够给牛当铺带来真正的发展。



        我问他,对于牛当铺,你也许有自己的规划或者打算?
        他回答得很干脆,其实我也没有想好。但是我知道
和我一样离开牛当铺二三十年的人们,都希望看到牛当铺是一个简朴的乡村,是一片葱茏的田园,是一个想回去就随时可以回去的家。我听说十几年前上马的那家砖瓦厂已经荒废,起砖泥留下的大坑也没人回填。我想尽快把深圳这边的公司业务转出去,回老家去,先把那荒芜的旧砖厂盘下来,在那向阳的高处盖几间砖瓦房,添置纯木家具,可供人起居;把那深坑修整一下,沿岸建造亭榭,把水域做成养鱼池,可供垂钓;再在那些空地上堆些肥,整成地,栽瓜种豆,春可种,秋可收,让往返于此地的人感受种植业的乐趣。

     那你这样,岂不是把你在外打拼的一点积蓄都搭进去了?蓝艳君会同意吗?
       她有什么不同意的,我又不是出去胡吃海喝花天酒地,只是想回乡做点实事啊。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讲一句话:“洛阳虽好不如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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