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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重阳将近。一俟秋高气爽，又是登高远眺的好日子了。可是我的脚力不济，爬山登楼都很费劲，那也无妨。我可以找一些登高诗词文赋来读，且读且思，或有所得。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登楼情结之两处相思的哀愁 “多情自古伤离别”，故土难离在许多文人那里其实具化为一个割舍不下的深闺思妇，所以异地相思是历代文人笔下又一常见的主题。 而古代人每每抒发这样的情感，又总是要以登到一个高处，向远方眺望为由，仿佛这样就能够跨过万水千山，和天涯海角之外的那个她隔空对话。反过来说，很多在外为功名打拼的男人背后，会有一双或思念或哀怨的眼睛，她会时时登高望远，想要知道他在异地他乡过得怎么样。“登楼怀远”也就成为表现该主题的一个最突出的形式和内容。 建安才子曹植的《七哀诗》“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借问叹者谁，言是荡子妻。”就是一幅较为生动的明月、高楼与思妇的图景，也是中国文人中较早地明白晓畅地抒写两处相思的诗作。 而唐代诗人张若虚在《春江花月夜》中则将这样的图景描绘得更含蓄、更凄清：“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把楼称为相思楼，不写“愁”字，却处处饱含着“愁”。 相思之苦指引着中国古代文人们登楼远眺，把一腔愁情寄向浩浩长空，茫茫大地。唐宋以来，登楼赋诗的文人层出不穷，其中佳句比比皆是： 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 （李白《菩萨蛮》）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温庭筠《望江南》）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白居易《长相思》）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晏殊词《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柳永《凤栖梧》） 别看这些男人们写起相思来如此愁肠百结，以为妙绝。其实将两处相思的哀愁表现得最为绝妙的莫过于宋代女词人李清照！我相信李清照的这首《一剪梅》是今人相当熟悉的了：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首词是李清照的早期作品，当作于1103年（北宋崇宁二年）的秋天。李清照此时，芳龄二十，是与赵明诚婚后的第三年。花样年华，新婚燕尔，应该是女人最好的岁月。后人评价李赵二人婚姻，认为俩人琴瑟和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 李清照嫁给赵明诚的第二年，朝廷党派之争牵连到李父亲李格非，李父只得携家眷离开京城；一年后政治旋涡又把赵明诚的父亲卷了进去。赵明诚即离家外出谋职，年轻的夫妇无奈分离。李清照写这首词给丈夫赵明诚，诉说自己独居生活的孤独寂寞，急切思念丈夫早日归来。作者在词中以女性特有的敏感捕捉稍纵即逝的真切感受，将抽象而不易捉摸的思想感情，以素淡的语言表现出具体可感、为人理解、耐人寻味的东西。 爱之深，思之切。丈夫出仕在外，李清照饱尝相思之苦—— 兰舟上，只留下孤独的背影；西楼里，满眼是落寞的清辉。举目所见，不管是云雁明月，还是落花流水，都与丈夫联系起来，这种纠缠，摆脱不开，搁置不下：“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相思之情被描写得细腻委婉，女主人眉头的一颦一蹙，心头的一震一颤，离愁别恨跃然纸上。等待、惆怅，“剪不断，理还乱”，从 “眉头”上消失，却又钻入“心头”。 李清照对这种感情作了独特深细的体察和把握，把一个思妇的相思愁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这番感悟，恐怕是曹植、张若虚、晏殊、柳永等一干男人所不及的。 词中“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之句，使人想起另外一些词句，写景抒情极其相似。如： “日边消息空沉沉，画眉楼上愁登临”（郑文妻孙氏《忆秦娥》）； “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晏殊《诉衷情》）； “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秦观《减字木兰花》）；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李煜《相见欢》）； “玉楼明月长相忆”（温庭筠《菩萨蛮》）； “明月，明月，照得离人愁绝”（冯延巳《三台令》）。 唐代李益还写过一首《写情》的七绝：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李清照的词与李益的诗都写了竹席，写了月光，写了西楼，同样表达了刻骨的相思，对照之下，更觉非常相似。 同时期，李清照还写过一首词《凤凰台上忆吹箫》：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好个李易安，“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这不敢登的楼台，这不停歇的流水，真叫人不忍卒读。 掩卷长思，似乎有点感觉了：劝君莫登楼，有人楼上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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