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一桩奇案，丈夫失踪，妻子被判斩首，御史慧眼识奸，抓住真凶

清嘉庆年间，广东潮州府城内有一个布商叫赵信，常年往返南京、无锡等地贩布回广东售卖挣钱。赵信有一个朋友叫周有义，住在城内南大街的刘家巷。二人既是发小又是生意上的伙伴，时常结伴去江苏买布。赵信为人忠厚老实，周有义能说会算，两个人搭伙生意做得很不错。

嘉庆十一年（公元1806年）秋，江苏的刺绣和机织布匹在广州卖得很火，周有义于是雇了艄公张潮的船，与赵信约定第二天黎明到码头汇合，一起启程去南京买布。赵信与周有义合作多年，对此已经轻车熟路，于是答应周有义，他一定准时到码头汇合。

第二天黎明，周有义打着火把来到码头汇合，只见四周蛙声起伏不断，张潮还在船舱中酣睡。周有义见东方开始发白，将手里的火把丢进水里熄灭，走进船舱摇醒张潮，让他赶紧把船舱收拾一下，片刻后赵信到来就马上出发。周有义和张潮在船舱中等了许久，赵信却迟迟没有出现。周有义又跑到大道上去找，也没有见到赵信来赴约。

中午时分，赵信仍未出现，周有义有些着急了，他让艄公张潮去赵家催促一下。艄公张潮跳下船来，一路小跑来到了赵信家门口，张潮见赵信家大门紧闭，于是一边用手敲击门环，一边大声朝里面喊：“孙娘子！孙娘子！”

张潮敲了十多下，赵信的妻子孙氏才睡眼惺忪地前来开门，孙氏说凌晨起来做饭给丈夫吃后又去睡下，所以睡到现在才醒来。张潮问孙娘子，昨日赵爷与周爷雇了他的船，二人约定在凌晨乘船去南京买布，现在周爷在船中等候已久，赵爷却不肯露面，赵爷是否已经取消行程了？

孙娘子听后大吃一惊，连忙说丈夫赵信凌晨时分已经出门了，想起来那时候天还未亮，她早起给丈夫做了早饭，亲眼看着他吃了饭离开家门，又打着灯笼送他走出了城门口。按照行程来看，丈夫此时应该已经走了很远了，怎么会没去赴约呢？张潮听罢，让孙娘子不要着急，他赶紧又跑回船上叫来周有义。周有义听了孙娘子的话也着急了，赶紧叫上朋友一起去找。

众人竭力找了三天，也没有找到赵信的踪影。周有义觉得不妙，心里开始害怕起来赵信与他结伴做生意，街坊邻里尽人皆知，如今赵信下落不明，人们必然会归罪于他，不如赶紧禀告官府。周有义写了一张状纸，递交到县府衙门。周有义在状纸上写道：

递状人周有义，为本地在籍百姓，为追查赵信失踪投状。我与赵信是相识好友，合作贩卖为生多年，二人关系和睦素无嫌隙。近日苏布行情看好，我与赵信打算各带一百两银子去南京城买布，约定本月初二日在船上集合，然后一起启程。可到了约定时日，赵信却迟迟不肯出现。前往他家询问其妻孙娘子，孙娘子说赵信早已出门了。我找人沿河寻找三日，至今未见赵信踪迹。恳请大人为民作主，严肃追查赵信下落。

县令朱启元接下状纸，觉得此事颇为蹊跷，赵信一个大活人岂能无端消失？若不是失足落水就是被人谋害，朱县令决定先提审孙娘子。孙娘子跪在大堂地上，直言其夫那日凌晨起床吃饭，然后携带银子出门赴约，她亲自为丈夫煮饭并打着灯笼送他出门，一直送到城门口才回，丈夫走出城门口时还回头让她赶紧回去，大早上的天气很冷，后来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孙娘子坦言：丈夫至今下落不明，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朱县令又审问了艄公张潮，张潮说周有义雇船在先，又约了赵信一同去南京贩布，让他在初二日凌晨起来点灯收拾船舱，等待赵信来汇合后一起去南京。谁知到了那日凌晨，只有周有义前来赴约，赵信却迟迟不到。周有义见赵信未来，又让他去赵信家催促。到了赵信家门口，敲门叫了十多声后孙娘子才起床开门，孙娘子说赵信已经出门，并没有在家中。

朱县令又提审了赵信的街坊邻居，赵信的堂弟赵质、赵协都说堂哥赵信早就计划去南京买布了，他与周有义合作多年，来回都是二人一起。朱县令又问赵信与妻子关系如何，赵家兄弟说赵信与妻子平日里有争吵，但不知是为了何事。至于那日赵信是否出门，由于当时天还未亮众人在睡觉，故而大家都没有看见。

朱县令重点提审了周有义，周有义在大堂跪下后，朱县令怒拍惊堂木怒斥道：“此次出门是你计划在前，并雇船等待在先，赵信携带银子出门买布只有你最清楚，赵信一个大活人不会无端消失，分明是你图财害命，却反而装糊涂恶人先告状，还不快老实交代！”

有义听罢，连忙大呼冤枉，他与赵信有情有义，怎么会谋害他呢？而且他与赵信合作多年，去年赵信出门带的银子是五百两，比今年出门带的钱多，为何当时他不谋害赵信呢？那个时候谋害他，劫到的钱财不是更多吗？再说赵信比他高大有力，他一个人如何杀得了赵信，一个人又如何能掩埋尸体呢？更何况周有义家更有钱，区区一百两银子不值得他去杀人劫财。

孙娘子听罢，也在一旁为周有义申辩，孙娘子说周有义与赵信是几十年的好友，他绝对不会谋害赵信的，也许是赵信先到了船上，结果被艄公张潮给害死了。恳请大人明鉴，严惩艄公问出真相。

艄公张潮听到孙娘子怀疑自己，忙说他是一个做跑船生意的，客人就是衣食父母，他为何要谋害客人呢？而且当时他的船附近有几十只小船，在码头上谋害人难道瞒得过众人的耳目吗？周有义上船的时候天还未大亮，当时他在船舱之中沉睡，周有义将他摇醒，他才起来收拾船舱，这一点周有义可以作证。

孙娘子说丈夫一大早就出门了，但为何左邻右舍都不知道，而且当时他敲了十多下门，孙娘子才迟迟起来开门，赵家堂兄弟也证明了孙娘子与丈夫不和，所以明明是孙娘子与丈夫不和，下手谋害了丈夫赵信，反而诬陷他人谋害。孙娘子才是真正的凶手，恳请大人明察，严惩杀夫的凶手。

朱县令听了艄公张潮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严刑拷打孙娘子，逼问孙娘子是否与人有私情，谋害了丈夫赵信。孙娘子被杖责二十大板，十个指头又被上了夹棍，孙娘子一个弱女子禁不住这般折磨，不多时辰便奄奄一息了。孙娘子被拷打忍受不住，只得承认杀死了丈夫，她嘴里说赵信已死，她愿意以死相陪。朱县令又拷问孙娘子赵信尸体下落，孙娘子说丈夫是被她谋害死的，若要讨回他的尸体，只须把她的尸体还给他即可，何必还要追查呢？

朱县令见孙娘子招供，认为此案已破，于是按照《大清律例·刑律·人命》的规定：“凡妻妾谋害本夫，斩首”将孙娘子定为斩首之刑，其余人等无罪释放。朱县令将结案陈词上报潮州府衙，潮州知府经过复议后没有异议，潮州知府又将案卷上报巡抚衙门，最后递交到刑部衙门审议，刑部衙门照准执行。孙娘子因为谋害丈夫，被判处斩首之刑，行刑时间为第二年秋天。

清嘉庆十二年（公元1807年）秋，巡按御史杨清在翻阅各地呈报上来的人命案子时，看到了孙娘子的卷宗。按照时间推算，三日之后就是孙娘子斩首之期。杨清仔细看了孙娘子的卷宗，觉得此案疑点甚多，孙娘子显然是被人冤枉了。杨清找来朱笔，在卷宗上写了一行字：“敲门就喊孙娘子，定知赵家无丈夫”然后把卷宗发回重审。

案子最后交给了在潮州巡察的巡按御史陈颂审理，陈御史将孙娘子、艄公张潮和周有义等人一并提来重新审问。陈御史率先审问孙娘子，孙娘子还是当初那一番话，她说丈夫的确不是被杀所杀，承认杀人主要是忍受不住严刑拷打。陈御史仔细看了孙娘子的供词，又见她言辞诚恳不像说谎，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

陈御史随后单独提审了艄公张潮，陈御史问张潮：“周有义叫你去催赵信，你去赵家敲门时应该喊赵信的名字，为何一开口就喊孙娘子？你又不找孙娘子，为何一开口就喊她？你肯定是知道赵家屋内没有赵信，才开口喊孙娘子的。你必定知道谋杀真相，为何反而诬告死者的妻子？”

张潮听了此话，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他说去赵家找赵信，因为与孙娘子比较熟，平时喊孙娘子的时候多一些，所以就顺理成章地喊出了孙娘子的名字，这不过是个习惯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妥的。陈御史怒斥张潮说谎，孙娘子平日里很少出门，张潮又如何能平日里多喊孙娘子的名字呢？肯定是张潮说谎瞎编，看来不大刑伺候是不会招了。陈御史把张潮打了三十大板，张潮仍旧不肯承认杀人，陈御史只好把张潮暂时收押。

片刻之后，陈御史让衙役拘捕来一个码头上的水手，一到大堂上就杖责水手二十大板，随后便厉声说道：“赵信去年被人谋杀，艄公张潮说凶手就是你，今天你被拘捕到堂，必须要为赵信偿命了。

水手闻言大惊，真是祸从天降。他跪倒在地上大呼冤枉，随即一一说出了实情：

那天凌晨，我从船舱中出来，站在船板上往江里撒尿，忽然看见岸上有一个火把往不远处张潮的船上去了。那个人走近了才看清楚，他就是城内的布商赵信，那个时候大约是四更时分。赵信上了船后，张艄公的船也就缓缓开动了，张艄公将船开到了江中心，不多久又把船开回来了，去的时候还是两个人，回来却只有张艄公一个了。张艄公肯定杀了赵信，把尸体丢入江中了。张艄公杀人时，小的人没有亲眼目睹，所以也不敢确定。

陈御史听罢，当即让张潮与水手对质，张潮听了水手的话顿时哑口无言，只得承认了杀人的事实。整个案子的真相是这样的：

原来，周有义与赵信约定去南京买布，雇了艄公张潮的船。赵信起早赴约，四更天就来到了船上，艄公张潮见赵信的包袱里有大块的银子，于是便起了杀人劫财的心。张潮欺骗说周有义临时有事不在这个码头登船，让他们去下一个码头接他，不用等他了。赵信对此深信不疑。船来到江中心深处后，张潮借口风大浪急，担心赵信的包袱被水打湿，让赵信把包袱放到船舱中去。赵信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把包袱放了进去。

赵信放好包袱后，张潮故意惊叫起来，说在前方水里发现了一条怪鱼，很像传说中的龙，让赵信赶紧来看看。赵信听说有这等稀罕事，赶紧走到船头去看怪鱼。赵信站在船头朝前张望，问张潮怪鱼在哪里，张潮让赵信把身子往前倾靠近一点看，赵信走到船头最前端，当他睁大眼睛极力搜索所谓的怪鱼时，张潮举起木桨用力拍在了赵信的后脑勺，赵信还未来得及喊叫就跌入了水中，当场沉入了江底。张潮害怕赵信不死，又丢下去了两块石头。

张潮杀死赵信后，赶紧把船开回码头，他将赵信的包袱藏在船舱底下，脱下衣服装睡。大约半个时辰后，周有义举着火把来到码头，熄灭火把登上船后将他摇醒，张潮就这样伪造了不在场的证据。后来在衙门大堂争辩，张潮又故意把罪责推给了孙娘子，孙娘子因此被判斩首。张潮原以为这一切都能瞒天过海，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杨御史慧眼识奸，在孙娘子处斩的前三天看出了问题所在，杨御史将案子发回重审，最后将他抓个正着。

此案真相大白，张潮为劫财杀人，栽赃嫁祸给孙娘子，诬陷孙娘子私通他人谋害亲夫，害得她被判斩首。若不是杨御史及时察觉不对，孙娘子必将在劫难逃了。最后，陈御史对此案进行判决，按照《大清律例·刑律·命案》规定，判处艄公张潮斩首示众，渔船和房屋变卖赔偿给孙娘子；朱县令办案不力、屈打成招革去官职，孙娘子没有谋杀亲夫，故而无罪释放，并准许其改嫁。水手检举有功，给予一定奖励。

此案是一桩奇案，案子其实不算离奇曲折，但却不容易侦破。若不是杨御史慧眼识奸，陈御史巧妙审案，艄公张潮来个死不认罪，此案必将无解。孙娘子必然被斩首，酿成一桩冤案来。此案告诫后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认为能瞒天过海的人，到最后都自食其果，遭到了惩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老话说到了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