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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祥子干起了拉洋车这个行当，他的心里就有了一个梦想——拥有一辆自己的车——弓子软，铜活地道，雨布大帘，双灯，细脖大铜喇叭……  祥子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样的一辆车，一百元便可以打住了。只要有了自己的车，他人生的希望就更大了：干上二年，至多二年，他就能再买辆车。一辆，两辆……他也可以开个车厂子了，他仿佛看见不远的幸福在向自己招手。 祥子就是这样，做梦都想拥有自己的洋车。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然而，读完《骆驼祥子》的朋友知道，洋车不仅没有载着他通往幸福的终点站，反而让他坠入了幽暗的深渊。 一个既肯努力，又有上进心的青年，为何始终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很多读者将祥子的人生悲剧归结为社会因素，是的，我并不否认那个旧社会是黑暗的。然而，我们也必须要承认，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条件下，都有人能够获得成功。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我们无力去改变社会的制度，只能通过调整自己的方式来获取人生的幸福。 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再重新审视祥子的一生，造成他人生悲剧的其实是他思想上的三个观念。 精打细算，患得患失都说穷人家的日子都要算计着过，这话没错，其实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过日子都少不了理性的计算。 但是，如果你生活中事事都要精打细算，思想就难免会被理性淹没，进而失去了人的温度。更可悲的是，过于精打细算的人，往往也会因为太计较得失而患得患失。 我们都知道，祥子的悲剧生活是从丢车开始的。但你是否认真想过，祥子为啥会丢车呢？ 别说什么运气不好。事实上，丢车也是他精打细算的结果。
你看，祥子明知道出城很危险，别的车夫都不敢出城，为啥他开始不想去，后来又偏偏要去呢？  就是因为一个矮个子光头先应了，然后冲祥子喊了一句：“大个子，你怎样？”祥子把别人口中的“大个子”当成赞美了，心里又盘算“两块钱是两块钱，这不是天天能遇到的事。危险？难道就那样巧？” 祥子平时在生活中过于精打细算，以致于在两块钱“巨款”面前，失去了对风险的判断，最后丢了车。 一个人成熟的人的标志是，做出选择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然而，祥子丢了车之后，就开始怨天尤人，患得患失，这不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表现。 当初虎妞用假怀孕的方式向祥子逼婚，祥子心里本来是看不上虎妞的，但是他又担心拒绝虎妞后会遭到虎妞和刘四爷的报复，他爱北平城，不愿意离开北平。  娶了虎妞，经济上肯定不用发愁了，但虎妞不是祥子期待的爱人。面包还是爱情？ 经过这一番计算后，祥子顿时犯了难。 就在祥子不知道如何选择时，他在茶馆看到了老马爷孙俩：为了养活孙子，老马头儿在寒冬腊月里还要拖着五十多岁的身体，饿着肚子出来拉车，结果却因为低血糖而晕倒。
这件事儿震撼到了祥子，他不想自己老了也和老马头儿一样，有面包（虎妞）摆在自己眼前，干嘛不要呢？因此，他经过理性的计算后，选择娶了虎妞。  你说，要是一个正常人，既然在婚姻大事上做出了选择，就应该好好过日子了，但是祥子不这么做。 结婚之后，祥子的心中充满了对虎妞的怨恨，整天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他甚至觉得在别人眼中，自己永远是个偷娘们儿的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你说这是一个成熟的男人的表现吗？ 一个成熟的人，必须敢于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而不是总是认为自己做出了被动的选择，然后再对其悔恨抱怨。 在虎妞难产时，祥子依旧还在精打细算：一边是几十块钱的医疗费用，另一边是妻儿的两条性命。 祥子经过理性的计算之后，果断地选择了钱。  图 | 虎妞因为难产而命悬一线
两条性命，在祥子的精打细算下就这么被放弃了。理性让祥子的心变得冰冷，失去了人本该有的温度。 祥子这一辈子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心仪的女人，他中意小福子。 然而，他又是怎么对待小福子的呢？ 还是理性的算计。 祥子和小福子住在同一个大杂院。就在虎妞死后的一天，二强子（小福子的醉鬼父亲）回来找女儿要酒钱，大闹了一通。 二强子走后，小福子来找祥子，并且对祥子说：“我没法子！”  在那个传统保守的时代，一个女孩子这样主动地暗示想与祥子搭伴过日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没法子”，这简单的四个字，既总结了小福子的一切困难，也包含着小福子的无限的希望——假如祥子愿意娶她，她便有了办法。 祥子岂能不知道这四个字的分量？但是，面对这样的暗示，面对自己钟意的女人的请求，他又是怎么抉择的呢？ 祥子计算着，他负不起养小福子两个弟弟和一个醉鬼爸爸的责任，甚至他觉得“虎妞也有虎妞的好处，至少是在经济上帮了他许多。” 所以，祥子果断地拒绝了小福子。甚至都没有回她的话儿，而是收拾东西准备搬走。 祥子得出的结论是：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能生在大富之家。 临走时，面对已经哭肿了双眼，绝望的小福子，祥子还不忘了挤出这么一句：“等着吧！等我混好了，我来！一定来！”  如果你祥子一个一身力气的大老爷们都无法挑起小福子这个家的重担，那么她作为一个柔弱的女子又如何做到呢？后来小福子的悲剧，在祥子拒绝她的那一刻，就已经可以预见了。 祥子是个精于算计的理性主义者，他不想因为一个人，将自己推进火坑，哪怕她是自己最爱的女人。 更可耻的是，祥子还让小福子等他。小福子怎么可能等他，她又拿什么来等他？ 在人家危难时刻，拒绝人家的是你，许下空头支票让人家等你的也是你。说这些话的时候，祥子你也不仔细想想，这句话你能实现吗？  后来，祥子遇到了曹先生，曹先生让他去家里拉包月，祥子的生活遇到了转机，他以为可以将小福子接过来一起住，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是，当他满怀希望地回去找小福子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太迟了。面对艰难的生活，小福子早已经选择自杀，结束了自己的苦难。  在爱情面前还要计算得失，又患得患失的人，注定是得不到真爱和幸福的。 就这样，小福子的死，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祥子虽然还在北平那文化之城，可是却失去了灵魂，变成了走兽。  精打细算，不仅让祥子坏了德性，还丢失了人的温度；患得患失，不仅让祥子失去了爱人，还掏空了祥子的灵魂。 路径依赖，只顾低头拉车，不顾抬头看路之前，互联网上有一个关于“困在系统里的外卖骑手”的讨论。再看《骆驼祥子》我们会发现，祥子又何尝不是一个被困在黄包车上的车夫呢？  图 | 外卖小哥，出租车司机，谁将先成为新时代的祥子？ 在人生的道路上，一旦我们做出了某种选择，就好像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经验上的惯性力量，会使这一选择在我们的意识中不断自我强化，并且将我们围困在其中。这就是所谓的路径依赖。 祥子也正是因一个“拥有自己的一辆车”以实现独立自由的执念，一步步将自己推向了堕落的深渊。 老舍先生在《骆驼祥子》这部小说中并没有写明故事的具体时间，但根据小说中的一些社会事件，我们可以去推测大概的时间点。 小说最后一章有这么一句话：“北平自从被封为故都，它的排场，手艺，吃食，言语，巡警……已慢慢地向四外流动，去找那与天子有同样威严的人和财力的地方去助威。” 1928年国民政府二次北伐成功后迁都南京，北京这才改名为北平，降格为省辖市成为故都。因此，祥子被抓壮丁，也应该是1928年的国民党二次北伐。 小说提到阮明是向国民党党部告发的曹先生，也表明这是1928年之后的事情。阮明在发动洋车夫闹事后，祥子出卖了他，最后阮明被枪毙。这件事的历史原型之一，是1929年的北平洋车夫打砸电车事件。 1929年，国民党中的两派为了争夺工会控制权，开始在明里暗里进行争斗，洋车夫总工会是各派系的必争之地，因此出现了洋车夫打砸电车事件。那次暴动引起全城动荡，事件平息后，有四名组织者被枪决。 洋车夫为啥要打砸有轨电车呢？ 相信经历过前几年黑出租车司机破坏共享单车，出租车司机围堵滴滴公司事件的朋友会猜到些什么。 没错，是因为新出现的有轨电车，抢了洋车夫的生意。一个行业内新兴技术的出现，必然会抢走一批人的饭碗，这就会造成他们的不满。 1924年，北平电车公司正式运营。到了1929年，北平已经建成了电车环线。 这样的背景下，有轨电车取代洋车，已经是一个不可逆转的时代趋势。很可惜，只顾着低头拉车的祥子，并没有察觉到这样的趋势，他依旧做着自己的梦。 1929年，在北平洋车夫打砸有轨电车的暴动事件的背后，虽然有国民党势力的挑唆，但更深的原因是，洋车夫们看不到产业升级的大趋势，看不到自己的行业已经日薄西山，而将自己的不满，简单地归结于电车抢了自己的生意。 因此，祥子为自己定的买车、开车行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定错了。他越是坚持，错得就越厉害。 祥子那么精于算计，也看到了拉车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过得好的，他竟然没有反思过这条路是不是有问题。一个下滑严重、即将灭亡的行业，是不能承载祥子过幸福生活的梦想的，它反而是一个聚集贫困现象的黑洞。 因此，不管是从祥子的人生处境来说，还是他择业选择来看，祥子都应该尽快止损，寻找新出路。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是否能做成一件事，其实并不是在于我们的资源有多硬，本领有多强，而是在于我们懂不懂得顺势而为。 图 | 人生就像冲浪，要懂得借势前行 《孙子兵法·势篇》有言： “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意思是善战者是靠量度兵势，去夺取胜利的，而不是去苛求部众。所以他能够造好势，选对人。 “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意思是：驾御兵势，指挥部众作战，就如同转动木石一样……所以，善于指挥军队作战所造成的态势，就如同将圆石从万丈高山滚下来那样，这就是所谓的势。 不管是祥子，还是今天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生活上再怎么努力地斤斤计较，如果捕捉不到时代趋势的变化，最后也只能混到社会的末梢；而相反的是，如果我们能够把握住时代的趋势，于万仞之山上推千斤之石，结果会怎么样？ 用雷布斯的一句话说，风口上，就算是猪也能飞上天。战术上再怎么勤奋，也无法弥补战略上犯下的过错。这也是为什么祥子既勤劳又本分，却依然摆脱不了贫穷的命运的原因。 认命——弱者用来维持体面的最后借口
为了自己的梦想，祥子进行过多次努力，却次次碰壁，撞得头破血流。他逐渐地认同了老马头儿的理论：他们就是被小孩儿用线拴上的蚂蚱，再怎么蹦跶，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掌控。 于是，祥子开始认命了！从前那个体面的，要强的祥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脾气越来越臭，身体越来越懒的祥子。 人越是不肯努力，就越会自怜。祥子也越来越会给自己找安闲自在。“当初咱倒要强过呢，有一丁点好处没有？” 带着这一句没有人能够驳倒地解释，谁也拦不住这样的一个祥子往低处出溜。 忠厚老实的祥子，也开始学会对人瞪眼耍横。穷苦人懒，大多是努力而落了空的自然结果，苦人耍横，多少也含着些“弱即是正义”的公理。 很多人，生活一旦过得不如意就开始抱怨老天不开眼。其实，天地不仁，一万五为刍狗。正如《老子》所说，这个世界从来就是如此，它不会对谁更公道，也不会对谁更加偏执。 所以说，认命，认为自己命该如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一种懒惰——思想上的懒惰。 越是对自己的生命质量有要求的人，在认命之后越是知道如何最大程度地毁灭自己。就像祥子，在改变自己命运的过程中屡屡失败，但他从不去想其中的原因，仅仅用命运二字解释了自己的一生，用糟蹋自己的方式来报复自己的命运。 所谓命，也是有宽度的，它绝不是一根独木桥。命运是由环境因素和我们对自己一辈子走向划定的两条线——一个人的人生轨迹通常也走不出这两条线。 祥子再怎么努力，也很难大富大贵，这是他的命。今天，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再怎么努力也很难登上胡润百富榜，这也是命。因为，我们成就所能抵达的上限，其实已经被自身所处的环境条件规定好了。 一个人能取得的成就，大概率上就是他经常接触那五个人的平均值。 因此，认命，是告诫我们应该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那你可能会说，是啊，祥子就是有自知之明，所以认命了啊。 如果你这样想，那代表你还是没读懂上面我所说的。命是有宽度的，难道祥子的人生上限，就是自暴自弃，毁灭在社会底层吗？ 我们绝大多数普通人，再努力也很难让自己成为中国首富，努力只是历届首富的成功中的一小部分。然而问题是，难道只有成为首富才能算是改变命运吗？我们普通人跳出一种颓废的生活状态，努力地将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好，难道不是个人的成功，改变个人的命运？ 既然命运划定的两条线的范围很大，那我们就有改变命运的可能。其实，决定我们命运的不仅是我们已知的环境因素，我们看问题的角度和做事情的方法同样很重要。 如果一个经常不遵守交通规则，某一天在横穿马路时被车撞死。可以说这其实就是他的命，因为他一辈子就是这样做事的，他看问题的角度，不是考虑自己这样做安不安全，合不合适，而是“他们不敢撞我”。 老舍先生说得好，经验是生活的肥料，有什么样的经验便变成什么样的人，在沙漠里是养不出牡丹来的。 祥子不是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果他那次他没有为了两块钱的高回报而冒险出城；如果他与虎妞结婚后好好过日子；如果他面对小福子的绝望告白能勇敢一点儿；如果…… 有太多如果了，祥子都没有抓住。他被困在自己以往的经验中，不懂得反思，最后将自己的人生道路越走越窄。 结语为什么我们能将祥子的人生看得比较透彻？是因为我们比祥子更具有智慧吗？ 肯定不是。虽然我们确实是比祥子读书多，但是，谁又敢说自己在生活中遇到祥子这样的问题时，能比他处理得更好呢？ 我们并不是要苛求骆驼祥子，奢望他能做什么，毕竟他也只是个文学人物。我们解读他的人生遭遇，是为了观照自己的现实。 “今夜思量千条路,明朝依旧卖豆腐”，骆驼祥子的遭遇，是不是像极了生活中的我们？ 我们被千篇一律的生活锤炼后，也会认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于是，我们一边闭塞自己的交际圈，一边又抱怨没有真朋友。我们一边沉醉于游戏和娱乐，停止对新知识的摄入。一边又在面对选择时，既没有能力权衡利弊，又没有勇气承担后果。我们患得患失，我们对已有的路径产生依赖，这哪一个不是束缚着我们命运的枷锁？ 或许我们年轻时也像祥子一样，努力过，挣扎过。然后呢？我们对自己的生活现状是否真的反思过呢？ 我想，绝大多数人都会跟祥子一样，忙着为生计奔跑，却没有反思过自己的问题，道路的问题。最后，只能在积累了足够多的认知偏见后，抱怨社会分配不公，留下一声叹息——这都是命。 我们之所以无法改变命运，并不是因为我们不够理性，不会精打细算，也不是因为我们不够努力，不够勤奋。 有的时候我们改变不了命运，恰恰是因为我们太理性，太精打细算，太努力，太勤奋了，以至于我们在计算中失去了智慧和人的德性，过于努力地奔跑，以至于都没有察觉到，脚下的路已经越走越窄。 其实，越是微小的个体，越不能放弃对时代的侧风和对趋势的判断。虽然我们很难成为发现和推动趋势的英雄，但是，用理智跟随趋势，从而实现自己人生的小目标，我们普通人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千万不要用一句“认命”，总结了自己的人生。 我们信命，是为了知道自己有所不能。我们认命，是不轻易挑战命运给自己划定的人生边界。我们也必须要承认，自己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要受到家庭、社会、运气等因素所限制。然而，你也要知道，只要能够从多角度看问题，迭代我们的认知观念，我们的命运也是可以被改写的。 改变命运最好的方式，就是借助时代的趋势，顺势而为。 趋势就像大海里的一阵阵浪潮，大的浪花叠加着小的浪花，一层层地将时代向前推进。 我们谁都无法保证自己对时代的趋势能有精准的把握，但在面对生活和就业中的一些重要选择时，眼光放得长远一些还是可以做到的。在人生重大问题做选择时一定要慎重，千万别搞错了方向。 END 本文为“达文有话说”原创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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