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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诗坛]程志鹏的诗《这眼前的日子》(11首)

 黄石新东西 2021-05-02

敦  煌

时间埋过这里,还是没有盖住那两个字

一个没有哭声的北方

风来的时候总会喊痛一些人

我在昨夜这头,抓不住的戈壁空空

却看见朝圣者一路遗落了壁画和丝绸

我没有带走它们,我没有口袋

只有一张地图,让我铺开一个地名

只有风来问我的名字,就走了

风偶尔把我的名字收拢在沙上

有人说起一滴泪时,这光明是醒着的

它只是忍着没有被风吹落

而孤独的流向了嘴唇

洪水带来的消息

我的木船又走了

走的时候很小心,没有荡漾

而你是知道的

一条河就此搂住了我半生

这个夏天,洪水在我的上面

这是一整个夏天的洪水

都在我的上面

而上面铺着腐叶、没有家的粮食

他们喊着喊着就失去了联系

红屋顶,蓝屋顶,紧紧抱在一起

父亲的草帽,母亲的草帽

一声不吭的也紧紧抱在一起

所有清醒的事物在光明中往后退

而暗夜,暗夜的灯盏里

照着我一路走回来

我走回来,为了要借用你的木船

我要淌过这条不死的河流

打听到故乡那边的消息

可我打听到麦田早已断了镰声

一只野兔睡进了淤泥

人间事还是早出晚归

由太阳来治愈一些阴郁

我也打听到老家的小院

病倒的树木半靠在墙上

一只草帽,冷冷的挂在墙上

我有一间房

我有一间房,只摆放

一床一柜,一桌一椅

白天的阳光进来

说来照看我简洁的生活

我有一间房,里面的书本

安静。平躺着熟悉的灰尘

单听到晴日里传来的

某种坍塌,以为是我不小心

摇响了诗歌的内部振动

这间房,曾经横着十万黑暗

曾有十万次灯亮灯灭

与之对应的就有十万次

开门和关门

我曾在这里,藏自己藏月光

藏一枚邮票大小的动荡

后来,我改造了这间房

去除床柜,去除多余的灵魂

和纯粹的人开始谈诗,开圆桌会议

我们站着开发言会,坐下来

作研讨会。也有可能躺下来

被动地开一场追悼会

深 思

春日里,我还在祖国里发芽

我把自己系在南方的一个夜里

而南方明亮,人们交换着情欲

争抢一个个乳房

我变得聪明了起来,因为我

把身子藏进褐色的土地

打磨出一块闪亮的铁来

这样,我有更多理由去

收割麦芒,和一个人的内心

还是八月,洪水走进村庄

洪水漫过庄稼的腰骨

漫出一个个陌生的孩子

微微颤抖的,是母亲的檐梁

是遥远的边城里,黎明小

有一排不起眼的树木

而我,和一辆公共汽车

各自回家

安静之物

捧来一杯水,一杯冷热刚好的水

我首先要读懂的

是一只玻璃杯子的情意

它温暖在我手心时是多么顺从

其次是这一杯水,暖国的水

它穿越我身体的沟沟壑壑

抵达平和,它解救了我的子民

随着我血管里温柔的

走向,直奔心海

一杯水,立着,就是安静之物

倒出来就是涌动的激流了

比起大势之水,比起浩浩荡荡

我更喜欢这不生动静的一小杯

一小杯就足够衍生出禅意

从而让身边的时光温顺下来

我相信这就是生命里的波澜

沁入心底的是欢畅,也有交融

坐下来,理一理当下的思绪

我试着再引来一场秋雨

到这杯无欲的中心

现在,我正好迎合着它的呼吸

端详,它的柔美和疼之处

如果我游心于物外,一个人走出去

这场秋雨定然是慢的,我的这杯时光

定然也会,跟着慢慢的满

这眼前的日子

这眼前的日子

灯又亮了,马又大了一岁

草原还是冷的时候

我又走到了荒冷的地方,无以为家

现在,我的身体是听我的,

它经过的每一个地方

都叫做生活

看着这眼前的日子

青草活了过来,又接着枯去

人死去,却没法再活过来

倘若等上百年,一个人的坟头只会

多上几朵鲜花,瘦去几棵老树而已

所以,这眼前的日子

是一首慢下来的诗歌

是一个小孩在陌生的路上找亲人

是一只羔羊在流浪时和另一只默默相让

也是我再用十年的时间悄悄老去

然后,我说出了内心的枝枝叶叶

从两个人的长椅上,我说着,你听

如果你有事走开了

我就等着,等所有的人都散去

最后,我们在人的故乡里落脚

沿一只乳房低垂的方向

小心的,我沿着一只乳房低垂的方向

慢慢把身体横了过来

慢慢在另一个身体的高峰上

画一朵月亮。在今夜的爱里

我摸着你心跳的频率,与大地

与沉没的海是如此吻合

我又听见你的每一声气息都大于海

圆润而且饱满

我辨认出这是被你光滑过的时光

不发声响的浪涛睡在你心里

而我,早已像个孩子一样

曾经被你光滑过,那个时候

我回敬你一杯月光,你抛给我

两只年轻时的乳房

一只荡在秋水里,另一只

低垂在遥远的当年

冬天,你把一堆雪暴露在我面前

暴露在我渐渐安静的身体旁边

让我更好地摸清哪里才是寒冷的方向

哪些才是风烟四起的时间

我又一次走进了你身体的高原

你还是毫不吝惜的用胸膛的热火

照亮我,从彼此走过的老地方

可是你眼眸低垂,昏暗

可是,你早已烧尽了萎枯的雪

而这场雪,也即将来到你的疼痛里

让一个身体上的光亮

总是低于我的想象

暗  石

一块石头生长在黑暗里

确切地说,是生长在没有人

知道的地方

我很少提及这块石头

除非是说起了我的痛处

这小小的一块顽石

隐藏于激流里,只是一个存在

却无法告诉我奔走的方向

和它撞击出来的力

而这块石头会不会长出更多

在暗夜里会不会爆发开来

我全然不知

它或许从天而降,或是临水而生

如果在万物里繁衍而来

也必会从光芒中退化而出

就像是有人往来于生命

有人消匿于尘世

有人来粉碎一朵白花

也会有人来擦亮一晚星河

可就是这一块未知的石头

它熟悉的睡在我身体的某一个房间

它若不走,我还是会隐瞒一生

枯  坐

整个下午,我都在散文诗里枯坐

日光干净。还是这样明显

猫并不急着找它的同伴了

巷口处的老人眯着眼,卷缩在光里

这是他们的自留地

和缓慢的村庄

我又返回书桌旁

一叠文字轻如泪痕,等风来抚慰

而醒着,不发生变故的还是水

在杯子里沉淀,充满自己

我看到人们正逃离水泥,融入花草

我在这里,坚持把一处父亲的小院

反复的打扫,和着一夜

一夜的月光蹲在树枝上

我就望着:段句分离,苍白落地

雨水之陶

一只陶,没有姐妹

它不声不响来到檐下

嫁与瓦砾深草,互为一生

半个身体已低进泥沙里

还有半个身体就是虫蝉的家

接过黑黑的雨水装满了深夜

也接过光芒和腐朽,和不为人知

这一次,我写到这只失色的陶罐

写到它溢出身体的那部分檐滴时光

这一次我把寂静放回原地

听到夜深处苍茫落下的,残碎的鼓点

落进前半生就为止了

也听到田园深处有一个人

正用陶罐舀响农事

用它装满生存和一个村庄

后来,一个人就活成一只陶罐

从装满谷物开始,就装下了提心吊胆

可这一只陶罐,雨水的陶罐

也跟着装下自己的名字,装满药丸

因为这人世的落叶,闪电和死亡

正悄悄的埋它。这一次是埋进山野

笔  记

早起,咳向清晨的一口痰中血丝

喉中的马便倾巢而出

那么多不明身份的鲜红的马

围绕我。迷雾一般围绕我

清晨,我把身体慢慢向白天来摊开

血管里越来越密集的孩子

都来参与我的生活

我越来越缓慢了,一些沟沟壑壑

需要用力跨过去,如同跨越一条河流

可是,我的喜欢还是一杯白开水

喜欢一身深灰色的服饰出门

不佩戴刀剑出门,不装下傲慢出门

放空自己出门

光来照亮我时,风就会在一个方向撞向我

这个城市倒影于我,他们就会愈来愈收紧我

我领着孩子和马,和一群灵魂的鼓手

来试图堵住这个异乡的漏斗

但我们还是在傍晚遇见一场大雨

被我们带进河流和地下铁的

这一场大雨


程志鹏,大冶人,80后,高中时代就爱好写诗。现已结版成集《在醒来的人间》《好久不见》。诗观:寻找生活的痛点,让诗句替我在尘世发声。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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