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包回家过年,走到小村山前。曾经我总以为,乡关就是一脚踏上长途汽车,关门启程时回过头来跟爹娘挥手的那个时候。坐在长途大巴里,迎着霞光满天,暮霭在屋檐下黄土地上漫涌,从此天涯无故人。然而,在告别林州这个小县城时,我发现爹娘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俩人就那样站在行人稀疏的马路边,塌着双肩,双手插在裤兜里,落寞地在目送我乘坐的大巴车。瞬间,泪水模糊了双眼,课本上学过的古诗“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但我的乡关,在哪呐?是在小县城告别的车站吗?不是,是爹娘送我到村东头路口上车的地方吗?好像也不是!每当新学年开始时的远行,都是爹娘跟在身边,一路走,一路叮咛,说着说着,就泪眼婆娑。我极易受感染,爹娘一落泪,我便也跟着泪眼汪汪。 娘说我性格像她,心肠软,我不让她送;爹便说正好要去村东头小卖部看看农药到货了没有?我便跟他同行,从家门口走到马路边,500米距离,父子俩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站在马路边,他自告奋勇去拦车,居然站在马路中间,把我吓一跳,忙拉他回来说:“危险!”爹却高昂着脖子说:“咋?他敢碾我呀?”我还是劝他:“万一司机没踩住刹车呢?”车到了,他便躬身拎起我的包说:“你先上去。”我上车看司机的脸,一脸发作不得的愤怒。 落座后再回头,父亲正走在回村的小马路上,原来去小卖部买农药只是一个借口———这个老头儿的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我生活的小山村虽不大,那个年代却出了几十个大学生,人才啊!而送我上车的这个路口,是全村所有出门远行人上车的地方。路两边是村民们一排排新盖的砖瓦房,秦家岗和辛庄村被路连接了起来,中间是平整整的庄稼地,春天茫茫,夏天绿绿,入秋黄黄,冬天漠漠——但这里是乡关么?我在很久时间里,认定这一字排开几个小卖部、小饭店的丁字路口,就是乡关。甚至,还和村里几个小伙伴约定,等将来发达了或幸运地当上什么大领导,便在这丁字路口树块牌牌,写上我们村的村名。小伙伴们顿时热血澎湃,被扇呼的都很热情,撸起袖子就要干。可惜当年上面有政策,不提倡自然村立个路牌。很多年过去了,当年赤手空拳闯江湖到大都市卖艺的我,终于带着一身疲惫的风尘回来了,村口已被镇里竖起了标有村名的漂亮牌牌,但我却惭愧自己脸厚了,实力终究没上来。每次回家,走进小马路,近乡情更怯,心头就神神叨叨,这里是乡关,走到这里,便算是进了自家门。或许盘点人生才知晓,人的每一步都来源于自身,我性格里有偏执的那一面,注定了我的路需要多些磨难——是吗?“攀登高峰望故乡,黄沙万里长,远处传来驼铃声,声声敲心坎;盼望踏上思念路,飞纵千里山,天边归雁披残霞,乡关在何方?……”家乡的小村庄笼罩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若隐若现,黄昏时分,炊烟袅袅,村子里飘出农家人特有的朴素饭香,在村里玩耍的小伙伴们久久不愿散去,三五成群地活跃在宽阔的打麦场上,孩子们自娱自乐,沉浸在无限的童趣之中。一直怀念小时候家里屋檐下“叮当、叮当”的声音,趴在自家窗户上,看雨丝密密地斜织着,在天地之间构筑起无边的灰色帐幔,从屋檐瓦片上流下那个烟雨蒙蒙的意境。这些年每回老家便隐隐约约有种为客的感觉,每当踏进小村庄,虽说迎接我的依然是淳朴的乡情,小山村依然是亲切的,依然是属于我魂牵梦系的乐园。可是,村里的同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都到大城市开拓自己事业去了,年长些的则又需要到城里给他们巩固后勤阵地,带孩子做饭搞清洁一样不落,村里已逐步空心化了。个别家里的留守老人,每见有年轻一辈得空回来,都热情地打招呼,十分高兴,乐得合不拢嘴。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儿时记忆中许多古老的东西已经没有了踪影,现代化的气息充斥着小乡村的生活。每次看到乡亲们的日子日渐红火了,我本该高兴的,可怎么会有一种沉甸甸若有所失的感觉?是因为母亲到省城帮我和妹妹带孩子之后,老家大门落锁了吗?还是一个个像父母辈一样的老人,心虽不服老,说什么故士难离,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城里,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孩子们的盛情和需求,终于还是不情愿地去了。从此,与老家割舍不断的,便只剩下了绵延不断的乡情、乡愁!城里生活不易,每天徘徊在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取舍中刨食者希望,路途相隔,杂务缠身,便很少回家了,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依然偶尔会想起那个遥远的,渐渐陌生的小村庄,有隐隐的痛楚蔓延开来……离开林县城到安阳,上省城,分车北进帝都,飞落广州深圳,再回到省城讨生活,千方百计不辞辛苦终于把父母赖以生活的家活成了故乡。尤其是前几年回林州建设做业务,无论是荒山野岭,还是不毛之地乱坟岗,都在我们图画中成了靓丽的风景。小时候荒蛮的淅河滩,老辈人吓唬我们说如果不学好,就要被押到这里“打靶”,做个短命的“打靶鬼”,家里人都抬不起头来做人。除了当时附近驻扎的队伍时不时在这里练打靶外,枪毙死刑犯就是在这里执行的。河滩里除了鹅卵石和挖沙遗留的深坑,便是疯长的杂草杂木了,枝叶蒙尘叠垢,枝桠干里吧唧,沟沟壑壑,岩石交错处长满黄草,荒凉戚戚,密密麻麻的乱石堆像倒下了一窝馒头。死刑犯被执行了,亲人无颜收尸埋回祖坟,便就地在河沿草草掩埋。那些坟堆也就一把土一堆乱石,大小不一,立在河沿上稀疏的荒草间,无人问津。然而,不论是出门远行,还是归家省亲,每次路过看到沿河两岸那一片乱石堆,总免不了受一次自我反省的教育,这片乱坟不止是历史的镜子,简直尼玛是悬在头上的岩石啊!虽然自问数十年来内心虽然坦然,但仍不免惊悚!为人在世,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些坟头之下十恶不赦的孽鬼,也曾是活灵灵的生命啊,这人一旦失去了善恶分辨的能力,搭进去了一世为人,可实在太不值得了。出了这片坟地往北不远,便是纷繁的林州市区了;出了这片坟地往南不远,便是自小生长的小山村了。而在城与村之间,这片坟地如一块无声的警示牌,算是我心头的乡关啦!冬,愈发的深了,人亦懒惰起来。年虽近,心却似浮云,飘忽着。许是成熟了,抑或是岁月的磨砺,许多见怪不怪的,都是那么的自然而贴合着,少了矫情,也不再挑剔,只愿俗常里,从容着那份平和与宁静。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其实除却不改的乡音,纵使风阶拾叶,老屋依旧,出门向望,泪落沾我衣。长啸数声,空山答响,家国有时也是啾啾唧唧的乡愁,是一个象征,且有锚一般向下的定力,灰染半生,越老越秾,萧然秋禽,越鸣越凝。很佩服背井离乡在外打拼的人,认识的许多人从大学时起就漂泊在外,一路漂洋过海,越走越远,取得了许多成就,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早就认清了自己是一个“小地方人”,虽然旅游过许多城市、许多国家,但没有养成世界主义的习惯。相反,依然保持着一个小地方人的谨慎。一旦在一座城市中住下,便不喜欢冒险走出居住的区域,生活、工作、学习……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以清淡地饮食,适度地运动,和家人坐一桌聊天。情绪也随之慢慢地平稳下来,不再时刻都焦虑得心慌。惯常的节奏,想读书就读书,想跳舞就跳舞,想K歌就狼嚎一曲,实在调整不过来时,躺床上睡一觉就是了,醒来后又能笑出声,不会因为追求顶端层次那些东西弄丢生活的开心,也不会因为别人成就而怀疑自己。从没打算走出舒适圈,也不觉得自己的格局不够,有一个在各个层面上都算得上是幸福的家庭,不用长途跋涉再去到处寻找自己的容身之处,很知足也很快乐。顷读《还乡》中有这么句话:“你会不会对某个默默无闻地方突然生出莫名的归属感,觉得这里才是你活了一辈子的故乡?”——原来我想到的,别人也想过了。顿时悟出时空确实是个错觉,人这辈子最怀念的,头破血流便想归去来兮的,引人遐想,教人沉静,足慰平生的,不是地理上的家乡,而是那个一去不返的少年时光。虽然在这城市安家立业已20多年,也根本不可能回去生活,但在城市却始终感觉没多少归属感,感觉自己灵魂深处的家还是大山深处的那个小山村!窗外阳光尽洒,屋里朵儿粉上了枝丫,想来在不远处的转角,春一定是薄施粉黛,整装待发呢!想来人生的春天,也是在枯草脚底生长出来,迎着时光一点一点向上,接受岁月不断地洗礼,才有锦绣年华。而捷径,就是一头拱进土里,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我的心在山河大川里,在绣花针锅台旁,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要生活要养育孩子要社会地位,所以依然每天拼命努力工作朝八晚六。在这片荒草乱坟里别离,对做人充满敬畏。每次经过这片乱葬岗,自鸣一下警钟,我心坦然,才想到如何给家乡荣华?虽然我做不到,但我心亦坦然——毕竟这里才是乡关。【作者简介】:武新华,林州人,喜好读书写作、旅游摄影,热爱生活,唯愿万水千山走遍,品茶喝酒交友,人生肆意笑傲,文章纵横捭阖足矣!然受格局、水平所困,只好闲暇时抒发一下小情绪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