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用尽所有爱情的人

 zhb学习阅览室 2021-05-03

  
  他一定是GAY。
  
  隔着玻璃门,玉梳看到他,整个人是一个“静”字:坐在靠窗的卡座上,捧着一本书,看得很专注。白衬衣微微含蓝,鼻翼修长高挺,长睫垂下的阴影像檐下的雨帘。他的美好,令人心无旁骛,玉梳顿时懂得何为“目成心授”。
  
  这次相亲,玉梳原本不想来。一听阿姨报的条件——家世良好,一流大学毕业,在世界五百强工作;相貌英俊,爱好很多很全,户外运动、公益等;朋友一堆,身家清白到从没带过女孩回家——她就在心中冷笑,如果他性取向正常,怎会剩到三十七八岁?不用问,肯定是个GAY,骗无知少女结婚,只为掩人耳目。
  
  为什么会来?大概是想玩一把“一拍桌子,冷笑一声:'你少跟姐玩这一套,姐早知道你是什么什么……’,然后大义凛然拂袖而去”。此刻,她却觉得身体里已经锈住的拉链,正在生涩地拉开,发出尖利的“吱吱”声。
  
  男人发现了玉梳,合上书本,起身,微微鞠躬:“是张小姐吧?”这一切都是铁证,很少有一个直男会如此彬彬有礼。玉梳却身不由己,一步步走近,脚步踩在咖啡馆的木地板上,咚咚声像心底的一场急雨,避不开躲不掉,转眼淋得透湿。
  
  二
  
  他们交往得很顺畅:第一次见面是相亲;第二次见面,男人驾轻就熟带她去看电影,等待进场时,他消失了一分钟,回来捧了一大杯冰淇淋说:“据说在电影院里吃冰的感觉特别好。”
  
  第三次,他送她回家,玉梳先下车,男人也从驾驶座下车,玉梳犹豫间,已被压在了滚烫的车前盖上,一个吻阖了上来。不猛烈也不痴迷,玉梳的心像个首饰盒,自此咔嗒一声落了锁,外面花天酒地也好,昏天黑地也好,都与她无关了。哗一下,玉梳泪盖了一脸,男人什么也不问,掏出手帕帮她擦——唉,你们谁见过直男用手帕帮人擦眼泪?
  
  但玉梳真的很快乐,见到他就兴致勃勃讲个不停,他温和而耐心地听着,目光温润。但……有时男人也会心不在焉,眼神是空白,他的肩背、他轻皱的额头都传达出疲倦,像一支钢针反复扎在玉梳心里,扎出一个又一个血点——他心里有人。偶尔,玉梳失控,会哭。
  
  剩男剩女的恋情是最受人祝福的,玉梳妈已经在考虑如果他们生两胎,自己带不带得动的问题;男人的母亲第一次见玉梳就摘下祖传翡翠镯强行给她套上,心满意足的样子,仿佛这样就套牢了儿子的未来。
  
  没人懂她的煎熬,分手还是不分,这念头起起落落,让玉梳每天像只白切鸡,不断在沸汤与冰水间来来回回。众人看到玉梳越来越瘦,线条分明,都当她突然燃烧减肥的斗志。
  
  三
  
  在一起也有四五个月了,某次约会玉梳去晚了些,正赶上男人在打电话:“你最近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吗……我不会换电话的,换了也会告诉你——这,还用问吗?”内容很正常,不正常的是男人一手持电话,另一手紧紧挡着自己的脸,声音是强装的笑,比哭还难听,人紧紧靠在桌前,桌面把他身体的颤抖放大了,几乎整个屋子都在抖。
  
  男人默默放下电话,抬头看见玉梳,不,他没有看见,只是玉梳的身形在他视网膜上。这是玉梳唯一的机会,她脱口问:“你男朋友?”
  
  男人像被从外太空拽回来,怔一下,恍惚地笑:“我以前的MISTRESS(已婚情人)。”
  
  玉梳禁不住侧下头:“啥?什么意思?”
  
  男人说:“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男人认识她的时候,还小,人与人的聚合还用网上论坛这种古老的事物。她嘻嘻哈哈地发帖,半真半假地回帖,句句都说到了男人的心坎上。
  
  男人苦笑:“后来发现,她说的内容,除了性别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而玉梳看到了他眼中的光,当他说起“她”,蛇一样的她、狮一样的她时,像在吃芥末,入口时涕泗交流,回味时却似甘非甘。
  
  男人说:“我和她在一起,有很快乐的日子。”
  
  他们去过近郊的山——男人也带玉梳去过,他在满山藤蔓间的沉默,像在永生之地。
  
  他们也去过极远的南极洲。“二十天,旅行团。真的很想永远不再回来,想在船上一辈子。”回国的航班上,她睡了,男人把座位让出来,让她能够平躺。他不舍得离开,又没法站在其他人的座位前,于是像困兽一样,偶尔抬头看一眼电视。离目的地还有几千公里,已经觉得是绝路是末日。
  
  她已婚,裙下之臣还众多,男人却死心塌地跟随她好多年。
  
  迷恋总有相似轨迹,这痴狂与自己多么相似,玉梳如何能说不懂。她只问:“为什么分开?”
  
  男人笑:“我给了她压力吧,多少影响她的家庭和生活。我要得太多了。”
  
  玉梳问:“你向她要什么?”
  
  男人忽然看向玉梳:“你呢?你向我要什么?”
  
  就像玉梳什么都明白一样,男人也明白玉梳。男人不曾得到过,眼下,也未必给得了玉梳。
  
  男人说:“有一天,我在后半夜,精疲力竭开车回家。太困了,我就把车停在路边,想趴在方向盘上打个盹,结果我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见警察,旁边都是大灯。”
  
  玉梳吓一跳:“发生了什么?”
  
  男人說:“我睡着了,警察巡逻过两圈发现我的车还停在那里,就过来敲车门,当时他们差点儿以为我死了。”
  
  玉梳说:“这么累?”
  
  男人说:“嗯,年纪大了,体力不行了。所以我也想稳定下来,有个家。”
  
  年纪给每个人压力。
  
  “为什么是我?”玉梳突然间,迸出泪,是午后的雷雨撕裂了灰暗云层。
  
  男人低头,如负罪,如请求饶恕:“我……你也知道相亲,其实遇到谁是谁。而且我告诉你一切,你可以自己选择。”
  
  “你们……断了吗?”玉梳问得胆战心惊。
  
  “那天晚上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也很久了。她知道我恋爱了,她不和有女朋友的人来往。”
  
  玉梳忍不住嗤笑:“还挺有道德的。”
  
  男人耸耸肩,平静地说:“她也不缺人,没必要找事儿。”
  
  “那么……你会忘了她吗?”
  
  男人说:“我想试试。”
  
  他忽然喊玉梳的名字:“张玉梳,你想结婚吗?我觉得我会是不错的丈夫,工资全交,粗活重活全干,我会孝顺岳父母,体贴老婆——好歹我也跟她学会了。总之,就这样了,你都知道了。我不能骗你,我不干亏心事的。”
  
  玉梳忍不住刻薄他:“当小三不算亏心事吗?”
  
  男人苦笑:“你高看我了,小四小五都不一定轮上我。”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