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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本深《灵魂的重量》61、62章

 云外庐 2021-05-03

61、情为何物

你说我是一个谜

也许是吧

我们其实都是未解的谜

在痛苦中开始

在深沉的折磨中结束

琐屑卑贱的事物把我们拖向死亡

高超的思想把我们提升到诸天之上

而哄我们相信一个灵魂

梦想永远不朽

林常平并不知道,桂玉所需要的,决不是那些空泛的好言好语,她需要的是一个男人实实在在的从骨髓里发出的爱的语言,而不是从嘴巴里飘出来的几句话,他这所谓的诗,说穿了,只是一种简单的没有温度的敷衍,一种兑了水的肤皮潦草的抚慰,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看的东西。

爱情是这尘世的不了情。

当初,林常平突然被逮捕入狱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机会来得及同妻子道一声别。在那突然的打击下,面对一落千丈的现实,桂玉是彻底地懵了,厄运袭来,顿然翻天覆地,其实,那个时候桂玉完全可以选择和他分道扬镳,去重新选择一个可心的丈夫,开始新的生活,那也全然是入情入理的事情,可桂玉没有,虽然她明知道这一劫将会苦海无边。但不管怎么样,她是非常爱自己的丈夫的。她无论如何也舍不下他。

他记得,他们结婚第三年,因为一件小事情发生过一次口角,桂玉就说他:常平你变了。他则对桂玉说:我是变了,我不想变也变,难道你愿意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平平庸庸的男人吗?我是要变,而且要不断地变,但我心里有一条是永远不变的,那就是爱。

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野餐”,总是一头扎在事业上,感情方面难免就粗粗拉拉的,更何况他这人生来似乎就不会那么细腻,他只知道他所干的一切都是为了挣钱,为了强有力地支撑起这个家,让妻子和女儿都幸福得像天使一样。

1984年一段时间,妻子在他面前总是闷闷不乐,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讲,有一次,她从长春过来,他多看了她几眼。她瘦了,他心里好过不去,吻她,做爱。当时她问他哪里不舒服,为何紧锁眉头愁眉苦脸?他真想把一切都向倾吐出来,但不能,他是个男人他得自己担承着。

平心而论,他知道自己给桂玉的太少太少,但他不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真者,更不是一个当代的陈世美,他多么希望夫妻两人能并驾齐驱,比翼双飞,但目前又不能一起去做外面的事,必须各有侧重。男主外,女主内。大管家还得是桂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稳定的大后方是举足轻重至关重要的。他在她面前一再地表明心迹,一次次回顾他对她的爱情誓言,他永远不做一个负心汉。要不然,就不配做人。但尽管如此,也解不开桂玉心中的疑团,她满心愿意信任自己的丈夫,但她似乎又做不到。更何况当时中国的国情现实是当时中国迎来了第一次离婚大潮。他恨不得剖开胸膛,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她还是疑心生暗鬼。然而在他心里,她永远是他最亲爱的,甚至可以说是他唯一的至亲之人。

当林常平经历了十多年牢狱之苦,终于获得了貌似自由的自由之后,他和桂玉又开始了梦寐以求的新的蜜月。可令人遗憾的是这蜜月仅仅只度过了半年时光,他们这次疯狂的爱情故事的续集就似已越过了高潮,且正迅速地向下坡滑去……

记得画屏初会遇

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

燕子双飞来又去

纱窗几度春光暮

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伴行

笑馨香云楼,敛尽春山羞不语,

人前深意难轻诉……

危机感的阴霾日甚一日地充满了这个元气刚刚恢复不久的家庭。桂玉和他之间的冷战仍将持续,并非她愿意这么做,而是形势所迫,她不得不保卫自己的精神领地,保卫自己的自尊。每天桂玉除了搞明白丈夫的行踪之外似乎就没别的事可做了。渐渐地就发展到精神恍惚了,耳边仿佛总有个声音在对她说:“桂玉啊,你的丈夫跟那个年轻女人好上了,好上了……”她内心妒火中烧,甚至不惜巴望着他被再次收监,以遏制随时可能会发展成一桩天下人皆知桃色丑闻。

林常平的内心也在深深地责备自己,但又无可奈何。他管不住自己了,眼看就要敌不过他那骚动的灵魂了……

正如一件名贵的貂皮大衣,深藏柜中,不轻易取用,一年不穿,两年不穿,但你天天都在心里想着它,想象着你穿上它之后的气派和风光,想象着别人向你投来的羡慕不已的目光。你就这么天天渴望着、等待着,等待那个最为隆重、最为辉煌的节日的降临,而当梦想的佳期终于降临,你终于打算穿出去的时候,拿出来展开一看,才发现它已经被虫蛀得百孔千疮、不堪一提了。怎么?难道他和桂玉之间的爱竟像是这貂皮大衣吗?

相爱容易相处难。林常平生来不是一个会送花献朵、讲甜言蜜语的男人,也不是一个温柔的情人,他是一个把爱深深地藏在心底的男人。他不善于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情感。而桂玉则希望他无时无刻直白地告诉她他爱她,渴望他能时时问候她。他在监狱里的时候,如果他在电话里问她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极平常的问候,桂玉也会多心,觉得他是不放心、不信任她。芝麻绿豆大的事也会大惊小怪。桂玉属于那种典型的东方女性。外柔内刚,胸怀豁达,坚韧,没有世俗的势利眼和人情冷暖人面高低的俗气,她当年敢于爱上受难的他,而且不顾家庭的阻力,一意孤行,痴心不改。那个时候的林常平多么幸福啊!

他需要爱情,需要慰籍,需要理解和信任,要不然他的人生就太孤苦伶仃了,他感到从来也没有过的焦渴,他的天性不是在追求中得到爱,而总是在被动地等待,感情这东西是任何名利都无法补偿替代的,金钱可以买到一切,却买不来真诚的相互理解。

62、玫瑰!玫瑰!

那天,阿英窜进他的办公室,手里捧着一大捧水灵灵的玫瑰递到了林常平面前。

他愣住了:“玫瑰?……这什么意思?”

阿英说:“你想想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想了想,想不起来,懵懂地问:“什么日子?你说什么日子啊?”

阿英说:“人家是问你哪!”

“你不看我都忙晕头了吗?”

阿英说:“再想想看?仔细想!”

林常平还是想不起来……

“你简直了!连这么重大的日子都记不得?今天是你和我嫂子结婚的日子啊。”

他诧异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日记里明明白白写着的啊。”

他恍然……

阿英说:“我猜你还从来没给我嫂子送过花儿吧?是不是?”

他不用想,真的是没有,从来也没有,因为在他的意识里,仿佛这些都是丈夫不为的小玩闹,只是小年轻们折腾的浪漫游戏。

“晚餐已经替你订好了,很温馨的情人座。”

“阿英,你个鬼精灵!”

当林常平把那玫瑰花送给妻子的时候,桂玉足足愣了一分钟:“哟,今天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接下来,从林常平嘴巴里说出来的话竟然每一句都是那样的生硬,仿佛不是他自己说,而是另外一个人在替他说。桂玉透过丈夫那别别扭扭的表情,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叫阿英的女人的迷人面孔……

这世界上,有不贪财的男人,却没有不好色的男人,因为这个世界还是男人的世界,女人也好比是大人的孩子,大人高兴了就来逗孩子玩儿。是让孩子把他逗乐。这是谁说的?

林常平得感谢阿英,阿英是在教他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就像养花一样,感情也得仔仔细细精心地培育,对他这个“老爹“越来越体贴入微的阿英,就是一个现身说法。

他和阿英相识一眨眼就快半年了,在林常平的感觉中这半年的时光却比十年、二十年更久远,他甚至觉得上帝创造出他林常平这的生命,正是派他来人生的十字路口等待另一个人的,这个人便是阿英。尽管人海茫茫,路途坎坷,但越过千难万险,他们终究相见了。爱是要经历时间、经历特殊的沧桑之后才会产生温柔感,真正的爱也是不要求任何回报的,如果一个人的爱,所追求的,仅仅是短时间得到的回报,那他就会发现那种所谓的爱其实并没有什么价值,相反,没准儿自己的生活会更空虚,精神会更孤独,恐惧的阴影随时会追着你。但如果你一旦明白什么是真的爱,什么是特殊的感情,你就会体会到爱的深度和魅力。你才会发现,正是时间让自己的心换来世间美好的真情。

晓晴和晓辉知道家里出现了那个叫做阿英的疑似第三者之后,两个女儿便毫不犹豫地和她们的母亲站在同一条战线,共同抵御那个情感入侵者了,因为那个闯入者显然已经对家庭造成了巨大威胁,母女同仇敌忾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桂玉的面容日渐憔悴了,她漂亮的眉峰常常紧蹙在一起,温柔的微笑也从脸上消失了,从前她几乎极少埋怨自己的丈夫,而现在,她由不得自己,甚至对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怀疑,她开始唠唠叨叨地数落他的不是,以前她很喜欢看书,可现在,就连她最喜爱的泰戈尔的《飞鸟集》,她也扔在了一旁……

林常平和阿英那种暧昧而又心照不宣的情感也在悄悄地升温,日甚一日地升温,虽然林常平预感到这将只能是一场无望的爱情,充其量不过是一支充满酸楚的人生插曲罢了,但他还是身不由己,犹如飞蛾扑火。他不知自己能不能冲破这张无形的情网,但他又明白一条:做人要讲良心,扪心自问,他欠桂玉的真是太多太多了,虽然他心里对阿英有说不出的喜欢,但是发乎情、止乎礼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理智命令他必须就此打住,不要再往前走……

那天,他和女儿晓晴在海滩上散步。蓝天上缓缓飘动着两片洁白的云团。他便指着那云团问女儿:“晓晴,你看天上那两片云,过一会儿会怎么样?”

晓晴望着天空说:“它们正在往一起飘呢,过一会儿,它们就会合到一起,变成一片大大的白云。”

“错了,即使是相碰了,好像变成了一片大云了,其实他们还是两片云,他们不过是重叠在一起罢了。两者之间是有距离的……”

经历了一番感情折磨后,林常平最想要躲避的、最害怕的东西就是人的舌头了。世间万物,人的舌头是最可怕的。人人都有这三寸不烂之物,他恨透了舌头,恨透了那些嚼舌头的小人,他也恨自己,恨自己没出息。理智和情感每时每刻都在打架,纠缠在一起,犹如一团乱麻,根本就分不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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