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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标牛 || 记忆中的姥姥

 卷小耳 2021-05-04

我是1957年在保定新华村出生的。这个”村”,实际上是河北省省直机关宿舍(当时河北省委在保定)。爸爸在河北省文联工作,妈妈在河北省新华书店工作。由于父母都去工作,姥姥就被从辛集田家庄的老家接到了保定。1958年河北省省会从保定搬到天津,姥姥也和我们到了天津。我记得白天姥姥带着我,当时住的是两间小屋子,晚上妈妈爸爸在一个房间,我和姥姥住在另一个房间。所以从小就对姥姥的气味很熟悉。姥姥的亲生孩子都是由奶妈带大的,包括我妈妈也是吃奶妈的奶长大的。我的姥姥姥爷都不善言谈,而我妈妈爱说爱笑,姥姥说我妈妈的性格随了她的奶妈。听爸爸妈妈说过,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时候,他们一起回过老家辛集,在县城恰巧遇到我妈妈当年的奶妈,她在当地摆小食摊,见到我妈妈特别高兴,非要让我妈妈爸爸免费吃了她的东西才行。

姥姥真正一手带大的孩子只有我,所以姥姥一生中最喜欢的人是我,我一生中最喜欢的人是姥姥。当时爸爸妈妈上班中午不回来,做饭买菜买粮的事都是姥姥一个人打理。姥姥是裹过脚的“小脚女人”,每次买回来的东西,都是用胳膊夹着、抱着回来。有一次,姥姥出去买粮食,我让姥姥给我买副扑克牌,可等她回来时,我见她手里没有,“姥姥你没给我买扑克牌吧”?姥姥没说话,从她的棉袄口袋里掏出来了扑克牌。


在“六零年”困难时期,姥爷的侄子树坚舅去过一次天津,他每天带着我去买酸梅汤喝,我给他起名叫酸梅汤舅。也是在那个时期,我姥爷也去了天津。记忆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姥爷,也是最后一次。记得当时住在天津尖山金星里33号,三家合住一个单元,共用一个厨房、厕所。当时我爸爸在公用厨房里用木板给姥爷搭了个床。是姥爷教会了我玩象棋,姥爷去买散装白酒喝,经常带着我一起去。对姥爷我就这么一点记忆。

1966年,河北省省会搬回保定,到了保定不久,姥姥由于是地主出身,我记得有两个人把我姥姥遣送回了老家。当时我不想让姥姥走,抱着姥姥说你不能走,“你还没给我们家饭钱”(其实我是舍不得姥姥离开我)。姥姥笑着说我“真是一个白眼狼”。1968年我妹妹出生了,爸爸妈妈去了干校劳动。就雇了一个保姆看着我们,保姆总是把我爸爸妈妈寄来的生活费节省下来偷着给了她自己家,我们兄妹俩都饿得面黄肌瘦,邻居的阿姨给我妈妈写了信,就把保姆辞了。把我送到了奶奶家,把我妹妹寄养在奶奶家附近的一对老夫妻家里,这样我们兄妹可以经常见面了。1973年全家搬家到了石家庄,这时,把姥姥也接回来了。1975年我给姥姥画的肖像现在还保存着。当时,二舅家的表哥(我叫他娃表哥)来看望姥姥,我们一起去华北军区烈士陵园照了合影。我1975年到栾城插队,1977年参军,这期间和姥姥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姥姥的来来去去我就不记得了。工作后,应该是1981年冬天,我到衡水出差路过辛集,就在辛集下了火车,当时姥姥住在辛集南智丘的大姨家。那时只有一趟从辛集城里到南智丘的班车,我是晚上到的辛集没有赶上车,就找到了在城里住的舅舅,他在县长途汽车站工作。第二天早上舅舅把我送到汽车上,并叮嘱司机在北智丘村停一下让我下车(大姨家的北智丘村归属南智丘乡)。



冬天天寒地冻,为了挡风保暖,家家的门帘都是厚厚的棉门帘。我是中午到的大姨家,大姨家的门帘掀开着。看到姥姥站在屋子门口,我非常不解,大姨说家里没有生火(当时农村买不起煤),趁着中午阳光足敞开门帘可以让屋里暖和一点。我立即决定要把姥姥带回石家庄。正好下午有一趟去辛集的车,4点钟路过大姨家附近的公路,记得姨夫和大姨用手推车送姥姥和我到了公路上,我们上了车到了辛集又是舅舅用自行车推着姥姥到了火车站。我和姥姥上了火车,车厢里人不多,我和姥姥对面坐着。我问姥姥你上不上厕所,姥姥说不用。两个最亲近的人互相看着、笑着。

姥姥的性格非常豁达,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姥姥从来不插话。记得大概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有次我和院子里的孩子闹了矛盾,记得对方的家长不依不饶的对我姥姥嚷嚷,姥姥不争不吵把我带回了家。


在我四十多岁的时候,有一次在河北师范大学遇到了一个老师,比我年龄大几岁,闲聊中了解到他的老家也是辛集田家庄的,且知道我姥姥的名字叫王瑞林,他说他家老人曾是我姥姥家的长工。我当时觉得麻烦了,长工一定恨地主,准备等着人家训斥。结果那个人说你姥姥对长工特别好!他听他老人讲过,日本人侵华扫荡,我姥姥为了躲避日本鬼子,带着孩子们去了辛集,临走时把马车和农具都给了长工们。姥姥虽然只读过小学(地主的孩子都上过学),但是知道把东西给中国长工也不留给日本人。文革期间,姥姥被遣送回村后,地主出身的她,并没有被“翻身的”人打过,而是被左邻右舍善待的。人们实在对姥姥恨不起来,她的为人,实在和地主的作为联系不上。听姥姥后来跟我说过,回村后要去地里劳动,有一天突然下起大雨,人们纷纷往家跑,姥姥是小脚,当时已经是六十多岁了,实在跑不动,雨越下越大,眼看着就被困在雨里回不了家了。是一个队长(那时的队长一定是贫农)连拖带拽地帮姥姥回到了家。我树坚舅(姥爷的侄子)患了肺结核从天津回了村里,人们怕被传染都不敢接近他,是我姥姥照顾着树坚舅舅,一直到他痊愈。因此树坚舅舅把大娘称作亲娘。


我已年过花甲,阅人无数,在我眼里姥姥的人品依然无人可比。姥姥的善良本性始终影响着我。她老人家年近九旬去世,姥姥过世后,我希望留些姥姥的物品做纪念,可是,除了一些做针线活用的剪子顶针和针线以外,没有其它。姥姥给我留下的只是这些零散的记忆。

 

作者简介:

刘标牛,复员军人,河北省检察院司法警察,现已退休。自幼喜欢绘画和文学,其创作的绘画作品和小说在军报和省、市级刊物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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