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ave Empire: How Slavery Built Modern Britain, by Padraic X. Scanlan, Robinson, October 2021, 464pp 杀戮之后紧跟着抢劫。四百多头骡子的队伍装满了从西藏寺院掠夺出来的珍贵手稿、珠宝、宗教珍品和艺术品,充实了大英博物馆和饱蠹楼的馆藏。掠夺的士兵们偷走的其它东西数不胜数。在二十一世纪初的一个安静的下午,当萨特南·桑格拉(Satnam Sanghera)坐在家里看BBC的古董鉴宝节目《卖它!》(Flog It!)的时候,当年那些士兵的某个得意洋洋的后人又血赚一笔——卖掉了他祖父在喜马拉雅山“得来”的文物,到手十四万英镑。 这是《帝国疆土》中的一个特色鲜明而富有意义的小插曲,这本书堪称是桑格拉遍历大英帝国过去和现在的一段充满激情并且包含个人情怀的旅行。他认为,那个帝国仍在塑造着英国社会——那个帝国对自己光荣孤立的妄想、帝国曾经拥有的庞大的私人和公共财富、帝国城市的肌理、伦敦金融城的统治地位,甚至是那些来自英国的外派人士和度假者的那种享有特权的醉醺醺的行为举止。然而,英国人选择对此无视:对帝国主义阴暗面的故意失忆,可能是帝国最有害的遗产。 这种失忆造成的各种影响中,包括它使英国人否认了他们现代而多元的身份。桑格拉在历史与纪实之间轻松来回,将他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于沃尔弗汉普顿度过的童年时期所经历的的种族暴力与歧视,与那个帝国过去在世界各地施加帝国主义和白人至上主义的态度和手法相互联系,并指出这种影响在英国人对其全球领导地位的幻想中仍在延续。 桑格拉在他的旅程中,描绘了种族主义的短视,这种短视让现今的英国人幻想“黑人和棕色人种是未经许可抵达的外国人,与不列颠没有任何联系,还滥用了不列颠的好客”。恰恰相反,几个世纪以来,来自帝国各地的公民一直在丰富英国人的生活。开路先锋作家、企业家萨克·迪恩·马赫梅德(1759-1851)创造了咖喱饭庄。身为前西印度群岛奴隶和白种女人的孩子,威廉·卡菲协助领导了在伦敦的宪章派运动,争取更大的民主——在他被流放之后,又成为了澳大利亚的一名政治运动组织者。 还有数百万人曾经为不列颠而投身战场——仅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就有二十万印度士兵作为盟军成员,在战斗中阵亡、受伤或被俘。英国目前超过百分之十的人口(包括百分之四十四的NHS医务人员)不是白人。这都是因为几个世纪以来,英国白人在世界各地的国家进行殖民统治——在宣称他们自身亲如一家的效忠关系的同时,大规模地入侵、占领、掠夺、羞辱和杀害他们的人民——来为英国的财富和自尊加码。我们现在在英国,是因为你们曾经去过我们的家乡。 《帝国疆土》成功表现了四个世纪以来帝国经历的多样性,以及一刀切的解释的局限性,而没有陷入定义、计算或复杂的比较中。英国的大部分财富可能来自于非帝国主义性质的贸易。帝国的控制是通过与土著统治者和团体的合作而实现的。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的值得反省的历史。而且英国人也有很长的自我反省的历史,批判源自帝国行为的暴力和种族主义所造成的“全面的、令人胆寒的恐怖”,而非对此沾沾自喜。 但是如果过分认可这方面的情况,就会忽略了本质的问题。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帝国都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白人至上主义企业之一”,而且它仍然在无数方面腐蚀着英国社会。桑格拉毫不留情地尝试理解这一进程,反驳源自当代英国的帝国主义失忆症的认知失调和否定历史,使得这本书动人心魄,值得大力推荐。 帕德里克·斯坎兰(Padraic Scanlan)的《奴隶帝国:奴隶制如何建立现代英国》也是如此,它详细阐述了英国如何从奴隶制中获利两百余年,然后利用废除奴隶制为接下来一个多世纪的帝国暴力和资本主义剥削辩护。 这本书与前者颇有不同:直面历史,不包含回忆录,论证更具学术性而非新闻性。然而,它也是被一种与前者相似的紧迫的失望或不满所推动,针对英国所谓光荣的帝国遗产,充斥着失忆的迷思。 在大众的想象中,1807年英国废除奴隶贸易,以及在1833年之后废除奴隶制本身,是正义战胜邪恶的伟大胜利,国家做出如此牺牲,抹去了过去奴隶制的污点。帝国通过自愿抛弃奴隶制的罪恶,变成了正义的灯塔,并在此后蓬勃发展,成为反奴隶制和自由贸易的全球领导者而非约束者。 在脱欧时代,这就是许多英国人喜欢排演的一段骄傲而鼓舞人心的历史。正如斯坎兰所展示的那样,它不是最近的发明:这种描述植根于反奴隶制运动本身的愿景。但它有很大的误导性。《奴隶帝国》一书受塞利尔·莱昂内尔·罗伯特·詹姆斯和埃里克·威廉姆斯针对西印度群岛的批判经典的启发,综合了大量的最新学术成果,提出了一系列更加令人不适的事实。 英国运奴船平面图,显示奴隶们是如何被“储存”的。 首先,欧洲人对于非洲人的大规模奴役和剥削从来都不是偶然的,也无法将其与全球贸易以及帝国主义的兴起相互分割:奴役与剥削是实现上述目标的核心机制之一。奴隶制本身是一种古老的实践。但是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在美洲——特别是在加勒比群岛上——建立的庞大的奴隶制种植园那样的情况。到十八世纪末,这些庞大、野蛮、破坏生态的企业已经成为一个巨大、利润丰厚、相互依存的网络的核心,涵盖的方面包括了金钱、商业、权力和疆域,并向东跨越大西洋延伸到欧洲和西非,向南北两端延伸到美洲内陆的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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