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安徽诗歌●名家有约】王小泥 ▎灵魂的乡土（组诗）

【名家简介】王小泥，男，重庆綦江人，重庆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青年作家》《山花》《星星》《中流》《重庆日报》《鸭绿江》《岁月》等报刊发表诗歌作品。获奖镜头曾上央视(1991.10.15)《新闻联播》“文化简讯”。

乡土

逃离都市的尘嚣

逃离令人发腻的脂粉

致盲的血唇，颠簸天地的高根

缭乱的破洞裤

我的诗，歇脚于老家小龙洞

竹鸡声中湿漉漉稳住心神

红砖房升起的炊烟

是妻子淡苦回甜的头发

是女儿从雪域支教点

一路下坡捎回的哈达

是母亲在茅草根下，还未撤走的经幡啊

啊 母亲，收回您的千头万绪

您前额交付的梯田

稻花香，被蛙声说得天涯陶醉

您脸上交付的沟沟岔岔

捣衣声，淘米水，喂得鱼嫩蟹肥，龙虾张牙舞爪

溪岸，爱情的玉米谷苞高耸

灌浆声，令蝉鸣滴出芳香穗花蜜

哦  乡土一一  父亲的背影

是岁月沧桑的无字碑

那些传奇中的可歌可泣

被我骨肉粗砺的父老乡亲

打磨成掌心  层层叠叠甲骨文

深奥，有待后人用地气翻译

含蓄，稻浪起伏拍打太阳

在饭香和钞票之间闪烁其词

过甘蔗湾

带轮子的风，转了一个弯

阳光亮度也跟着打折

嘎嘣，嘎嘣，甘蔗拔节

阳光锋锐闪眼

钻石之光，穿透糖尿病的讹传

一只蚂蚁，在刺疼烈日的锋刃间悠然攀岩

大地真气  深淼如海

我汗如泉涌，须臾

风干为甜甜的石英砂

锄草老汉，躬成一架爬犁

他像是我芳草里的父亲

无字碑背影，静静熄灭

十万八千个闪电

眼前背影，蝉声浇上去

却沁出大滴大滴的甘蔗蜜

回望正月初七

开年，十二生肖轮值

那天人上岗

7——向上飞扬，是翅膀闪动

向下挖掘，是锄头探春

那天早晨，春的乳娘漫梳云鬓

漫天微微细细的乳丝

田野，山川，树丛

一片嫩绿诱人的哺乳声

乳娘未解胸衣，桃花一脸羞色

风声轻拂红杏

墙上，阎王刺的针砭扎人心扉

硬板床上，父亲伸个懒腰

大地传来骨关节脆响

一攥拳头，远近的竹篁

爆出新笋破土音讯

春的躁动，令墙上蓑衣心事发绿

欲挣脱挂钩赶赴烟雨蛙咳

锄头和犁铧的光芒

频频向父亲闪眼示意

黑墩墩水牛，视而不见玉米叶子和干谷草

望着咧嘴傻笑的板田哞叫不已

令父亲铜烟锅的袅袅思绪烟消云散

牛哞声里，皮沙发长出芒刺

父亲脚板心抹满热油

他迈开大闪步

走向望眼欲穿的水牛

牵着一尊敦厚的点金石

地动山摇的走向如稣润雨

油菜花

1

郑秀莲小小蛮腰

她鼓起腮帮

一把旧唢呐从她嘴上

得道成仙

她上下俯仰吹奏

都是油菜花海

最响亮灿烂的一朵

2

七十老母

把风干的油菜杆儿

连同夕阳，塞进灶孔

老铁锅春深如海

花白炊烟

根植于母亲头上

菜豆花的清香源

来自母亲用汗珠

打通的泥土气息毛孔

3

母亲不知自己脸上

拓印着阡陌

更不知自己掌心

攥着故乡沟沟岔岔

以及惊蛰电闪雷鸣

4

秋收以后，田野产妇般

宁静

不待满月，母亲

又向天空和时令折腰

锄头展翅翻飞

一粒粒“六神丸”

途经母亲手温

与农家肥沉睡于田垅

油菜籽，遇泥土造化

发育成阳光的集束炸弹

与小寨坝掏心掏肺

我想对小寨坝说

鱼米宝盆  还我冬水田的明镜

明镜中吴小菲的酒窝

酒涡中蹦出的鲫鱼

随鲫鱼漫溢到天边的蛙声

不要这广柑树的脸青面黑

不要这花椒刺的尖利刻薄

众乡亲  我想对您们说

把巧手从麻将堆抽出来

擦干净那些流在心头的“血”

陷得深的  我递竹竿助你拔出来

割绿茵茵的晨曦喂猪

割阳光柔软的丝毛草喂牛

挖流年芳醇的茅草根熬粥

呼白云为羊群

唤霞光为鹅鸭

用稻浪跳生命骨肉的广场舞

拱伏天地  背影融入苍穹

胸坦铺展成大地

我的每行乡土诗  随便一插

就萌发绿滴滴的鸟鸣

随便一冒  就随溪流的

毛细血管  打通大江远海的关系网……

挂须绒

处暑  黄昏的丁山湖

是秋蝉赛歌广场

夕阳下沉  在湖面

打赏最后一波散金碎银

一片过路云争抢红包

被夕照羞红半边天

蝉儿嘶叫  挂须绒  挂须绒

呀丝威  呀丝威  呀丝威

这是蝉唱给玉米的黄昏情歌

乡间玉米  已颗粒饱满的

入赘农家  晚风中

姑娘袅袅婷婷  碧绿色晚风

把她们翻阅  一片雪白糯  芳香生动丰盈

玉米  玉米  晚风一路行吟

登临尖子山  一不小心

我的折扇刷的一声

打开满天闪闪烁烁的玉米粒

注：挂须绒，呀丝威，处暑时节蝉的叫声，此处为模拟音。

春桃姑娘的拂晓

一声接一声的鸡啼翻山越岭

在启明星开钻石之光

远山，近水，以鱼肚留白

板栗湾，一只邻水狗

嗓子沙哑鼻塞

吠出一缕白

树枝青杠柴混合味儿炊烟

老木屋，呛得呵欠咳嗽交加

山风，梳去银杏树

下弦月的簪子

水竹溪，流声散发出荠菜香

一个赶早采挖的秀气背影

动静鲜嫩得能掐出水

为了母亲昨晚一句梦呓

孝女苏春桃，起得比炊烟还早

袖珍锄，挖乱小虫清音

露水打湿妙龄芳华

青春的笋苞

连同朝气从前胸掀起浪峰

禅与俗的边区

看山转弯见水

看水动荡见山

风在草坡撩拨野花

涓流清白下山

把自己镶成镜子

香艳美眉藏起

尘世雪肌玉肤

窈窕身姿亦布满猎人弹痕

古刹深深

偶有戒疤独坐潭边

倒影沉浮

八戒之外的伤痛

看山转弯见水

看水动荡见山

戒疤是佛境

与尘世的门闩

还俗之路已成一条

银环蛇

潜入荆棘草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