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文丨曾瑞 我们村里很封闭，以前交通极为不便，去一趟芭蕉镇上，翻山过水要走半个多钟头。村里的小学条件极差，校舍简陋，师资严重缺乏，校长只能去请村里读过书的来当教师。大概在2007年，学校停办，孩子们都去了镇上读书。七年小学，教过我的老师换了一拨又一拨，多是民办教师。其中，对我影响最大的，当属李老师和杨老师。 李老师初中毕业后来学校教书，年纪不大，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家住在三队李家院子，过路上下必经之地，却极少见过。我还记得，第一堂课，她走上讲台，面对我们这一班野孩子，话语神情间，流露出羞涩。一颦一笑，都带着少女的纯真。我们对她有很深的好感，因为她不严肃，不打人，常常面带微笑。在她之前的一位语文老师，也姓李，小学文凭，是非常严肃的，动不动过竹鞭子打人。我们很怕她，偶尔路上遇到，都远远躲开。 李老师是从几年级教我们的，教过些什么，已然忘却。有一件事，令我感念至今。好像是从二年级起，班上开始选少先队员。第一批只有十个名额，大家不记名投票，有点民主公选的意思。我满以为自己可以选上，瞟眼一看，见同桌竟写了一个成绩完全不如我的同学，不觉轻蔑一笑：他也能选上吗？结果，我落选，他选上了，内心的沮丧可想而知。而次年的再选，我却风光了一回。 新选的少先队员，要在六一儿童节那天，举行宣誓仪式。那几年的儿童节，也办的有模有样。节日当天，全体师生在操场里有各种活动，然后放假，每人还可以免费领到一份礼物，其中有老北京方便面这样高档的快餐食品。我不知道李老师是出于何种考虑，要我作为新选少先队员的代表，上台发言。这么一件小事，于小小年纪的我，实乃无上的光荣。 李老师也是当着大事的认真，她亲自写了一份发言稿，让我背下来。同学们都在教室里背书的自习时间，以免我受干扰，她特地叫我到办公室，然后关上门，留我一人在里面背发言稿。好几次，通过眼角余光，我看见她在窗外徘徊，却没发出一丝声音，好像生怕打扰了我。 曾经的教室 面对那张红纸黑字宣誓时，我是认真的，自豪的，感觉自己加入了某个神圣的行列。初中的第一批团员，我被选上，又是面对红纸黑字的宣誓，我依然是认真的，自豪的，热血暗涌，肃然起敬，感觉自己加入了某个神圣的行列。然而，当那一块红布被慢慢撕开，一切都在悄然中发生了变化。我选择掉队，开始通过文学自我启蒙，最后走到了完全不一样的路上。 小时候，我从没想过，到某一天，自己会那么执迷于作家梦。如果说作文便是写作的开始，对我的写作第一个发出批评和表扬的，是杨老师。他中专毕业来学校教书，二十出头，风华正茂。当时我们应该读四年级，教室在二楼第一间。听闻要来一位学历高的教我们，都很期待。上课铃响后，大家阒静无声，等着他的到来。少顷，一阵皮鞋声轻快响起，来了！他一身白衬衫，头发偏分，阳光帅气，谈笑间极有风度。 他的板书特别工整漂亮。如今想来，一笔一划，有隶书风范。班上很多人模仿，我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多次获得书法奖。上初中后，老师也表扬过我的字。可惜初中的老师讲课太快，以我那种工整的写法，做笔记完全跟不上，只能鬼画桃符，越写越差。 杨老师带来了很多不一样的教学方法。我当时是体育委员。以前上体育课，大家只在操场里瞎玩。他一来，开始了真正的体育课。我需要整队，然后带领大家做广播体操。广播体操我们都不太会做。毕竟校长请来的体育老师，只教了我们一天。学校没有广播，每天早上，需要体育委员站在旗台上喊操。我和高年级的一个体育委员先是轮流，后来他们毕业，便只剩了我一人。每天早上负责喊操，不用做，时间一久，我几乎不会做了。 杨老师哪里知道实情！他见同学们的动作都不标准，一个个胡乱伸胳膊踢腿怎么行，必须来一次纠正。于是，他要我单独站在最前面，背对所有人，由他喊口令，我做出标准动作，带领全班。天啦，那该是何等的煎熬与尴尬！他喊出一，迟迟不喊二，我们久久定在一个动作上。我看不见任何人，想偷学一下也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做出“标准动作”。他会进队纠正不标准的，倒是从没有纠正过我。 那年春节，我随二姨去了趟恩施城里，看到了十五的龙灯。开学后写作文，我便写了这件事。当时班上有三个作文不及格，我名列其中。我的不及格，主要是没认真，春节玩得嗨，心还没收回来。上课期间，他叫我们到操场里。早春时节，阳光甚好。他坐在旗台边。一个成绩向来很差，他略说了几句，便挥手叫他进教室了。轮到我时，他表情及语气皆严肃，一句一句指出其中问题，丝毫不留情面。好胜心强的我，当着他还颇为不服。 未几，他又安排我们写一篇关于春天的作文。写之前，他特地带我们去山上游玩观察。爬上学校后面的龙家坡，视野开阔，颇可一览众山。树木发出新叶，鸟鸣山野，田间地头，农人正忙。这次的作文，得到了他的表扬，并作为范文，当着全班朗读，要大家学习。至今记得，文中有两处细节，他大为赞赏。一是写到野鸡的叫声，二是写到寒冬过后春回大地鱼儿破水而出。从他，我是第一次知道，好的作文，需要精彩的细节。 老学校 新世纪之初，村里人纷纷放弃耕田务农，出门打工。李老师和杨老师也先后离开学校，听闻去了武汉等地。别后十余年，一面未见。我上初中，上高中，读大学，走出山城，四处奔波，从此家山万里，归程无计。偶尔回家，总会去学校看看。三间两层的砖瓦校舍，空空荡荡，曾经的校园，野草青青。 2019年春节期间，终于见到李老师。他们全家搬走已多年，回来给祖坟送亮。迎进家里坐了坐，聊了聊，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是年冬底，她联系我，说当年的小学校长重病住院，问我可否组群，春节期间一起去看望。孰料，一场疫情，把所有人堵在咫尺天涯。转眼又是一年，回到家，问母亲，她说，已经去世了。呜呼！ 镇上的火花中学，我们那一届毕业后，成为小学。村里一位高我多届的师兄，在那里任教。去年在苍山夜语上，他见我出了本关于故乡的书，便加我购买。一本小书，家乡人要看，何须购买。我说，等我回来，亲自送一本。前几日，他拿到书，发了朋友圈。杨老师看见了，通过他联系上我。告之近日在老家，期待有空一聚，共醉溪山，再话当年。他说，好。 -七俠薦茶- 推荐一款老家的绿茶 |
|
|
